临行之前,雷震子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爹弟,你为什么对子民这么好?甚至愿为他们下跪。你对哥哥们好像也没这般好啊。我与哥哥们玩得欢时,你急得直吹胡子,也未见有这样的‘过激’之举啊。”
吴不知在一旁帮衬:“侯爷爱民如子,感天动地。每每地方志老先生写到这样的事迹,都是用泪水研墨啊!”
文王闻言大发感慨:“小震震实乃治国天才!这般关键的问题,你那九十九个哥哥就从未问过。”
——其实,是他们不敢问。
文王压低声音,仿佛要透露什么惊天秘密:
“这个秘密,爹弟从未对你那些哥哥们说过——其实,子民才是爹,是我的爹,也就是你的爷爷。纣王不懂这个道理,竟把爹当孙子!你信爹,你爷爷迟早要给这孙子好看的……”
雷震子听得头晕:
“爹弟,让我捋捋。我入贵圈不久,这般复杂的人际关系实在弄不明白。我这人单纯,也不想弄明白。我只好奇一点:这般天大的秘密,爹弟在肚子里憋了几十年,为什么偏偏只告诉我?”
文王眼中闪过赞赏之色:
“你看你,每次发问都如此直接、具体、尖锐且切中要害,与朕小时候一模一样……”文王心下暗忖:莫非又是喝我奶水的缘故?此话万万不可说出口……“故而独独告知于你,只因这是帝王之术,将来你接班时用得着。”
正在喝水的吴不知“噗”地一口全喷在大猫头上:“啊?这、这能接得上吗?上头可还有九十九位王子呢!”
大猫不满地一抖脑袋,水珠精准地溅回吴不知脸上。
“不成问题,事在人为。”文王目光炯炯,意味深长地凝视雷震子,
“小震震,我们一同努力,努力活着。只要咱俩把他们统统熬死,王位便能顺顺当当交到你手中……”
雷震子被文王炽热的情绪感染,郑重地握住父亲的手。
四手紧紧交握,二人目光如炬,深情对望。
吴不知见状,直接晕倒在地,一只靴子飞上半空。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知,你带他们走吧。”文王已是送客的口吻。他瞧出吴不知满脸困惑——这位号称“送君千里”的侯爷,可是连脚都没抬一下。
“此乃心路历程……你不懂。小震震懂。”文王淡然道。
雷震子倒是干脆,一个翻身骑上虎背:“走!”他早已按捺不住。
文王挥挥手:
“一年之内就别回家了。但切记,明年中秋定要归来过节——不,是过生日。”
雷震子猛地勒住大猫,声音发颤:“一年?我靠!难道整整一年我都见不到爹弟了?”
鼻头一酸,他的眼泪叭嗒叭嗒直往下掉。
其实“一年之期”他早已知晓,却从未放在心上。直至离别在即,才恍然惊觉。对爹弟的万般不舍顷刻涌上心头,竟在虎背上哭成了泪人。
见儿子如此,文王也不禁老泪纵横,挥在半空的手微微发抖。
“我靠,爹弟,你能不能一同去?你不是要视察民情吗?我陪你视察,也算公干。”雷震子对自己的新点子颇为得意。
“我靠,不可啊!爹弟是君王,岂能随心所欲!朕身上担着黎民百姓的性命与福祉!”文王哭得几乎喘不过气。
吴不知夹在中间,看着这一前一后、一上一下、一老一少哭得死去活来,忍不住劝道:“既然侯爷与小王子如此难分难舍,要不……咱就不去游历了吧?”
“我靠!呸!”文王一口浓痰正中吴不知眉心。紧接着,雷震子一口五彩口水从天而降,如同渔网般罩住吴不知的头脸。
终究还是启程了。
行至君属大院门口,吴不知暗叹不易,忽然想起文王那句“送君千里”,心弦微动,若有所悟——
“奇怪,侯爷分明连脚脖子都没抬一下,怎就真弄出十八里相送的感觉?”
“心路么?”
“这段心路,送得可真远……”
正当大猫前爪抬起,即将迈出君属大院门槛之际——
雷震子猛地一拍脑门,拨转虎头就往回冲。
吴不知蹲在地上,哭丧着脸:“又来了!你们爷俩这般折腾,何时才走得成……”
定睛一看,雷震子竟是奔着狗舍方向去了。
“八小天鹅”与大猫对视着,仿佛也体会到了文王父子间那种难以割舍的情愫……
雷震子从虎背一跃而下,跳进“八小天鹅”组成的“**蹦床”中央,越蹦越高!
“呦——吼——”
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他越蹦越欢,笑声嘹亮。
吴不知心下嘀咕:临走了还要再玩一回蹦床!横竖这一年也是闲逛,由他去吧。
突然,半空中的雷震子如遭雷击,浑身一僵,直直坠落。
他伏在蹦床上嚎啕痛哭:“爹弟还在那里……他一动都没动……哇……爹弟……”
吴不知缓缓吐出一口气,终于悟了:
“原来送君千里,真的无需抬脚……”
“八小天鹅”首次见到雷震子哭泣——这大魔王竟也会哭?
它们疑惑地望向大猫,大猫深沉颔首,仿佛在说:
“人啊……你们不懂的。”
“八小天鹅”一动不敢动,任由雷震子伏在它们身上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雷震子抹干眼泪,爬起身。他默不作声地解开了“八小天鹅”系在一起的尾巴,而后重返虎背——
原来他去而复返,专程是为它们解尾。
解铃还须系铃人,解尾还须系尾人。
然而奇怪的是:尾巴虽已解开,却好似仍未解——
“八小天鹅”依旧屁股对着屁股,转着圈儿,踏着小碎步……
天!它们早已习惯了!
“漂亮!”伯邑考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多么漂亮的阵型!”
他一边踱步而来,一边沉思:“若我军士兵能如此配合,敌军从任何角度都难以攻入。”
伯邑考蹲在“八小天鹅”面前:“此阵该当何名?叫‘八小天鹅阵’?不妥不妥,太过儿戏,毕竟是行军打仗……”
“汪汪!呜——”“八小天鹅”血红的眼睛怒瞪,龇牙咧嘴——除了雷震子,它们谁的面子都不给,包括这个老白脸。
伯邑考竟全然不惧,反而笑道:“就叫‘八面威风阵’罢。”他对这个名字颇为满意。
“老吴,我们带它们走吧?”雷震子语气似在商量,却毫无商量的余地。
“沃——”大猫猛地蹦起,竟在空中四爪相击!原来它还有这般隆重的鼓掌方式,只是初次展示,显然还不熟练。
“扑通!”大猫四爪没有来得及撑开就摔倒在地,砸出个大坑。
真是帅不过三秒。
“啊?还要带狗?!”吴不知一个跟头栽倒,脑袋摇成拨浪鼓,“两只老虎跑得快,八条恶狗转着圈……走不成了!看来是真走不成了……”
伯邑考在一旁噗嗤一笑:
“小震震,你可想好了。你二人带一只虎,阵仗已然不小。若硬说这是只得了巨人症的猫,尚能搪塞——毕竟它不吃人,也不吃荤。但你若再带上这八条比狼还凶的恶犬,你们这就不是游历,是示威游行了。谁敢靠近?”
“八小天鹅”对着伯邑考喷响鼻,獠牙寒光闪闪,它们受了莫大侮辱——伯邑考竟一边说话,一边在摸它们的鼻子!真当它们是宠物狗么?
伯邑考继续道:
“况且它们如此凶猛,一路岂不吓死人?若闹出人命,你爹弟——我父王,又当如何是好?”
雷震子沉吟片刻,重重点头。
对这位啰嗦的大哥,他是真心惧怕,唯恐避之不及——生怕那刚平息没几日的“脑内苍蝇”再度纷飞。
对大哥的啰嗦话,他却是肯听的——
如果不听,大哥自然有办法说到他听为止。
早听早脱身,早听早超生。
还是早听为妙。
然而“八小天鹅”却不答应。它们高昂着头,转着圈,踮着脚,踏着小碎步,紧跟着大猫。
屁股对屁股的“阵型”丝毫未乱。
伯邑考仍蹲在原处,微笑目送“八小天鹅”远去的背影:
“恭喜诸位!身为周**方最高长官,我正式通知你们:你们已光荣入伍!自此不再是寻常家犬,而是尊贵的军犬——”
“八小天鹅”竖起耳朵,放慢了小碎步。
“你们无需再理会蝇营狗苟,不必再为鸡零狗碎之事鸡飞狗跳直至狗急跳墙。你们肩负的是保家卫国的重任,面对的是如狼似虎的敌人!”
小碎步,戛然而止。
“张开你们的嘴,亮出你们的牙——那便是你们杀敌的匕首!看!它们折射着令敌胆寒的冷光!面对无边无际的敌人,你们毫无畏惧,张开血盆大口,咬啊!咬啊!咬……”
“汪汪汪汪!嗷——嗷——”
“八小天鹅”彻底沉浸于伯邑考描绘的情境中,利齿毕露,狂吠不止,最终竟发出狼一般的嚎叫。
伯邑考再度微笑:
“即便杀敌,你们亦与寻常军犬不同。你们是最高贵的军犬,即便此刻,也不可忘却尊贵身份。”
“来——抬头——挺胸——收腹——踮脚——小碎步——屁股对屁股——到我身边来……”
“八小天鹅”如中魔咒,竟乖乖听从伯邑考的指令,一丝不苟地完成每个动作,转向他所在的方向……
雷震子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吧唧”一声,雷震子从虎背上滑落,揉揉眼睛,恍如大梦初醒,难以置信。
终于踏出君属大院。
吴不知暗叹:往日怎么就没有觉得,这大院竟这么深?
伯邑考含笑立于门口,向弟弟挥手作别。
身旁,“八小天鹅”依旧屁股相对,仿佛尾巴被无形的绳子系在一处。
它们不停地转着圈,只为每只狗都能多看雷震子一眼……
……或许,是多看大猫一眼?
小震震终于走出大院,真正的游历开始了!他将在成长中逐步遇见更多的人和事,包括他命中的那个女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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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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