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去这么久?”
“回师兄,我送去的时候陶宴离开了圣手阁,听人说他回了火灶房,我就转向跟过去,这才耽误了。”
小弟子恭敬地汇报着。
“嗯。”解下厨衣,楚云江走出门:“你把这里收拾干净就去玩儿吧。”
过节都想出去热闹,小弟子乐呵呵答应:“谢师兄。”
灼水白菜,丁丝茄肉,百合雪菌,一碗岭梁上熟米饭,清淡养胃又利于调理气血。
保证那小子吃了上顿想下顿,晚上就能生龙活虎,菜里加了一点雪霜鹿角粉,增体强灵的绝品仙药,内伤外伤双管齐下,即便他没有修为也能强大抵抗力。
这么用心良苦的手断还怕拿不下他?
想着对方感恩戴德的表情,楚云江美滋滋地往他的内殿走,趁有时间,点香入梦找楚淇问问血咒的事。
香在白瓷香炉中云云飘散,入梦的楚云江来到特定的空间领域。
像被招呼似的,楚淇华服如云地落下来,淡淡地看着他:“什么事?”
楚云江朝她作了个揖:“娘啊,这个血咒是不是限得太死了?我骂人也要发作?”
楚淇:“禁焦躁,出言不逊自然是被限制的范围。”
楚云江头疼:“但我骂的都是该骂的啊,像赵力跟陈远达干的事,不就是给我扣屎盆子么,他俩捣乱我还不能管了?那我怎么庇护陶宴,这不是过于限制我的权力了吗?”
楚淇不成器地皱眉:“谁说管教下属一定要打骂?不怒自威你不会?言传身教不会?”
“什么?”楚云江惊叫着:“我还要言传身教?就那种渣渣,他们听得进去吗?像你这么说,我不能打不能骂,那要是别人欺负我,我还不能还手了?我那受得了这个气……”
“我说了。”楚淇纤指一划,变化出一只线香来:“任何想做的事,都要问香得指示,可做的香不动,不可做的香断。”
楚云江压根就完了那一茬,却还是不甘心心道:“那个禁淫邪,是不是太死了点,我现在连个女的都不能看,这也太不正常了。”
楚淇:“你只要没邪念,什么女人都能看,一旦色心上头,血咒自然不会放过你,心静万物静,无欲便无痛。”
天呐……这不是修无情道么。
见他一脸愁闷,楚淇继续道:“当你能与血咒相处平静,就是你修为大进的时候,凡事用心想,年轮阵需要大量的仙法维持,我也要去帮忙,不是要紧的事就不要唤我了,消除罪孽,让陶宴阳光快乐,一切都会雨过天晴,好自为之。”
“喂……”喊着,楚云江从梦中醒了过来,香炉的烟自行断了。
这算什么。
打不能打,骂不能骂,还要清心寡欲?
线香……
想起这重要的工具,楚云江爬起来,在房内翻了半天,翻出一个浅黄色的化道布袋,再去前殿把现有的线香都装了进去,挂在身上,档次一下拉低,像个烧香礼佛的小道士。
路过湖亭看见自己的倒影,多少觉得有点傻,就把香袋放进了随身携带的空间玉佩里。
这事的主心是陶宴,那就去看看吧。
反正赏菊会他也不会去,趁热打铁,把关系拉一拉。
楚云江到屋里取了佩剑,转身御剑去火灶房。
一落地就见这里大门紧闭,重阳节有两餐大宴要火灶房准备,还有下午赏菊会的茶水点心供应,怎会这样清净。
门口把门的小童生看见楚云江突然从天而降,腿都吓软了,一个俯首下跪,另一个跑去偏门的一个院子了。
“楚师兄好!”
楚云江没关那个跑掉的童生,只问:“你关着门干什么?不做事了?晚上结阳宴吃什么?”
那童生哆嗦着:“准……准备着呢,因为……因为大师傅担心秋风凉火,叫我们关上门……以免宴菜冷了。”
“是吗?”楚云江半信半疑,上前要去推门:“我去看看。”
不敢阻拦的小童生却故意高喊了句:“恭迎幽蓝间.楚仙君!”
这么正式的高呼,楚云江就是再傻也猜到其中的猫腻,一把推开门,风似的往里面走。
穿过堂厅,正火房也是关门的。
这帮厨子关着门在搞什么?
只听屋内有手忙脚乱收拾什么的声音,楚云江没出声,一脚踹开了门,他本就修为上乘,这种普通禁封的门,碰一下就碎了。
门破开,眼前的画面是七八个中级厨师正跑向各自的厨台,一副在忙着做菜的样子,表面上看没什么异状。
见到楚云江,他们放下手中东西,躬身行礼:“见过楚仙君。”
楚云江扫视着他们,余光瞄见一扇通向后院的门,有人拖着什么正躲出去。
“什么人?”
楚云江追过去,不过瞬秒的功夫,他闪到那人身后,一剑指在他腰间。
那人顿时软了,摊跪在地上,哭求道:“师兄饶命!”
往门外跨了一步,楚云江脸色铁青!
你大爷的。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跟他治病救人的大无畏精神做对?
又特么把陶宴打成了猪头!
本仙君的汤药不要钱吗?
本仙君的甜言蜜语不要口水吗?
这么搞下去,我得做多少饭,费多少药,哄多少回?
陶宴已是半昏迷状态,看见一把明亮的剑,剑身银白如雪,浮现精致的流光云纹,他微睁了眼,费尽力气抬起眸子看着长剑上方的一张俊秀而略带忧愁的脸。
人生无数次绝望里,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这样伟岸仙绝地出现在他的黑暗里,那明媚如光的眸子,亮透了……
透进了微风,透进了暖阳,透进了温热的一丝语调。
“陶宴……你坚持一下……”
收回剑,楚云江将陶宴抱起来,回头把那吓傻了人踹飞了出去。
这一脚出自条件反射,回神时,楚云江耳朵上的血咒就发热,好在没有太痛。
朦胧中,陶宴再次闻到那股檀香味,心神松弛了下来,向上的视线里,只有那白皙耳垂的一抹热红,像雪……红了,却是热的。
回到幽蓝间,楚云江叫人准备了一桶药浴,疗伤的药都泡了些。
真是被搞怕了。
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要打陶宴一顿。
怕出万一,楚云江亲自上阵把陶宴给脱了,虽说有点不温柔,也算折腾了下来。
被放进浴桶时,陶宴感到一股沁心的力量钻进皮肤里,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缓和了身上的痛苦。
脸上头上全是土,楚云江看不下去了,拿白棉巾浸湿了水,给陶宴擦。
或许是动作有点粗鲁,陶宴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直直地看着他。
见他醒了,楚云江立刻温柔起来,讨好道:“没事了,我会给你出气,你别生气,也别有怨,以后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教人心向阳光,楚云江怎么都觉得拗口得很,叫他教人诅咒那是信手拈来,但这么说套话,还真他爹的虚。
擦洗干净,陶宴那堪比仙帝的轮廓清晰了,就这么一言不发,有点像画上的神像。
这是个五年都不会开口的自闭儿,楚云江也不指望他回应,说完漂亮话,就帮他洗头发。
摸着那个小脑袋,回想自己曾被这人一弹弓打死的情景,楚云江心里真不是滋味,搓着头发的手,恨不能发一把力,把这颗脑袋揪下来。
死小子,拿弹弓杀我,我还要给你洗澡洗头,造什么孽……
阎王还判我下十八层地狱,这小混蛋,不得下八十层?
也许是不习惯被人这么伺候,陶宴往头上伸手,想拿回头发自己洗,却一下抓住了楚云江的手。
“怎么了?”楚云江偏头问他。
这一碰,陶宴身体紧绷,连忙缩了回来,像摸到火炭似的,指尖都红了。
楚云江只觉得他在害怕,哄道:“放心,我不会害你。”
仅限这十年。
“你信我就好了。”这句是真的哄骗。
陶宴却听了进去。
继续洗头,在热水的氤氲间,楚云江听到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从水里传来的,同时陶宴缩了下头。
楚云江奇怪道:“我不是派人给你送饭了?没吃吗?”
缓慢地,陶宴摇了下头。
楚云江:“怎么回事?”
无尽地沉默。
楚云江:“这跟他们关起门打你有关吗?”
小脑袋点了一下。
“这帮伙夫……”楚云江一巴掌啪在木桶边缘,憋了许久才忍道:“没事,我再给你做一餐。”
看似不动怒火,其实楚云江已经气疯了,他从来都视自己的厨艺为至宝,比那些什么仙家宝贝都金贵,从不随意给人偿,要不是急于讨好陶宴,也不可能做给他吃。
到底哪个混蛋敢吃他的东西,真他爹的该死,查明白了,挫骨扬灰。
虽然血咒限制,不能打不能骂,找个由头逐出去总可以吧,用点诡计,借刀杀人总可以吧。
心里想着千刀万剐的事,为了不让陶宴心生黑暗,楚云江假装和颜悦色,大方得体的模样,给他洗完头,发现自己也因抱他而一身污渍,就脱了外衣。
长白的内衫,轻薄而柔软,将楚云江的身形托得完美极了,像几缕白烟随意曼妙地描绘,颇得雅致精绝,檀香气隐隐约约飘散而来。
陶宴沉了沉眼眸,视线里全是那个身影,见他回头,慌乱地将目光挪开。
在壁柜里找了一套干净衣服出来,楚云江放在桶边的凳子上:“这套是我前两年的衣服,勉强穿一下,等你伤好了,我叫人给你做。”
说着,他换手拿了张干的巾帕给陶宴擦头:“我猜你在火灶房经常被那帮伙夫揍,如果你觉得合适,到我这里做事,怎么样?”
调过来,拉进关系比较快,而且放在眼皮子底下,比较放心,免得又不知道哪里冒出一伙人把人给打了。
陶宴抬头看着他,眼里幽幽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楚云江摸不到他的意愿:“今天先住这里,你好好想一下。”
“楚师兄在么?”门外小心翼翼一阵扣门声。
将巾帕递给陶宴,楚云江走出里间去开门:“什么事?”
门外两个拿着令牌的弟子,朝他行了一礼:“楚师兄,酉时了,我们奉命带你去刑堂。”
“酉时?”楚云江吊起一边眉毛:“不是说亥时打吗?这时候打,我晚上结阳宴怎么出席?”
左边的弟子回禀:“是则也师尊的意思,说早点行刑,您早点敷药早点恢复,今天赏菊会你也不在,想是疲乏了,七日后的谪仙试炼才是重要的事。上言师尊也同意了。”
那个方则也,生怕他少打两板子似的。
虽有点不爽,楚云江也没抗拒,只道:“可以,但要等我一刻时,我去厨房弄两个菜再去。”
两个弟子:“……”
挨板子还有心情做饭?
谁让他是楚恶霸呢,两弟子只得同意,并守在厨房门口,人手不够,还被叫进去烧了几把火。
餐食弄好后,楚云江端到房里,朝内间说了句:“陶师弟,你泡到精神气足够了,再起来,晚饭我放在桌上,用铜盒保温,随时都是热的,你别着急,我晚一点回来。”
说完退出门,跟着两个弟子去了刑堂。
陶宴望着里间的杉木雕花门,眼里的沉淡浮着缕缕光明,手拿着那张雪白的巾帕,低眉间,唇角放下了长久的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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