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冥远深吸一口气,朗声说道:
“启禀陛下,臣请大理寺仵作与林昌合上殿作证!”
话音刚落,殿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仵作年愈不惑,身材瘦削,面容严肃。他胸前挂着仵作令牌,手中小心翼翼地托着一个精致的锦盒。
两人进入大殿后,立即跪倒在地:“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怀远挥了挥手:“平身。”
仵作缓缓起身,将手中的锦盒高举过头:“启禀陛下,臣能够作证,那马贼绝非死于萧大人之手。”
此言一出,朝堂内顿时哗然。群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涌起。
高怀远身子微微前倾,眸中闪烁着精光:“细细道来。”
仵作打开锦盒,从中取出一枚造型奇特的暗器。那暗器形如柳叶,薄如蝉翼,在晨光映照下泛着森寒的银光。
“启禀陛下,臣从事仵作三十载,验尸无数。这马贼乃是死于此等暗器,或者说是一种极其纤细的刀片,细如蝉翼,锋利无比。”仵作的声音沉稳有力。
“据臣所知,萧大人及其属下,皆不善使暗器。”
他将那枚暗器高举,让殿上众人都能看清。
“此物入肉无声,出血极少,专为暗杀而制。非经年累月之苦练,断难精通。”
王琮卿见状,眉头微皱:“仵作此言虽有道理,然萧冥远不善暗器,岂能说明定然不会使用?”
说着,他若有所指地看向人群中的一个身影——他的父亲,当朝中书令王仲麟。
这位年逾六旬的老臣,身材削瘦如竹,但腰杆依然挺得笔直。他身着紫袍金带,眉骨高耸如山峰,一双深邃的眼眸表面上古井无波,眼波之下却如深潭之水,不可测。
王仲麟感受到了儿子王琮卿投来的目光,但他只是静静地观察着殿上的一切。
在文官队列的另一侧,一位中年男子正静静地注视着这场风波。
左相萧君正,萧冥远之父。
他与王仲麟四目相对,两位朝中重臣无声地交换眼神。
萧冥远见王琮卿气势汹汹,不慌不忙地上前一步:“小王大人,请勿急于下结论,且听仵作将话说完不迟。”
他的声音平和而坚定,既不卑不亢,又透着几分从容不迫的气度。
王琮卿见势不妙,若再咄咄逼人,难免显得自己别有用心,有意刁难萧冥远。他紧握双拳,咬牙切齿,却只能强忍怒火,闭口不言。
“该死的萧冥远,竟让我骑虎难下!”
仵作见得到皇帝示意,继续说道:“启禀陛下,那凶手与常人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乃是左利手。而据臣所知,这大理寺上下,无一人惯用左手。”
话音刚落,高怀远双目圆睁,龙眸中射出精光。
左利手?这倒是个关键线索!
殿内群臣闻言,再次骚动起来。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在思考着这个重要信息的含义。
萧冥远趁势上前一步:“启禀陛下,臣以为必有人故意阻挠臣彻查马贼走私一案。须知这神秘矿石背后,乃是山泽海利,牵涉甚广!”
高怀远身子前倾:“那这帮马贼图谋这些钱财,究竟意欲何为?”
“启禀陛下,这帮马贼本身并不需要这些钱财,然其背后之人......就未必如此了。”萧冥远深深一拜。
高怀远眯起双眸,语气中带着深意:“萧爱卿此言何意?”
“昌合,将那物呈上来。”萧冥远转身对林昌合使了个眼色。
林昌合闻言,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楠木盒子,双手奉上。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封面用黄绫包裹。
萧冥远接过册子,缓缓翻开,只见其中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无数人名,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数字和符号。
萧冥远高举册子:“启禀陛下,症结就在这朝堂之中,这科举之试!”
他一字一顿,字字如惊雷般炸响。
科举?这怎么可能?
群臣面面相觑。
王仲麟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萧君正则微微点头,眼中闪烁着赞许的光芒。
高怀远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萧冥远!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如雷霆般轰鸣,整个大殿都在颤抖。科举乃是朝廷取士的根本,若真有人在此做手脚,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萧冥远跪倒在地,但声音依然坚定:“臣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陛下!这本册子,其中记录的,皆是近三年科举殿试考生的详要!”
“启禀陛下,那马贼曾立下生死状,以家人性命作保,誓言那些矿石所获巨利,乃是为了某些人包庇科考行贿受贿,以此扩充自己在朝堂的党羽势力!”
此言一出,殿内如炸开了锅。
就在此时,左相萧君正缓缓站起身来,脸色铁青。
“冥远!还不速速跪下请罪!”
萧君正的声音中带着的威严:“空口无凭便对科举制度妄加质疑,此乃重罪!你可知这是在动摇国家根基!”
萧冥远听到父亲的厉声斥责,五味杂陈,只能闭口不言。
萧君正见儿子不再辩驳,对皇帝进言:“启禀陛下,老臣对犬子教导无方,下朝之后必当严加管教。只是科举乃国家重事,关乎社稷安危,老臣也不敢妄下定论,还请陛下圣明裁决。”
中书令王仲麟见萧君正已表态,也上前一步:“是也,还望陛下圣裁。”
“臣等恭请陛下圣裁!”
紧接着,文武百官齐齐跪倒,声音如潮水般涌向龙椅。
高怀远缓缓闭上双眼,苍劲的手指紧紧握住龙椅的扶手,青筋暴起。
良久,他睁开眼:“此事暂且搁置,日后朕自有定夺。”
“陛下......“萧冥远试图再次开口。
“萧冥远!”皇上高猛地拍案而起。
“朕看你是不知死活!莫要告诉朕,你如此执着于此案,竟是为了那青楼歌姬!这天下苍生尚等着朕庇佑,岂容你因私废公!”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殿下的群臣。
这便是天子之威,一言可决生死,一怒可覆江山。在他眼中,芸芸众生如蝼蚁般渺小。
“她难道不是陛下的万民?那些寒窗苦读十载的书生,难道不是陛下要庇佑的苍生?”萧冥远缓缓抬起头,眼中燃着不屈之火。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几乎是在咆哮。
“陛下,您难道忘了吗?”
伊雪的尸骨已在寒风中冰冷如铁,而那些无辜的书生,他们的前程被人随意践踏。这些,难道就不值得一个公道吗?
“萧冥远!”高怀远勃然大怒,手指颤抖地指着萧冥远。
“朕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萧君正,这便是你教出的好儿子!”
萧君正面如死灰,身体不禁颤抖起来:“冥远,还不速速向陛下请罪!”
“陛下,臣恳请彻查马贼走私一案,重新调查科举舞弊之事!”萧冥远长跪不起,声音坚定如磐石。
王琮卿见状,立即跳出来落井下石:“陛下,微臣以为这萧冥远怀有不臣之心,意图动摇我大郢根基,此乃乱臣贼子之举!”他的声音尖锐刺耳,要将萧冥远置于死地。
朝堂之上,气氛凝重如铅。
剑拔弩张之际,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女声。
“舅舅息怒,诸位大人莫要伤了和气。”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两位妙龄少女款款而来。
走在前面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正是罗莹。
她身着一袭淡青色的织锦长裙,裙摆绣着精致的云纹图案,腰间系着白玉腰带,上面坠着一枚精巧的玉佩。头戴珠花,乌黑的长发高高挽起。
紧随其后的是兰格玉,她的装扮相对朴素一些,神情恭敬,紧紧跟在罗莹身后。
罗莹,其父罗坤现任礼部尚书,掌管朝廷礼制等要务,在朝中位高权重。其母高静婉乃是当今皇帝高怀远的胞妹,封为一等静安侯夫人,在宫中地位尊崇。
高怀远见到外甥女突然出现,原本满含怒火的龙眸瞬间温和下来。
“原来是莹莹,“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慈爱无比,“现在正值朝会,莫要在此嬉闹,待下朝后舅舅自会寻你说话。”
文官队列中,礼部尚书罗坤见到女儿突然闯入朝堂,顿时面如土色。
他不停地向女儿使眼色,示意她赶紧退下。
“这丫头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跑来了?这朝堂风波正紧,她掺和进来岂不是火上浇油?”
罗坤额头冷汗直冒,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女儿拖走。
罗莹却似乎没有看到父亲的眼色,反而朝皇帝款款一福。
“舅舅,莹莹确有要事。小女子有证据证明萧大人所言句句属实。”说着,她向兰格玉轻点螓首。
兰格玉会意,立即从袖中取出两张折叠整齐的纸张,恭敬地呈了上去。
“启禀陛下,此乃今科状元薛平向副考官行贿的铁证!”
状元行贿?这可是天大的丑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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