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身上下被银白色羽衣包裹着,与那半银半紫的发色极为相衬,使得那背影少了之前的暗夜魅惑,竟变得如月一般皓洁,朦朦胧胧之中透出的神秘感却又比之前还要浓重,而他指尖染红的血色又增添几分孤寂冷漠,似乎蕴藏着许许多多的故事,叫人忍不住去幻想他的过去。
鹿饮溪恍惚之间觉得,那个迷失人间的暗夜之王,又变成了堕落凡间的天上之神。
“笃笃~”,鹿饮溪抬手在一旁屏风上轻轻叩了几下。
少年终于回头,平静的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与伤感。
只是在瞧见鹿饮溪时,那些情绪骤然消失化为冰冷冷的剑,锐利地射向鹿饮溪。
鹿饮溪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见他只顾盯着自己,却一直不说话,只好主动开口问他,“闻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闻人初听她开口唤他,竟微微一怔,刹那恍惚之后才移开目光,抬手轻轻一指门,懒懒道:“这是我的学舍。”
“你的?”鹿饮溪又惊讶又心急,忍不住脱口而出,“这学舍明明是赫连天的!”
闻人初听了她的话,神色一冷,唇角微微下压,眉头微蹙,十分不悦道:“如今是我的了。”
鹿饮溪愣了一瞬,连忙转身去门外,只见上面赫连天的影像已开始变化,眉眼五官逐渐变成了闻人初,赫连天三个字也变得模糊不清,而闻人初三个字则越来越清晰地显现,最终完完全全地印在那里。
直到,赫连天的影像完全被取代,名字消逝,再没能留下一丝痕迹。
鹿饮溪心里一阵难受,就好像……就好像闻人初的出现,抹杀了赫连天的存在一般。
她神色怏怏地垂着头回来,这闻人初动作也太快了吧!
前脚刚在报名处碰到他,后脚他就抢先一步占了赫连天的学舍!
但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住进这间学舍。
只是她与闻人初初次见面,人家也根本不认识她,她有什么理由要人家让出来呢?
鹿饮溪抬头,见闻人初已再次扭头看向窗外,似乎当她不存在一般,背影里透着浓浓的冷漠与拒绝。
但她还是鼓起勇气,慢吞吞道:“闻公子,你……你能不能把这间学舍换给我?”
闻人初没有回应,也没回头,全身上下几乎纹丝不动。
鹿饮溪尴尬得几乎想立刻逃出去,但她不能就此放弃,嗓音提高了几分,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话:“闻公子,你能把这间学舍换给我吗?你可以提条件,我会尽力达成。”
微风吹起闻人初几缕发丝,连带着衣袖也跟着随风微微飘了飘。
鹿饮溪闻到一股冷冽的气息,不是花草树木之香气,也并非雨雪冰川之寒气,这气息有几分熟悉,倒似是淬炼灵力之气。
自从赫连天死后,鹿饮溪就再也没办法凝气,她已经许久不曾闻到过这种气息。一时之间,她有些怔愣。
闻人初终于回头,脚尖点地,从窗台上下来,缓步朝她走来。
他越来越近,那冷气也愈来愈浓,包裹着鹿饮溪,就好像她也灵力充沛一般。
鹿饮溪竟忍不住闭上眼,沉浸在这种气息里。她好怀念这种感觉,万物皆可我所用、灵力自从八方来的感觉,就好像她是这天地间的宠儿,轻而易举便可吸纳所到之处蕴藏的灵气。
“换给你?”闻人初在她面前停下脚步,突然轻笑一声,“凭什么?”
鹿饮溪从怔愣中回神,睁开双眼,抬头瞧着他。
闻人初比她高出许多,自上而下俯身着她,目光里竟有浓浓的审判,好似天上神邸漠然地审视着渺小的凡人一般。
闻人初的嗓音里,更是透着浓浓的嘲讽,“凭你以一己之力,杀死了赫连天?”
鹿饮溪再次怔愣住,茫然一瞬后,才明白过来,原来闻人初一见面就对她抱有敌意,是因为认定了她是害死赫连天的罪魁祸首。
莫非,他也仰慕赫连天?
如果是在以前,倒也不奇怪,毕竟仰慕赫连天的人那么多。
但如今,赫连天就是“它”、是黑暗道主,驱使黑暗道怪物害死许多光明道术士,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亲手杀死生父赫连朔,人人都骂他,可以说是声名狼藉。
鹿饮溪不禁有些喜悦,原来这世上,并非只有她一个,还在心底挂念着赫连天。
怪不得闻人初早早就来占了这间学舍,原来他与她一样!
瞬间,她就对这位闻大公子充满了好感。
鹿饮溪向来不擅长隐藏情绪,心底的喜悦浮现在脸上,清澈的双眼微微发亮,目光灼灼地盯着闻人初。
只可惜这幅神情落在闻人初眼里,则是另一番意味,就好像这个女人因为自己能成功杀死赫连天而沾沾自喜!甚至对一个初次见面的英俊男人就隐隐有着爱慕之意!
这叫人忍不住去想,是不是她本性便是如此?喜欢上一个人不过是喜欢他的皮囊罢了!
闻人初嘴唇瞬间抿紧,又朝前迈了一步,离鹿饮溪更近了,几乎要贴上她。
鹿饮溪下意识想退后,却发现自己根本退不了!她就好像被四周的冷冽气息给缚住一般,无法动弹!
鹿饮溪心底暗暗吃惊,这人不是大病初愈吗?不是刚刚才入学灵台宫吗?怎么他的灵力竟如此强大!
“你若真喜欢这间学舍,非要住进来,倒也不是不行。”闻人初低声道。
鹿饮溪蓦然抬头,惊喜地望着他。
闻人初俊美的眼中却满是冰冷,她还未来得及收回惊喜之色,就见他突然低下头,伸手撩起她耳边一缕发丝,低声道:“不如你陪我睡一晚怎么样?毕竟赫连天的妻子,我也挺好奇,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鹿饮溪怔愣在原地。
她算是赫连天名义上的妻子,这件事极为隐秘,他怎么会知道?
转念一想,他弟弟闻人杰与赫连玉一向走得近,怕是闻氏父子几人早就知道此事了。
怔愣片刻后,鹿饮溪才反应过来自己竟被人羞辱。
“你!”鹿饮溪一瞬间脸色涨红,怒气上涌,抬手想要扇他。
闻人初一把捉住她的手,嗓音压得更低,嘲弄道:“如今外面处处都在传,赫连天的小娇妻有一身迷惑人的本领,外头瞧着纯情得像一头无辜小鹿,床上却是一个叫人**蚀骨的魅姬,连赫连天都甘心为你送死呢!”
外面都在传?鹿饮溪脸色一白,难道这件事已传得人尽皆知了吗?
“你放开我!”鹿饮溪不想听他的胡言乱语,竭力想要挣脱,却怎么都挣不出自己的手。
闻人初却变本加厉,伸手掐住她的下巴,语气里更加嘲弄,“听说,你还与他的弟弟赫连玉有私情,看来你在骗取男人欢心这一事上,当真造诣不浅!”
鹿饮溪又气又怒,之前因为赫连天对眼前这位闻公子所生的好感,瞬间消失殆尽。
狗屁的暗夜御鬼之王,去他爷爷的堕落凡间之神!
分明就是个臭流氓、烂无赖!
闻人初再次低下头,几乎贴上她的鼻尖,嗓音低得几乎是气音,道:“怎么?不愿意?是我这副皮囊不如赫连天英俊?还是不如赫连玉漂亮?”
鹿饮溪虽从小到大吃过不少苦,受过许多折磨,但被人这般羞辱,还是头一回。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如何应对,被逼得眼泪几乎都溢出来。
不!她不能哭!
她才不要为这样的人而哭!
鹿饮溪抬头狠狠瞪闻人初一眼,一双含泪的漂亮眼睛里蓄着凶猛,只可惜她遇上的人是闻人初,无论她多凶猛,都好似小鹿遇见狮子,根本毫无震慑力可言。
更何况她还眼中含泪,几分凶狠倒更衬得她楚楚动人。
闻人初眼眸微深,手上一紧,攥得鹿饮溪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才卸了力,松开她的手。
鹿饮溪四周的气息骤然一松,连呼吸都变得顺畅几分。
“你就是用这幅纯情无辜的神态,将赫连天骗得送命,是吗?”闻人初冷漠地说完这句话,就退了开来,不再看她。
鹿饮溪想要辩驳,却又觉得与这位闻家的大公子辩不着。
她揉一揉发疼的手指,咬了咬唇,咽下屈辱,神情里透着倔强,不卑不亢道:“闻公子,我知道我的请求十分无理,您也没有任何理由会把这间学舍让给我,但我不会放弃。就如您所说,我是赫连天的妻子,也是害死他的罪魁祸首。这间学舍能够时时警醒我,不要忘记他的死亡。住进这里,也是对我最好的惩罚,不是么?”
闻人初没有回答她,房内一时陷入寂静。
他微微侧头,似乎陷入了沉思。
鹿饮溪顺着他的目光去瞧,原来他在凝望着一面水晶镜,镜中映出闻人初苍白的容貌与消瘦的身形,与赫连天截然不同。
而闻人初目光里的情绪,竟叫鹿饮溪觉出几分心痛。
闻人初静静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丝毫不为所动。
鹿饮溪继续道:“若他有几息亡魂尚在,回来此处,能一眼瞧见仇人,报仇也能快一些,不好么?”
“闻公子,若您也对赫连天心存仰慕,对我恨之入骨,就请您把这件学舍让给我,叫我再此等候赫连天的亡魂归来吧!”
闻人初默默听着,目光微微下移,停驻在镜中鹿饮溪的身影上,微微出神。
正在鹿饮溪绞尽脑汁思虑对策时,他突然转过头来,目光对着鹿饮溪,却又不像在瞧着她,似乎在透过她看着赫连天的过往,有几分缅怀与惆怅。
“我有一个条件。”闻人初冷冷道。
鹿饮溪咬咬牙,上前一步,神色坚定道:“你说!我鹿饮溪定竭尽所能去达成您的心愿!”
话音刚落,她猛然想到一个可能,顿时有些心虚紧张地盯着闻人初。
他不会又说出一些诸如“我要你做我的女人”、“你陪我睡一觉”之类的荒唐话吧?
闻人初静静凝视着她,朱唇轻启,缓缓道:“以后,离我远一点,不要叫我再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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