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大王归来!大王永乐!夜夜笙歌!”
山呼海啸般的呼声,震耳欲聋,回荡在整个大殿。
鹿饮溪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竟坐在大殿之首,双手正轻轻搭在宽大殿椅的扶手上,手底下触感温润,似乎是玉石雕刻。
殿堂是露天的,天色昏暗,天空是一片夜幕,一轮巨大圆月坠在上空,银色的光芒洒在雪地上,月光与雪光糅杂在一起,照亮了殿堂内的一切。
殿下,乌泱泱跪着一大片人群。
他们无一例外,全都穿着纯白色的衣衫,墨黑色的长发披散着,因为垂着头而滑落在衣襟两侧。
呼声的余音渐渐消失,余下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方才说什么?
恭迎大王归来?
难道是因为她戴了面具,叫他们将她错认成鬼王夜笙歌?
鹿饮溪忍不住抬手去摸自己脸上的面具。
那面具触手温热滑腻,彷佛活人的皮肤一般。
鹿饮溪怔住,不!那根本就不是面具!是她的脸!
她的脸变了!变成了另一张陌生的脸!
就在此刻,天上那轮圆月里,缓缓照出了她的影子。
她一身白衣,黑发如瀑布般地披散着,从双肩垂落,将她纤细的身材包裹着,发尾蜿蜒盘旋在雕刻有花草的碧玉王座之上,随着微弱的夜风轻轻浮动,好似缓缓流动的溪水。
至于她的脸……那不能叫做脸,因为那里除了一双黑曜石般漆黑的眼睛,其他什么都没有。
没有鼻子,没有嘴巴,没有眉毛,甚至没有脸!就好像一双眼睛悬浮在一片漆黑的空洞里,除了后面的头发,什么都没有。
殿下的人群还在等待着。
她下意识朝跪着的人群望去,不禁愣住。
他们……他们全都没有后脑!黑发之下的后脑处,是一个空洞!
他们听到鹿饮溪的话,一齐缓缓起身。黑发朝两侧散开,一个个露出了脸。
那脸上,连眼睛都没有!只有薄薄的一张脸皮,和脖子连在一起!像一张白纸糊在上面!
鹿饮溪下意识抬手去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还好还好!她的脑子还在。
左后方伸出一只手,轻轻碰了碰鹿饮溪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
她回头一瞧,乍然之下,对上一双鲜血淋漓的红唇,几乎将鹿饮溪吓出一身冷汗。
她猛然发觉,那双红唇和金无瑕抢走那张面具有几分相像。
金无暇似乎也被她的脸吓了一跳,整个身子抖了一抖,才又定在那里,手指再次轻轻点了点她的手心。
鹿饮溪顿时松一口气,在这陌生又诡异的地方,有个认识的人在,叫人安心不少。
此刻,右后方也伸出一只手,搭在她的右肩上,手指颤抖得厉害。
鹿饮溪扭头去瞧,见到一张盛装打扮的脸,五官精致得似雕刻一般,美轮美奂,头上披着金色头纱,浑身上下也被一层金纱包裹,双唇紧闭,一根金丝穿过双唇,犹如一道精致的饰品,挂在两侧精致小巧的耳上。
难道是……关月月?
鹿饮溪抬手,安抚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鹿饮溪道:“都起来吧。”
清清淡淡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发出,却能在整个大殿回荡。
“大王!您去哪儿啦?差点误了吉时呢!”
左下方的一名无脸鬼问,嗓音里满是疑惑。
鹿饮溪斟酌一瞬,缓缓道:“遇见了一个老朋友,被绊住了脚。”
“哼!又是那个臭小子?他竟还敢来!”无脸鬼气愤道,“大王好心饶了他!他竟一次次送上门来!简直可恶!要不要我带着小白们去把他撕个稀巴烂?”
撕个稀巴烂?小鬼们都这么残暴吗?
鹿饮溪微微摇头,“算了,长得怪好看的。”
无脸鬼似乎愣了愣,不甘心地哦了一声,紧接着又附和道:“撕了是怪可惜的。”
“大王!我们又抓到了新的祭品!”右下方的无脸鬼仰起“脸”道,似乎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这次祭品的皮相都是上上佳的极品!定叫大王满意!”
祭品?
鹿饮溪微微抬手,“带上来。”
殿下的无脸小鬼们纷纷分成两侧站立,地上就如纸被划开一道口子,轻易就裂开一条缝。
三十二名新来的无脸小鬼,抬着四顶花轿,从地缝里钻出来。
第一顶是乌木雕刻,纹理细腻,轿身四周绘有简单古朴的山水图案,其余装饰一概没有,死寂沉沉、寡淡无味。
第二顶是竹子编制,只是四周全被雪白绸缎包裹,绸缎上空无一物,连个绣纹都没有,就连垂落的花球都是白色的。
第三顶是鲜红花轿,轿门上雕刻着大红喜字,轿身涂着红漆,轿顶被红色的绸缎包裹,八角垂落着红色流苏,喜庆非常。
第四顶是金色凤辇彩绘花轿,极为奢华,轿顶装饰有金色琉璃,边缘垂落着金色丝绸,坠着金色花球,轿身雕有龙凤呈祥,垂落的纱幔上也绣着金色凤凰,一眼望去,华丽无比。
四顶轿子落地,三十二名新鬼除了一身衣裳是黑色的外,其余与其他鬼门一模一样。他们退了下去,与其余小鬼们融为一体。
右手边的无脸鬼上前道:“请大王移步,检验祭品。”
鹿饮溪刚刚站起身,就被金无瑕与关月月一左一右给按住了肩。
关月月很是紧张,显然害怕轿子里躲着什么怪物。
金无暇虽表面镇定,但她的呼吸有些紊乱。
鹿饮溪安抚地拍了拍她们,起身离座,一步步迈下台阶。
她若没猜错,轿子里,十有**就是她们要解救的对象——“人质”。
只是她有一点不明白,人质明明只有闻氏兄弟和金无介三人,为何轿子却有四顶?
莫非茶陵忆也被小鬼们抓走了?
鹿饮溪走向第一顶轿子,驻足在那黑沉沉的轿门前,伸出右手,轻轻一推。
一双冷似寒冰的眼,直直地朝她射来。
鹿饮溪没有丝毫意外,她打量着依靠在黑色靠背上的闻人初,见他面色潮红、衣衫不整,胸襟处微微敞开,露出凸起的锁骨,染过的发丝也有些微的凌乱,与银灰色的发带纠缠在一起,湿漉漉地贴在脖颈处的白皙锁骨上,颇有些妖艳妩媚之感。
鹿饮溪忍不住笑出了声。
闻人初啊闻人初,你也有今天?
瞧你此刻这幅软绵绵的模样,和那些画本子里的**人儿有何区别?
似乎看穿了她所想,闻人初盯着她的眼神更冷了几分,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只可惜,眼神再锐利又有何用?还不是乖乖地躺在轿子里,任人所为?
鹿饮溪甚至怀疑,闻人初被境主下了禁锢,否则他怎会被困在活人墓,就连魂魄都落得如此境地?
她手托下巴,故作夸张地上下打量闻人初,装作不满地摇了摇头,“什么上上佳的极品,不过尔尔。”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个丑八怪!”
只见闻人初背后,钻出闻人杰那张嚣张的脸,颤抖着嗓音怒骂。
再看到鹿饮溪的脸时,又害怕得几乎要哭出来。
“你……你……你这个怪物!不许说他不好!”闻人杰又怂又怕又不肯放弃自己的嚣张,怒吼道,“你……有本事就别选他!”
鹿饮溪低低笑起来,“谁说我要选他了?”
她突然俯下身,凑在闻人杰面前,吓得闻人杰“啊”地尖叫一声,连忙躲在闻人初背后,生怕鬼王瞧上他,再也不敢多看她一眼。
闻人初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就只瞧着鹿饮溪的双眼。
鹿饮溪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竟有几分心虚。
哼,我怕什么?眼下我这幅样子,不信你还能认出来我。
一时间,心底竟浮起一丝恶趣味。
鹿饮溪伸出手,指尖轻轻从闻人初那张俊美的脸上划过,落在下巴出,轻轻挑起,戏谑道:
“有过情人吗?”
闻人初似乎怔了一瞬,深邃的双眸里划过一丝恍惚,“有。”
鹿饮溪愣了愣,想要丢开手,可眼前那张脸仿佛有一种魔力,将她的手指吸附在上面,甚至想要更进一步。
“洞房花烛过吗?”鹿饮溪又问,指尖从下巴滑落在白皙的脖颈上,伸出食指,将衣领轻轻一挑,微微敞开的衣襟就更散了些,原本白皙的皮肤立刻浮上了一层薄红。
闻人初移开了目光,紧紧闭上双唇,不肯再说。
鹿饮溪仔细打量,这才发现,闻人初竟出了许多汗,不止发丝湿漉漉的,就连衣裳都紧紧贴在身上。
“我猜没有,”鹿饮溪低低笑了笑,嗓音里故意带几分揶揄和嘲弄,就像闻人初曾经对她的态度那般恶劣,“毕竟……就你这幅娇弱弱的模样,怕是不怎么行。”
她伸手扯住闻人初垂落的一缕蓝中带些紫的发尾,轻轻拽了拽,“你的那位情人儿,怪可怜见的。”
闻人初再次盯住她,一言不发。
不知为何,鹿饮溪突然觉得自己趁人之危这般调戏他,挺没意思的。她想转身离开,双脚却像长了根。
她正要撂开手,不料,闻人初猛然伸手,将她一把攥住,往前一扯。
“我行不行,大王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保管叫大王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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