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风簌簌,掺杂细雨,打得灌木上的绿叶心颤魂飞。
峭崖山巅,一个男子手里提着黑布包裹的圆状物体跑得飞快,却怎么也甩不掉身后的人,逐渐体力不支,慢下脚步。
很快背后的人和他拉近距离,手里被一股强大的力带出,手中的黑布也被踢飞。
黑布在半空中散落,一个肤色青灰、睁着圆溜溜眼睛的脑袋在地上滚了几圈,沾上尘土,最后摇摇欲坠地掉下山崖。
拓跋寒骓扑上去想捡回那颗脑袋,可惜无力回天,他趴在地上悲怒一吼,撑着颤抖的身子站起,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上官鸿!”
“孤都答允你,回京后将你父亲的首级还你,是你太迫不及待了。”这颗脑袋,上官鸿还需拿回去当着那些老臣的面打开,好好打他们的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回京之后?我拓跋家世代辈出精兵勇将,在北疆是人人敬仰的,我拓跋寒骓,怎么可能跟你回京!”拓跋寒骓啐骂,“你这恶鬼,杀人如麻,你们燕朝还有脸面说我北疆人凶狠残暴,殊不知,他们的太子,才是嗜血成性的煞神。”
“你说对了,你们这些蛮荒人的性命,在本太子眼里,视、如、草、芥。”上官鸿也不恼,一字一句地说出最后四字。
北疆蛮荒人身强体壮,近百年来,杀害燕朝无数无辜百姓,他们生性贪婪,屡屡要求燕朝割离送财,要城池州府、要金银珠宝、要妙龄女子。
长宁将军和先皇与北疆开战多年,死了多少皇军和齐家军,北疆士兵对待俘虏,可都用的是剥皮剜肉之刑。
而上官鸿能给他们个痛快,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
“我要杀了你,替我北疆千千万生命报仇!”拓跋寒骓一下子被击中痛点,提剑冲了上去,抱了赴死决心。
上官鸿应对自如,霎时刀光剑影,月光借着银剑闪过一道寒光在他面容上,清俊决绝。
拓跋寒骓像爆发了一般,出招比以往都快、都狠,一心只想着为父报仇雪恨。
遽然,上官鸿只觉心口隐隐抽痛,分神间,银剑被打落在地,他眼疾手快去捡,却被拓跋寒骓一脚踢在手腕。
腕间传来彻骨的疼加上心脏如浪潮一下一下撞击的痛苦同是发作,让上官鸿额上细汗密布。
此外,云泽已经带一部分黑羽军提剑赶来,见上官鸿情况紧急,忙抛出手里的剑给上官鸿。
“殿下,接着。”
上官鸿跃身去接,指尖擦过剑柄瞬间,腰身传来一道重力,将他飞扑了出去,腾空间,顿时惊愕万分。
云泽跑上前想拉住上官鸿,可已回天乏术,他跪跌在崖边,难以置信地看着上官鸿被拓跋寒骓扑下山崖,二人很快被山间层云吞噬。
只留下大朵大朵的乌云,风照样呼过,一切如初,仿佛刚才只是场幻觉。
上官鸿身子急急下坠,耳边呼啸贯耳的风声大得听不清崖上人的呼喊,眼前只有满天叠云,他昏昏闭上眼。
要死了吗?就这样结束,或许也轻松许多,可心里为什么会有不甘......
||||||||||
“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偏山丛林,人烟稀少,往常鲜少有人途径此处,杂草也就放肆地野蛮生长着,挂着雨露,蹭得衣衫微湿。
斜风细雨刮在脸上,传来缕缕刺痛,树影在月下斑驳,略显可怖。
“快到了,就在前面,不过怎么下雨了,”周宜宁喃喃自语,“林管家明明说今夜无雨的呀。”
六月山上萤火最多,一个个扑闪着微弱光辉的小虫子漫天飞舞。今个是表哥生辰,她许诺要送他一份惊喜,这份惊喜便是要抓好看的火焰虫给表哥。
听说有人曾在郊外的葳蕤茂丛中,看到了成片的流萤,流光幻海,场面震撼人心。
这话无意间被周宜宁听到了,她认为若是送上这样一份与众不同的生辰礼物,表哥定会开心的。
“可奴婢听说,下雨天是没有火焰虫的呀?”周宜宁的贴身小丫鬟悠儿说罢,挠了挠腿,山上蚊虫颇多,两人早就被咬了满腿蚊子包。
周宜宁拨开及腰的乱草,走了一晚上的路也有些累了,她背靠一棵高树,滑坐在了地上。
“小姐,这雨一直下,您都淋湿了,要不您先在这歇着,悠儿去给你寻个挡雨的东西来。”悠儿看着衣裳半湿的周宜宁,想起刚才来的路上有个荷塘,要去给周宜宁摘朵荷叶来遮雨。
“诶,悠儿,别去了。”周宜宁不放心,这荒郊野岭的,让悠儿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可悠儿已经跑远,她回头喊道:“放心吧小姐,你站那别动,悠儿很快就会回来。”
周宜宁想跟上,走了两步被藤条绊倒摔了一跤,再起来时也分不清悠儿往哪个方向去了,就只好随她去了。
“要是今晚找不到火焰虫,表哥的生辰礼物便没着落了。”周宜宁沮丧垂头,长叹一声,悲催哀嚎道:“苍天阿,请赐我个可以送给表哥的礼物吧。”
话音刚落,上方滚落一个东西,穿过周宜宁上方如伞的树叶,狠狠砸在周宜宁不远处的矮草中。
“啊!”
周宜宁被突如其来的穿叶声响吓了一跳,往后一缩,后背紧紧贴在树身,大气不敢出,目光缓缓向刚才掉下来的东西移去。
好像是个球掉在草里了。
谁大半夜在这玩球。
周宜宁松了口气,起身上前查看,趁月光才看清是个人脑袋,那脑袋苍白可怖,面如死灰,毫无血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周宜宁心里发毛,一时间什么都顾不上想,吓得捂着嘴拔腿就跑。
也不知跑了多久,跑到了一个水边才停下喘息。
那是两壁峭崖中间积起的深潭,轻荡薄波,月光下亮如明镜。
她已跑得两腿发软,口干舌燥,喉如火烧,觉得再不喝口水润润就要死了,也没多想,趴在水边,捧起一口清澄的潭水。
周宜宁还没咽下,水面上又浮起一张惨白的脸,就在她面前,距离极近,原本清澈见底的水中也慢慢晕染开如烟血色。
“噗。”周宜宁一口水喷出,全喷那张俊颜上。
这番折腾,周宜宁早就腿软了,没了继续跑的力气,直接跌坐在地上,双腿麻木,动弹不得,心里怕得不行,呜咽痛哭起来。
自己怎么这么倒霉,要是晚上乖乖待屋里睡觉就不会发生这些个离谱事了。
果然悠儿说得是对的,天黑之后是不宜出门的。
周宜宁刚才的那一口水全吐在上官鸿脸上,突如其来的温热让他有了一丝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上官鸿眼睫轻颤,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满脸泪光的女子,哭声碎碎,轻柔可怜,但他只觉聒噪。
莫不是自己已经死了,这是东宫哭丧的婢女?
不对,他没死。
周宜宁擦干泪,心中暗暗打气,不过是遇到个死人。
她定睛一看,水里那人生得还真好看,五官极俊,鼻骨直挺,薄唇精致,面部线条流畅,是个年轻的玉面郎君。
周宜宁本觉得自家表哥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但面前这人比她那一表人才的表哥都要好看几分。
“长得这么好看,可惜死了。”周宜宁见他半眯着眼,伸手替他抚合眼皮,“安心去吧,明日我带点纸钱来烧给你。”
上官鸿:“......”
少女掌心温润,带有淡淡的幽兰清芳。
周宜宁手离开他的眉眼,又被吓了一跳。
那人的眼睛竟然又睁开了!
“你死不瞑目吗?”周宜宁飞快往后缩着退!!移了几步,哭丧着问。
“我没死。”上官鸿艰难开口,发出的声音清哑沙磁。
一开口,胸腔伏动,牵扯得伤口和心口生疼,疼得他眉骨突起。
周宜宁听到这话,忙上前查看,是还活着。
“救我......”上官鸿声音轻得自己都听不清,他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但他已经没有气力再说下去了。
周宜宁见他头一歪,又昏死过去了,她听见了,他在求救。
夜深水寒,他看着受了很重的伤,又好像是从山上掉下来的。再不救他,他真的要死了。
周宜宁吃力地拉他上岸,指尖去探他的鼻息,很微弱。
她现在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这深山老林的,树木又多,极易迷路,身边又有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根本没法找路。
好在雨停了,周宜宁捡了些干树枝,用随身携带的打火石生了火。
可摸那人的脸,还是冰凉冰凉的。
“定是穿着湿衣服的缘故。”
“你可不要误会,我是清白的好女子,可不是什么随便脱男子衣服的。”
“全是为了救你。”
上官鸿迷离中,只觉得耳边尽是喋喋不休。讲话那人轻声细语,他早就听说江南那带的女子讲话都是吴侬软语,如今听来,确实温柔似水。
上官鸿最不喜欢女子讲话娇娇软软的模样。
要是换了往常,上官鸿必定会嫌烦,现在却异常心安,许是因为她是在救自己的性命吧。
下一刻,上官鸿身上一凉,肌肤暴.露在外。他不悦,想睁开眼,可没有力气。
“怎么......受了这么多的伤。”周宜宁看着他身上的旧疤新伤,骇心动目。
他年纪看着和表哥一般大,穿的衣裳用料也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所用,这些公子不应该在家读书吗?怎么身上会有这么多伤?
“定是被仇家追杀的吧?”周宜宁自说自话。
“嗯。”他竟然应了自己一声。
“我会救你的,玄壹法师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周宜宁常去郊外感恩寺烧香念佛。
上官鸿:“......”
好在周宜宁略懂医术,认得止疼止血化瘀的药草,这里又是山中,植被茂密,很容易就能找到。
她给上官鸿清理了伤口,拿石头捣出药汁给他敷上。
见他冷得厉害,又解下自己干净的外衫给他盖上。后来,又解下最后一件衣衫给他。
“全是为了救人。”周宜宁安慰自己。
待雨停许久后,草叶底下的火焰虫钻出,逐渐变多,聚集发出小小的亮光。
“好美啊。”周宜宁伸手去感受。
可惜表哥的生辰怕是已经过去了,他答应要等自己回来......
“让你失望了,表哥。”
不知过了多久,上官鸿身上的伤痛已经减轻,意识微微恢复,他朦胧睁眼,耳边还是那姑娘的自言自语。
萤火围绕,上官鸿看到她就背对着坐在自己身边,身上盖的是她的衣裳,还带有她的气息。
她只穿着荷绿绣花着肚兜,后背光洁,肩头圆润,藕臂雪白,肌肤如玉莹润。这样的身子,怕是男人见了很难按捺得住。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