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进去的时候,唐松吟闻到一股极淡的檀木香,她轻轻嗅了嗅,总感觉这味道在哪闻过。
秋司戴上了面纱,正坐在圆木桌前瞧着她。
唐松吟侧身贴着门听了会外头的动静,确定外头没人后才走近。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趁茶凉的空隙,低声和秋司说话。
“待我喝完这杯茶,咱们就悄悄的出去。”
“晓晓带着程泠定不会找太久,程泠找不到我,定会回程府叫人。到时程府来人和怡红院对峙,今日的事一点都瞒不住。”
“但今日这戏唱的够久了,我们也该给明日留些惊喜。”
唐松吟抿了口茶,后知后觉的看向秋司:
“为何还戴着面纱?你长相如何我不是已经瞧见过了?”
秋司似乎很不自在,他低头,沉默了会才答。
“姑娘不是说要出去,戴着面纱总归方便些。”
他话一出口唐松吟就愣在那,茶杯烫的她指尖通红,她却仿若未觉,只是呆呆的看着秋司。
“你……”
“今日染了风寒,嗓子不太利索,姑娘见谅。”
唐松吟似是才回过神,轻轻点了点头。
她放下茶杯,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桌前的秋司。
“你如今已经及笄,又恢复了自由身,来日可有何打算?”
“人生不过匆匆数十载,在下漂泊许久,只期盼着有个简单的住处。”
“哦?”唐松吟忽的弯腰,越过小圆桌和秋司对视。
两人离的极近,她能感觉到他慢慢屏住了呼吸。
“有个简单的住处,那可有想过找个什么样的人相伴一生?”
唐松吟直直的望进他的眼睛。
秋司过了许久才慢慢答:“未……”
“那你看我如何?”
这一瞬间,唐松吟看到了他猛然瞪大的眼睛,和被红色逐渐染上的耳尖。
这人身上,有一股极淡的茶香,不是她方才喝的茶的味道。
她今日见过秋司,秋司的眼睛不长这样。
染了风寒的声音是哑,不是和先前全然不同。
而无论是这眼睛还是声音,唐松吟都很熟悉……
屋门轻轻被推开,陈妈妈探头探脑的想来查看进程。
秋司的视线完全被唐松吟挡住,他似乎偏了偏头,想去看门外。
“别看。”
唐松吟微微张唇,气息柔柔的拂过面纱。
“好像有人进来了。”
“那怎么办?”唐松吟瞧着他,虽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话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下一秒,面前的脸放大,唐松吟轻轻吸了口气,吻在他的面纱上,正对着他唇的地方。
秋司一瞬间愣在那,身板僵硬的好像一推就能直挺挺的倒。
门口传来低低的偷笑声。
待屋门被重新关上,唐松吟才慢慢起身。
“抱歉,情势所逼。”
秋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震惊里似乎还有着一点愤怒。
他猛地起身。
“走。”
“去哪?”
“找客栈!”
他背对着唐松吟,身姿僵硬。
“生气了?”唐松吟蹦蹦跳跳的上前,又凑到他面前,再次细细的瞧了瞧他。
没错,没亲错,的确是他。
“我今日帮了你那么大一个忙,你都不知道感谢我的吗景……我方才紧张极了你知不知道!”
秋司不仅没理她,反而转身自顾自的开门下楼。
“诶,你小心点,别被人撞见了!”
-
最后定的是家离程府很近的客栈。
唐松吟心里想的是,定要在程府闹的人仰马翻时安然入睡,这样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定房间的时候是秋司一人定的,唐松吟怕店家认得她,于是在秋司定房间时偷偷溜上楼,在二楼入口处等他。
秋司没一会便上来了。
唐松吟眉眼弯弯,脸上红扑扑的:“我的房间是哪个?”
秋司一脸疑惑的看向她:“我一人,如何能定两个房间?”
“啊?”唐松吟感觉口干舌燥的,她下意识抿唇,“所以,我们睡一间房?”
“嗯。”
秋司说完便往前走,唐松吟低着头,小声嘟囔着什么。
夜里很静,但今日说不上静。
窗外不时映上火把的光,时不时的就有程府小厮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唐松吟摸了摸肚子,想起今日晚膳只随便对付了张饼,于是又感觉饿的不行。
屋内只有一张床,秋司不知从何处找了铺盖,垫在地上勉强当个能睡的地方。
唐松吟翻了个身,挪到床边上,正面对着秋司。
“你睡着了吗?”
他静了一瞬才答:“没有。”
“那我们说说话吧!”
唐松吟弯了弯唇,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就说说在怡红院里未说完的话题。”
“你看我做和你相伴一生的人如何?”
秋司沉默许久,久到唐松吟原本亮晶晶的眼神都黯淡下来,才回:“你对所有人都如此吗?”
“如此什么?”
“如此……直白。”
“我们今日才相识,程姑娘就要和在下相伴一生吗?”
唐松吟老神在在的摇摇头,“只对你,你和别人不一样。”
秋司不说话了。
过了会,唐松吟又可怜兮兮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我好饿啊,今晚担忧着拍卖的事,我都没吃好。”
话题到这,秋司似乎想起什么,又问:“程姑娘为何帮我赎身?”
“哪有那么多为何,”唐松吟声音低下来,“我恰好能帮你,便帮了。”
外头火光亮,有些光透入屋内,模模糊糊的照出他的轮廓。
“我听说,你幼时家中显赫……”
“我认识一个人,他身份尊贵,但可能正陷于困境。”
“决定替你赎身时我有过一瞬间的念头,我今日帮了你,希望来日,也有人可以帮他。”
黑暗里,秋司不自觉的偏头,去寻找那双灵气十足的眼睛。
“是很重要的人吗?”
他的声音很低,这个问题太过直白,不像往日他能问出的问题。
很重要的人吗?
今天经历了太多,唐松吟心里乱糟糟的,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空气又寂静下来。
不知何处放起了烟火,这烟火奇怪至极,只响了两次,就彻底没声了。
秋司动了动,似乎是起身了。
“我……”
唐松吟似有所觉,也跟着坐起来:“要走了吗?”
“嗯……有点事,很快回来,你不是饿吗,回来的时候给你买些吃的。”
唐松吟指尖捻着被子,闷闷的“嗯”了声。
唐松吟察觉到他理好被褥,穿戴整齐,朝着门走去。
“那我先走了。”
黑暗里透着细碎的光,唐松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见,但还是重重的点头。
“下次见,你的问题,我下次再答。”
秋司点了点头,随即开门离开。
-
他说的没错,门过了不久便再次被打开,唐松吟动了动僵硬的身子,看向来人。
“秋司?”
“程姑娘。”
不是他。
唐松吟眼眶一瞬间有些涩,她故作无所谓的勾了勾唇:“你的风寒又好了?”
秋司愣了愣,随即胡乱应了声。
他点了根蜡烛,似乎想点油灯。
“别点灯,”唐松吟忽的开口,“暗点好,亮了不习惯。”
“程姑娘不是饿了吗?在下买了糕点。”
他边说边将手里的油纸递过去。
“买了什么?”
“梅花酥酪。”
手里的油纸袋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唐松吟拿起一块,轻轻道了声谢。
-
怡红院头牌秋司相公及笄那晚,可谓是混乱至极。
先是程家上下不顾百姓,深更半夜的派出全部奴仆举着个火把找人,让人睡也没法睡,闹又不敢闹。
后是怡红院的陈妈妈亲自去程府要人,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闹的沸沸扬扬。
唐松吟盯着上方的房梁,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会。
日上三竿时,有客栈小厮来敲门,提醒客人退房。
唐松吟将最后三块梅花酥酪当做早膳吃了,随即借着窗望向程府。
程府门前奴仆来来往往,竟是还在寻人。
“接下来要做什么?”
秋司看向唐松吟,伸手替她倒了杯茶。
“看,戏。”
唐松吟一字一顿的说完,好心提醒:
“昨日的事不会轻易结束,你做好心理准备,待会多用点早膳,以防饿的撑不下去。”
秋司嘴角抽了抽,应了声“好”。
唐松吟单膝跪在木凳上,另一只脚踩着地,她喝了口茶,神秘兮兮的朝秋司招手:
“你过来,我和你说些事。”
-
唐松吟是看着怡红院的陈妈妈带着人去了程府时才慢慢下楼的。
昨夜太晚,程家可以不顾百姓大吵大闹,但怡红院是靠百姓赚钱的,自是不能夜里继续吵闹惹人不满。
遂陈妈妈决定带着人先回去,等天亮了再去程府讨说法。
而且无论什么事,都是白天更容易做不是?
唐松吟等在客栈门口,陈妈妈一来就拦住了她。
“程小姐昨日去哪了?”
陈妈妈不满抱怨,
“可让我们找的好生辛苦!”
唐松吟立马勾起不好意思的笑。
“第一次嘛,我带着秋司找了个好玩的去处!怕妈妈您笑话我,就瞒着没说。”
她敢在陈妈妈话出口前问道:
“可是出了什么事?”
陈妈妈愁眉苦脸的叹口气:“昨夜我见你们不见了,怕你们出意外,就带了队人来程府,想看看你是不是带秋司回家了。”
说的好听,唐松吟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昨夜陈妈妈分明是怕她带着秋司跑了,才大晚上大动干戈的跑去程府要人的。
但她既然这么说了,唐松吟也懒得拆穿她,只是自然接道:
“然后呢?”
“然后啊,”陈妈妈又叹了口气,“我想着来都来了,就顺便把白银要了,可这程老爷却不想给!”
唐松吟一脸震惊的瞪大眼睛。
“怎么会呢陈妈妈,我和您去,父亲怕是想等我回去亲自和他说。”
“我们程家可是江南首富,十亿两白银而已,肯定是不会赖账的。”
“诶诶,那感情好啊!”
唐松吟笑着挽住陈妈妈的手,朝秋司使了个眼色,一群人浩浩汤汤的往程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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