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安神助眠

孟留真深得其母真传,穴位一找一个准,夜里施针,有活络筋骨、安神助眠之功效。姜雨每日跑马巡山,耍刀练箭,年纪轻轻落得个腰肌劳损的毛病,只能睡硬床板。针灸之术能通畅经脉,令她着实受用。

这些多天她头一次感觉到孟留真的实在用处。

阿狗说得对,留着这个人,也不错。

在姜雨授意下,阿狗给孟留真换了一套特制针灸。

缝衣针还是做原用途。孟留真缝好阿狗衣裳上的青蛇。虽然没有龙那般雷霆万钧的气势,但也挺霸气,阿狗摸着喜欢,穿着这件衣裳招摇过市,赢得土匪山一众艳羡。渐渐的,孟留真裁缝铺子就开了起来。

人人管他叫“小孟裁缝”。

孟留真愧不敢当。

阿狗偶尔下山,给他买花花绿绿的线。缝一次衣裳能换十几个铜板。孟留真用陶罐贮藏起来。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融入了土匪群,不再终日担惊受怕。可那八万两的账目如同利剑高挂头顶,面对姜雨时他总是心怀忐忑。

为姜雨扎针时,他会絮絮叨叨说一些挣钱方法,表示自己有在认真思考,免得姜雨去找孟家的麻烦。姜雨闲来无事,偶尔听一听,听到后头发现全是扯淡。

孟少爷的挣钱大计都是脱裤子放屁。

要是辛苦劳作,能发财致富,这活还轮到土匪来干吗?

他绞尽脑汁想法子,劝他们放下屠刀。可他不知道的是,放下屠刀,就会饿死。姜雨让孟留真闭嘴,孟留真只能讪讪闭嘴。

针灸使人肌肉放松,姜雨时常睡过去。

孟留真看着她的脸,想到小雨。姜雨睡着的样子安安静静。他呆呆的看上一个时辰也不知疲倦。偷看变成了正大光明的看。他有种冲动,想捏两下姜雨的脸。

他小时候最喜欢捏小雨的脸,小雨会不耐烦,打开他的手。可是他眼下有贼心没贼胆,三姑奶奶不是小雨,力气又大,恐怕反手一掌能把他肋骨打断。怀揣着反反复复的念头,他入了迷,心痒难耐。

孟留真自言自语道:“他长大了,应该也是你这般模样。”

姜雨半梦半醒,听到那些满是遗憾的碎碎念。孟留真一根根拔出她身上的银针。姜雨伏在榻上,觉出些酥麻的酸痛,眼睛半睁不闭。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什么?”孟留真没听清。

姜雨下了榻,穿上自己棉布拖鞋,发现鞋上的破洞被缝好了,还绣上小花。

“回去睡觉。”她一边活动胳膊一边转身。

“哦,好。”

孟留真揣着针灸包,替她关好房门。

姜雨倒茶喝水。

月光如洒,山风温柔。

孟留真一个人在山间踽踽独行。

半道上,撞见阿狗。阿狗被他吓了一跳:“这么晚才回来?”

孟留真解释道:“刚给三姑奶奶扎完针。”

阿狗打量他:“怎么不打灯笼?”

孟留真:“月光很亮。”

“你天天去针灸,她没赏你点什么?”

“食堂会给我预备夜宵,”孟留真想了想,道:“大概是三姑奶奶吩咐的。”除了姜雨还有谁会给他准备宵夜呢。

阿狗羡慕他这独一份的好待遇,道:“我还没吃,一起吧。”

来到孟留真房里,开了壶酒,几样小菜摆开。阿狗干一天活儿正愁没东西填肚子,孟留真倒不是很饿。

“你们白天忙什么呢?”

“蹲道儿,等肥羊。”

“蹲到了吗?”

“哪这么容易,十天半月空手而归,常有的事。”

“刀尖上舔血,”孟留真道:“应该很容易受伤。”

两人对坐,阿狗与他碰了酒碗,“可不是。”

孟留真略尝点小菜。

阿狗解开上衣,露出一身肌肉和旧刀疤,二十六道,斑驳交错。

孟留真唏嘘不已:“家里人该心疼了。”

阿狗哼道:“早死绝了。”

孟留真一愣,看着他,后悔失言,“抱歉。”

阿狗拢起衣裳,夹了几粒花生米吃,满不在乎道:“你们这种富户少爷,金尊玉贵的,哪里知道民间疾苦。十年前水患,谁家不死几口人。”

“我也给你扎针吧,”孟留真放下筷子:“活血化瘀,缓解酸痛。”

“你不会把我扎成筛子吧。”

“三姑奶奶都放心,你有什么担心的?”

“我看见那细细的尖儿就难受。算了吧,我受用不起。你留着给三姑奶奶用。”阿狗想到什么,又问:“你扎过针,如今知道,三姑奶奶是男是女了。”

孟留真:“知道了,她不是我兄弟。”

阿狗纳罕道:“你兄弟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我发誓照顾他一辈子,但我弄丢了他。”

“弄丢了,这么多年,愣是找不到?”

“找不到。”孟留真目光垂落,轻声道。

“嗐……这年头,妻离子散,常有的事。不过你说你弟弟生得机灵漂亮,没准被哪个大户人家捡回去当少爷了呢。你们俩兄弟运气好,遇事都能逢凶化吉。”

“谢谢你的安慰,阿狗。”

“别想啦,有些事强求不来,也许哪天他会回到你身边。”

“我等着这一天。”孟留真给自己倒了半碗酒。

“你兄弟大了,有他的命数。把自己活好就行了。你呢,少操点心,多想想你自己。三姑奶奶对你够好的了,没听说过她从前亲自吩咐厨房,给谁做夜宵。你是头一份。土匪都一个火爆性子,别为从前的事计较。她踹过你,但也请大夫治你。她口口声声找你要八万两,可至今未对孟家下手。”

阿狗怕他记恨三姑奶奶,有意从中开解。免得孟留真钻牛角尖。

孟留真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阿狗说的都是事实。

如果没有三姑奶奶他也许不会遭遇这些,可没有三姑奶奶,他可能下场更惨。听说二爷四爷都不是吃素的。孟留真低头吃菜。阿狗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三姑奶奶说了,今后你要什么,跟我说,下山我给你买。”

能被土匪如此礼待,还奢求什么。

孟留真诚恳道:“谢谢。”

上回的纸墨不好,只毛笔能凑活用。赶巧阿狗要去镇上走一趟,临行前,孟留真叫住他,送去自己积攒的那一罐铜钱,请他帮忙买些新的纸墨。阿狗瞧不上他这三瓜俩枣,自掏腰包买来,当是缝衣裳的酬劳。这次挑的是店里的上好货色,料定孟留真满意。果然送到手里,得了句不错。

阿狗摸了摸脑袋:“掌柜的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我也不懂。”

孟留真:“这是松烟墨,很好用。”

他提笔写信,墨色均匀透亮。

阿狗在边上瞅了半天,问道:“写给你爹,让他来救你?”

孟留真摇头:“他们不会来救我了。”

“那你写给谁?”

“小雨。”

孟留真挽起袖子蘸墨,“我给小雨写了很多信。十年来,上千封,都压在箱底。我想着,等哪天找到他,他若生我的气。我便把那一箱子信拿出来给他看。让他知道这些年我一直记挂着他,在找他。他看见信,心里或许能好受一些。”

阿狗啧啧称奇,笑他是个榆木脑袋,道:“攒十年的信,哪有攒十年的钱来得有诚意。用一座金山银山去砸他,看他认不认你这个哥哥。”

孟留真:“若是能再见到他,我这辈子的钱全赔给他,也是不够的。”

“你还欠着我们三姑奶奶八万两呢。”

“是……”孟留真哑然失笑。

活了二十年,两手空空,欠了一堆债。

人情债,钱债……何时还的完?

孟留真自顾写信,心思越来越深。这阵子兵荒马乱,临到下笔,心中似有千言万语。他喜欢在信里向小雨倾诉,将自己窘境一一写明,烦闷也好,开心也好。记忆中的小雨沉默寡言,最擅长倾听。

阿狗不认得字,瞧他写了半天跟鬼画符似的,也没什么意思。回过头来找姜雨,将此番新购置的兵刃收归库房,顺带着把笑话说给姜雨听。

姜雨刚回来,听了一半。

山下喽啰称有小肥羊路过,她出去一趟,发现是个穷酸书生,没什么油水,就给放了。

到夜间吃完饭,阿狗接着前头的话茬,对姜雨道:“孟留真说,当时他被劫,那一箱子信也给抄了。问我们能不能还给他。我想着也不值钱,来帮他问问。毕竟他给山上兄弟缝了不少衣裳。”

姜雨压根不记得这档子事,“什么信?”

阿狗:“他写给小雨的信。”

姜雨拔一根草逗弄罐子里的蝈蝈。

蝈蝈响亮叫唤。

阿狗笑道:“上千封,这小子还挺重感情。”

姜雨不冷不热地哼了声,道:“我们分宝贝时有看到什么信吗?”

阿狗早已打听过此事,“我问过了,五爷最后挑的,那铁皮箱子没人要,他给带回去了。”

姜雨没言语。蝈蝈顺着草茎往上爬,触碰到她指尖。她回过神,手指一弹,蝈蝈飞回罐子里。阿狗还在等她的后文。姜雨默然半晌,心思浮沉,道:“你往五爷那走一趟,问他箱子还在不在,若他愿意给,就取二十两银子跟他买。若他不愿意,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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