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自作多情

孟留真躺了大半天,起来活动身体。他在竹楼内转悠。这里摆设一应俱全,案头摆着一个布做的小老虎。他一眼看见,觉着眼熟。想起来这就是他自己缝的那只。当时在山上,他用布老虎跟姜雨换了两只松鼠。

孟留真端详着布老虎。

它怎么会在这?

官兵攻山,三姑奶奶张皇逃窜,连家都舍弃,却带着他送的布老虎。

孟留真心念一动。

她竟然一直留在身边吗?

孟留真摩挲着老虎的小耳朵,他坐在床边,玩了一会儿。姜雨进进出出时看见这一幕。她劈手抢过,放进箱底盖住,不让他看。他在后面幽幽问了一句,“之前不是说这只老虎很丑吗?”

姜雨道:“是丑啊。”

孟留真道:“那为什么放在床头?”

姜雨道:“辟邪。”

孟留真哦了一声,“这个不好,我下次再缝个好看的。”话说出口,自己先愣了。日后他还能心平气和坐下来给三姑奶奶缝东西吗。两人之间似乎隔着难以逾越的天堑。

姜雨整理着箱子,把布老虎压了一层又一层。她头也不回,“谁稀罕。”

孟留真笑笑,没再往下说。

他随意岔开了话题。

“这座竹楼是三姑奶奶的旧居吗?”

“不是。”

“可你对这里很熟悉。”

“楼是五爷的,”姜雨道:“他从前避世,在此隐居过一段时日。”

“原来如此。”

孟留真道:“看着确实适合隐居。”

姜雨道:“后来他上了山,这里荒废。我偶尔会过来待着。”

听起来感觉很好。

待在与世隔绝,没有人知道的山谷里。喝酒,钓鱼,看看月亮。

孟留真试着想象那画面。如果不是被强制性掳过来,也许他也会几分闲情逸致,欣赏月色的曼妙。可惜,时机不对,什么都不对。再美的月色也无心留恋。

竹楼只有一张床。

孟留真睡上面。姜雨打地铺,在地上垫了褥子。两人隔着一只炉子。炭火橙亮,温暖如春。孟留真觉得有点不太合适,道:“要不我睡地上吧。”

姜雨道:“睡你的。”

孟留真道:“我其实没什么大碍。”

姜雨道:“啰嗦什么,让你睡就睡。”

孟留真只好闭上嘴巴。但是心静不下来,他东想西想的,眼珠子乱转。外头清亮的月色透过竹片的缝隙洒进来。影影绰绰,流水潺潺。此刻若是起来垂钓肯定别有一番趣味。五爷从前住在这,是不是也动过念头。

也许三姑奶奶也夜钓过。

他们俩是一块的吗?

这里有男人的衣裳,也有女子裙裳,他们垂钓,定要过夜。孟留真的思绪跑偏到十万八千里。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五爷和姜雨怎么样,完全与他无关。

可他就是忍不住琢磨起来。

若是过夜,只有一张床。

他们谁睡床谁睡地?

孟留真翻来覆去,感觉背上像是长了刺。这床下子开始变得扎得慌,连被子都有点沉了。他越想越拧巴,翻身动静吵到了地上的人。姜雨问道:“你在烙饼吗?”

孟留真道:“我没事。”

他试着平复情绪。

躺了一会儿,睡不着。

无论怎么酝酿睡意,这事卡在心坎上,他很想问个明白。但这话不伦不类的,怎么问呢。三姑奶奶肯定会骂他管得宽,三姑奶奶和五爷认识多少年了,比他们时间长得多。他有什么资格过问她的事。

就算两人睡在一起他又能怎么样呢?

孟留真泄了气。

他掀开被子,坐起来。

“我不睡床了,我要睡地上。”

他起身走向姜雨,直接躺了下来。姜雨被他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道:“床上不好,非得睡地上,你什么毛病。”

孟留真道:“地上宽敞。”

姜雨看了他半晌,不确定他到底犯什么神经病。孟留真偶尔会冒出一副别别扭扭的嘴脸,跟丫头片子似的。姜雨从没哄过人,也无意深挖丫头片子的内心纠葛。他爱睡哪睡哪,她才懒得管。

姜雨翻身背对他,继续耕耘睡意。

孟留真望着她的后脑勺。

“姜雨……”

“不许这么叫。”

他到底从哪知道自己叫姜雨?姜雨有点纳闷。

孟留真改口道:“三姑奶奶。”

姜雨道:“有话就说。”

孟留真道:“我们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姜雨敷衍道:“对。”

孟留真道:“待到老死?”

姜雨信口开河:“对。”

孟留真道:“我们吃什么呢?”

姜雨道:“鱼,和米饭。”

“鱼可以钓,米从哪来?这里没有水稻田。”

“从集市。”

集市,这里有集市?

孟留真的心提了起来。如果要去集市,姜雨肯定会暴露进出的路线和方法。这是个机会。他不动声色,继续风平浪静的对话,“那你什么时候去集市,我今天看见,米缸快见底了。”

“明天。”姜雨即将进入睡眠,有一句没一句搭话。她似乎没有任何防备。

“明天去的话,”孟留真道:“能不能帮我买一串冰糖葫芦,我想吃冰糖葫芦。”

“不能。”

“可是我想吃。”

“忍着。”姜雨快睡了。

“你给我买吧。”孟留真拱动着下巴,试图离她更近一点。枕头风吹过去,听的人也迷糊。姜雨半晌没吱声。孟留真用气声轻轻道:“你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

黑灯瞎火,他凑得太近。嘴唇猝不及防蹭了一下姜雨的耳尖,姜雨陡然睁眼。孟留真浑然不觉。他一字一顿,嗓音里压着清晰的音儿道:“不管,我明天就要吃。”

姜雨默默往外挪了一寸。

她耳朵烧起来,发烫。孟留真却是心满意足躺了回去,就当她已经同意自己的要求。他双手交叠,很快进入了梦乡。

片刻后,姜雨扭过头,在黑暗中注视孟留真的侧脸,月色皎洁,如银如练。他的肌肤剔透,鼻梁高挺,玉雕出来似的温润细腻。孟家二少爷,生得一副好皮相。

姜雨用手背压住眼睛,有点晃神,后知后觉回过味来。他刚才说什么?

想吃冰糖葫芦。

吃个屁!

姜雨从集市带回来一袋米,两提肉,一大框青菜,外加蘑菇和胡萝卜。红红绿绿的颜色,堆在一起热闹拥挤。孟留真帮忙一样一样整理出来。他从蔬菜筐底找到了一串油纸包着的冰糖葫芦,像是个巨大的惊喜。

他小心扒拉开,有点惊诧。

一串鲜红的冰糖葫芦。

她真的买了?

孟留真欣喜雀跃,意外看向姜雨。

姜雨顿时有些不自在,随口道:“买得多,人家送了一串。”

孟留真挺高兴:“我当你特意为我买的。”

姜雨哼道:“自作多情。”

孟留真美滋滋咬了一口。

“好甜。”

“多吃点。”

“你也吃一口。”

孟留真凑过去,将冰糖葫芦送到姜雨面前,姜雨别过脸去,“我不吃。”

孟留真道:“酸甜刚好,真的。”

姜雨满脸写着拒绝:“我才不吃这玩意。”

孟留真道:“女孩都喜欢吃冰糖葫芦。”

姜雨反问:“你是女孩?”

孟留真道:“我说你。”

姜雨抱着蔬菜往河边走,步伐轻快。孟留真自己吃了好几颗。他是真喜欢吃冰糖葫芦,上面还撒了白芝麻,唇齿留香。姜雨不吃真是可惜了。孟留真想让她尝一口,因此追了过去,软磨硬泡。姜雨洗着白菜叶子,听他啰里八嗦腻腻歪歪,一颗白菜洗了老半天还没洗完。她让他起开,他嘴上答应。人却不动。

姜雨一转身,那颗冰糖葫芦刚好怼在她嘴边。芝麻粒分明,糖丝黏腻。孟留真凝视了她的眼睛,道:“吃呀。”

姜雨刚想说点什么。

冰糖葫芦卡进来,抵着她牙齿舌尖。话没说出去,孟留真目带赞许和引导,非让她吃不可,催促道:“咬一口。”

姜雨鬼使神差咬了一口。

她吃半颗,糖还拉丝。味道不出所料。甜得过分,她生嚼了一会儿,连起身的动作都忘了。不知道自己该去干嘛,她动作僵硬,脑子也乱了,只好又蹲在河边继续去洗那干净得不能再干净得白菜。风吹得发丝微乱,水波荡漾。她一句话也没有说,默默吃着那甜腻腻的山楂。

孟留真见她吃了半颗,自以为成功。心下满足无比。虽然只是半颗,但也足够了。剩下半颗还挂在签子上,为免浪费,他索性吃了。姜雨正好看到这幅画面。

他把她吃剩下的半颗吃了。

她一顿,这似乎有些太不见外,“你……”

孟留真坦坦荡荡:“最后一颗吃完了。”

姜雨见他别无深意,没心没肺的样子。

“吃完就吃完吧,下次再买。”

晚上做了一大锅汤,有菜有肉,丰盛无比。两人围炉对坐。姜雨还从树底下挖出了两坛子酒。用刀挑开黄泥封盖,浓郁的酒香立刻在屋里弥漫开来。她倒了碗酒,打算自己喝。孟留真把碗递过来,“我也喝。”

姜雨道:“好好休养,喝什么酒。”

孟留真道:“喝一点,没事,我想暖暖胃。”

姜雨想了想,给他倒了小半碗。孟留真捧着,小口地抿,口感有些辛辣。但回味带着浓郁的果香,好像是桃子。

孟留真道:“这是什么时候的酒?”

姜雨:“四年前。”

孟留真道:“谁埋的?”

姜雨道:“我和五爷。”

孟留真道:“哦。”

他又尝了一口,火辣辣的滋味从舌根淌进了肺腑。沿着胸膛一路都烧了起来,他不擅长饮酒,在家中喝得少。

姜雨看出来他不胜酒力,“吃点菜垫垫。”

孟留真提起筷子。

他吃一口菜,忽然顿住,看了一眼姜雨。

“我们把五爷的酒喝了,会不会不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

姜雨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碗。

山上传言,三姑奶奶跟五爷有事,他听过许多传闻,但没有得到本人承认过。究竟二人好到什么程度,也难说。

孟留真埋头咀嚼着青菜,借着酒劲壮胆,幽幽道:“毕竟,这是他的地盘。我住在这,喝他的酒,他没有意见吗?”

“你又不在。”

“万一被他知道了。”

这话说的,鬼鬼祟祟,像是两人在这偷情,怕被主人发现。姜雨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这事跟五爷完全无关,姜雨满不在乎:“知道就知道。”

孟留真试探性问道:“那他会生气吗?”

姜雨道:“他生哪门子气。”

孟留真欲言又止。

姜雨见不得他这幅样子,在桌子底下踢了他小腿,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孟留真豁出去了。他如今受了三姑奶奶搓磨,也越来越不要脸,他便要将台面下的话挑明了翻出来讲,哪怕隔应人,“三姑奶奶与我长厢厮守,五爷日后怎么办?”

姜雨端着酒碗看向他。

孟留真故意道:“酒能三个人匀着喝,床也能三个人并排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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