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颗心贴在一块疯狂跳动着。
孟留真头晕目眩。
紧紧地抱在怀里。那是一个温暖有力的拥抱。他的脸埋在她颈窝里,手指缠着她的头发,一圈又一圈。只听见轻微的呼吸声在耳边喘,这是不对的,他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呐喊。回音沿着不透明的心墙来回碰撞。
这是不对的。
他想爬起来扭头就走,但又陷在那个拥抱里,不想动。他拼命地在脑海中寻找三姑奶奶的坏处来警醒自己。可怀中人柔情似水,怎么也不像那个坏人。
她明明很坏,坏透了。
孟留真既是懊恼又是伤脑筋,道:“我们这是怎么着呢?”
姜雨在他耳边道:“就当我欺负你好了。”
孟留真酥了半边骨头,“这种事,你应该没法欺负我。”
姜雨道:“这可说不准。”
她松开了怀抱,稍微坐起来一点。
孟留真以为自己太沉,压得她气闷,便自觉后退。她后背靠在床沿上。衣裳凌乱,曲起一条腿,光着脚。仪态松散惬意,而目光却带着一丝向外的倾略性。她似笑非笑的,嘴唇尤其红润。孟留真的心像被什么挠了下。
“你衣裳乱了。”孟留真将目光转到一边去。
“热得很,”姜雨道。
孟留真只好不去看她,心里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姜雨倒没什么遮掩的。在孟留真面前,她做什么都坦然。好的一面,坏的一面,统统展露过。万事由着心情来。她生气,就发泄怒火。高兴了,怎么逗他玩都觉着有趣。在山上没有人见过她这么复杂的面貌。因此,他们都不懂她。
孟留真也不懂。但没关系。
重要的是他并不排斥她。来日方长。
她会让他懂的。
姜雨道:“过来点。”
孟留真挪过去一点点。
他怎么像个小媳妇一样。
姜雨拉着他的手,十指相扣,问道:“还恨我吗?”
孟留真下意识道:“恨啊。”
姜雨道:“可我喜欢你。”
孟留真怔怔抬起了眼睛。
姜雨摸了摸他的手指,组织一会儿语言,道:“你刚才说了,跟谁成亲,你都可以。我这么多才多艺的,你也不吃亏。我从前没想过跟别人在一块。但你和别人不一样。我会对你好。你也不必假正经,说那些违心的话。我看我摸你的时候你也挺爽的。”
孟留真脸涨红,有种被公开处刑的感觉。
人家表白,那是花前月下,你侬我侬。一番温言软语陈情剖白。三姑奶奶却单刀直入,把人打得丢盔卸甲。孟留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他有点慌,“我只是……”
“我说到这份上了,你应该明白。”
“我不太明白。”
“那你自己好好想想。”
“……”孟留真难为情起来。
姜雨只能说到这。她并非像是表面看起来那么镇定。
她甚至有些惴惴然。
气氛到了,话赶话,由心吐露。
对她来说也是绝无仅有的一件事。
如果孟留真当场拒绝,那她可丢了大脸。活了二十年,头一回跟人表白,还失败告终,传出去岂不是颜面扫地?更要命的事,姜雨无法预测孟留真的反应。毕竟孟留真不喜欢她。如果他突然回过味来,反唇相讥,对她一通冷嘲热讽。姜雨恼羞成怒之下可能会当场扇他一耳光。到时候就很难收场了。
她心怀忐忑,也没指望孟留真能给出回应。
就只是告诉他一件事而已。
可当面拒绝,还是让人失落。
于是趁他还没反应,姜雨当机立断,把他赶走。
“你慢慢想,我要睡了。”姜雨踢了他手臂。
“哦哦。”
孟留真懵懵懂懂,下意识站起身。
他做梦一样,还没彻底反应过来,游魂般飘了出去。
走到河边,往脸上泼冷水。刺骨的寒意渗透了面孔。他从一场旖旎的美梦中惊醒。外头寒山重叠,黑幕犹如一口倒扣的巨碗。流动的河水从他指尖穿过。月亮已经沉下去了。孟留真的心落回胸膛里。他用力搓洗着脸蛋,试图把那燥热的驼红洗下去。
根本不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他怎么会魔障般,听她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两人之间隔着那么多纠葛,十万两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突然失了神智,开始卿卿我我。
孟留真心中的理智逐渐回魂。他从那暧昧的氛围中抽离,意识到不对劲。
官兵上山,三姑奶奶被迫逃离,满心恼火。她差点气得阉了他。到现在突然一反常态,柔肠百转。又是想从他那里骗走什么呢?
孟留真猜不透,想不明白。他完全被牵着鼻子走。
受操控的不适感卷土重来。
孟留真竟然有些敬佩她。那么高高在上一个人,如此拉得下身段。她到底想要得到什么?还是单纯玩弄他?她骗他,坑害他,囚着他。
她怎么敢说她喜欢他?
孟留真浑身的血都凉了下来。三姑奶奶说的全是骗人鬼话。他看不清楚这个人。一切似乎都是陷阱。为了困住他。那张无路可逃的网就悬在他的头顶上。
不,不可以。
他得逃出去。
大哥还在家等着他。
十万两没有着落,他怎能就此罢休。
孟留真冷静下来。他把脸埋在水里,靠憋气整理情绪,使头脑清醒。必须要赶紧离开这里。他潜意识里预感到自己不是三姑奶奶的对手,从任何一个方面来讲,他都毫无胜算。否则他不至于鬼迷心窍,沉溺其中。刚才在楼里,他甚至觉得感觉很好。
多可怕。他竟然觉得,被她囚困在此,只有两人朝夕相伴,也许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人怎么如此想当然,如此愚蠢。就为了那么点男欢女爱的甜头吗?
真没出息。
孟留真又恨又恼。
恨的是没自制力,身不由己。恼的是进退失据,差点又一次阴沟里翻船。他这辈子似乎永远就栽在三姑奶奶身上了。
他还要上多少次当,才能醒悟。
大哥骂他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一点也没骂错。孟留真咬牙切齿的,一拳砸在水上。
……
姜雨事后细想。
这个事情,有些操之过急了。
她可以再慢点,迂回一点。看孟留真那反应是吓得够呛。这让姜雨不由得重新审视起自己的行为是否太过火。有这么吓人吗?回顾二人之间的点点滴滴。她吓唬他,次数不少。但动真格的就那么一两回。而且次次事出有因。姜雨认为,不能全怪她。
她就这么个脾气。
孟留真能忍则忍,不能忍,也得忍着。
他一个窝囊性子,孟尚谦那么对他,他都死心塌地。
凭什么姜雨就不能忍受了呢?
他们认识的年数,可比孟尚谦早得多。只是姜雨没有挑明。她暂时不想承认自己是小雨。过去的坎坷境遇都是淬炼她钢筋铁骨的火。烧完就烧完,她踩在余烬中,与孟留真重逢,在那险峻山道,花开时节。孟留真簇拥在热热闹闹的花轿班子中。他人生路坦荡顺遂,偏她横插一杠,阴差阳错。谁能说不是一桩缘分呢。
姜雨表白,字字非虚。她是奔着一颗真心去的。
至于孟留真喜不喜欢无关紧要。
人嘛,都是动物。
开心了,爽了,水到渠成。
他吃软不吃硬,心性又容易动摇。
姜雨心想,大不了,以后她多琢磨琢磨。他喜欢什么样,她演一点。让他高兴几回这事就算定下了。稳住孟留真,姜雨再去施展拳脚,筹谋后续的事情。
现在兄弟们都在村子里窝着,等风头过去。
她也在等。
耐心非常重要。
那七百官兵在山上打洞,找不到十万两。最多十天半个月,就会打道回府。吃公家饭的,哪能一直窝在山上吃草呢?他们如此兴师动众,算是给孟家和百姓们一个交代。大可张榜公告“土匪窝已被连根拔起”。孟家心怀鬼胎,必定感谢官府费心劳神,不会再提十万两。因为根本没有什么十万两。
这场风波渐渐平息,他们寻思着土匪们吃了肥肉,也会消停一段时日。
宁城重归安宁。
百姓颂赞青天大老爷。
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等所有人放下警惕心,姜雨再次出山,干一票大的。
她心里大致有了计划。
她精于此道,几天闲着做饭,全部琢磨透了。吃哑巴亏的恶气必然要出。在这个计划中,孟留真委实算不得什么重要环节。她也没花太多心思。顶多顺水推舟,想做就往下做。或者说是漫长等待中的一种调剂。
说实话,这个人怪好玩的。
她从没想过一个人耳朵能红成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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