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促膝长谈

鬼使神差跟他回到石头房子,鬼使神差坐下来喝茶。直到天黑了,姜雨坐在桌前,才猛然回过神。她干嘛要跟孟留真回家?方才似乎一时鬼迷心窍,中了蛊。她有些莫名其妙,想站起来就走,可屁股始终没能从椅子上起来。她刚进来,便落荒而逃,岂不是显得怕了孟留真。

不就是吃杯茶吃顿饭,能怎么样?

孟留真还能绑了她吃了她?

谅他没那么大胆子。

姜雨喝了杯茶,感觉味道有点奇怪。该不会是下/药把。转念一想,不至于。孟留真绝对没那个心眼。她一个人在屋里胡思乱想,看着孟留真的身影在窗外来来回回。他收了衣裳,将外头晾晒的草药端进来。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

不多时,砂锅里炖的药膳也好了。他喊道:“小雨,把碗筷拿出来。”

“来了。”姜雨下意识道。

她站起身,环顾一周,碗筷放在哪?

她刚想去找,孟留真人已经进来了。这才回过神,他为什么使唤她?这不是他家吗?孟留真对上她疑惑的眼神,解释道:“外面凉爽,还能看到星星。”他取来碗筷,顺便去牵她,“忘了你不方便。”

“我方便得很。”姜雨抬起手。

动不动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两个人坐在紫藤架下,分食一锅药膳。不难吃,也谈不上好吃,一堆当归、野人参,大补之物。姜雨道:“你晚上就吃这个?”

孟留真道:“山上挖的,多着呢,不吃也浪费了。”

姜雨道:“天天吃,不得流鼻血。”

“不会。”

孟留真给她添了一勺,道:“多尝尝,补身体的。”

姜雨道:“你的身体是该好好补补。”

孟留真道:“我是说你。”

姜雨道:“我好得很。”

孟留真道:“等会吃完饭,你进来。我看看你的腿,试下针灸。”

姜雨道:“你怎么每次都要看腿。”

孟留真道:“……”

他想说,自己只是帮助她恢复,没有轻薄之心。可辩解之言一说出口,很可能被倒打一耙。姜雨惯会胡扯。她不喜欢暴露自己的软肋。于是孟留真一本正经道:“医者父母心。看了又如何。再说了,只要你别乱动,我蒙着眼睛下针也是一样准的。”

姜雨道:“我瘸我的,你操哪门子心。”

孟留真道:“反正你今晚走不了。”

姜雨道:“我怎么走不了?”

孟留真埋头喝粥,冷不丁道:“我下/药了”

姜雨嗤之以鼻。旋即她的手顿在半空中,勺子啪嗒掉在碗里。他抬起头露出一个诧异的眼神。孟留真凝视着她眼睛,若无其事道:“不是粥里,是茶里。”

姜雨道:“???”认真的?

她拾起脱手的勺子,用力握住,再次掉了。乏力感从指尖蔓延到手腕,小臂,关节。她仰头靠在椅子上,没由来笑了两声。孟留真从身侧绕过来,手搭在她肩膀,“你吃饱了吗,我喂你。”

姜雨嘴里吐出两个字:“滚蛋。”

孟留真道:“你把我掐晕,这回,我们扯平了。”

姜雨道:“解药拿来。”

孟留真道:“这是软筋散,没有解药。”

姜雨道:“什么时候好?”

孟留真道:“明天早上。”

姜雨点点头,道:“那明天早上你死定了。”

孟留真道:“死之前,得把我想做的事情做了。”

几次碰面,姜雨都避开他,不让他把话说完。他憋了那一肚子话跟谁说呢?夜里对着墙自言自语。他是憋坏了自己,逼疯了自己。但她什么都不知道,太不公平了。孟留真倒茶的时候,心里也有些悲哀。他觉得,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而已。

不诉苦,不谈情。只是坐下来说话。

为什么这一点渴望都不成全我?

他把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他知道这么做大概率会失败,也知道事后姜雨绝不会饶了他。但他顾不上了。就算明天去死,他今天也得把话说完。想清楚,反而坦然无比。姜雨根本没怀疑,直接喝了茶。这倒是有些让人出乎意料。

姜雨难得阴沟里翻船。

她想起来,孟留真是有前科的。他曾经下过药,被她识破了。这回医术进益了,一层药味盖着一层,没漏出破绽。

等到姜雨彻底没力气,孟留真把她抱回屋里去。不慌不忙的,让她坐在那,晾着,自己又出去收拾厨房,把碗洗了。姜雨听着外头叮叮当当的动静,心里一阵烦躁。孟留真现在是一点也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

孟留真端了一盆水进来。他脱了姜雨的鞋袜,把她的脚放在浸泡药草的水里。然后取出针灸包,铺开在小桌上。整个过程一言不发。姜雨虽没有力气,但感官敏锐,针扎下去的瞬间酥麻刺痛。她闭上眼睛,不想让孟留真看出反应。孟留真道:“痛就告诉我。”

姜雨猝然睁眼,望着房梁上一根横木,一字一顿道:“把我送回去。”

孟留真道:“我不知道你住在哪。”

“去找阿狗,让他来接我。”

“我不知道阿狗在哪。”

“……”

姜雨小腿上扎满了银针,动弹不得。

孟留真的手掌托着她膝盖弯,放下去,慢条斯理的动作仿佛是故意的。姜雨感觉十分不自在。如果她能动,这一脚定会踩到他脸上去。然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孟留真拿一个软枕,垫在她腰后,方便她舒服躺着。他近在咫尺,身体挡住了烛火摇晃的光芒。

两人目光交接。

“小风不是这样的人。”姜雨道。

“孟留真是。”孟留真盯着她鲜艳的嘴唇,喉头滚动,他想做些什么,但是忍住了,道:“你可以睡会,半个时辰后,我取下来。”

“你出息了,”姜雨道:“没人敢这么对我,你是第一个。”

她落到陈四荣手里,陈四荣不敢这么干。孟留真的胆子比她想象中更大。孟留真忙不迭转过身去,心知理亏,不是君子所为。他自顾倒茶,岔开话头:“你渴不渴?”

姜雨心浮气躁,道:“还喂水,想让我瘫到什么时候去。”

孟留真道:“这杯水是干净的。”

姜雨道:“不信你了。”

坏事只能做一次,以后再没有机会。

孟留真坐在她旁边,摇扇子为她扇风,道:“你不睡,我们说说话。”

姜雨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头次碰面,还有在青兰那里。他都藏着话要说,姜雨没给他机会。现在好了,不想给也得坐在这听。孟留真思来想去,千言万语不知从哪里起头。想了半晌,问出他最关心的那个问题,“告诉我,你是怎么逃出城的?”

酝酿半天就为了问这个?

这么个小事,用得着把她放倒吗?姜雨又好气又好笑,几欲吐血。她暗自忍下一口气,骂了句蠢东西。孟留真眼巴巴等待她的后文。姜雨破罐子破摔,冷着脸,一股脑说道:“我把张秀臣杀了,掉进水里,暗中溜进翠楼,藏起来。躲过几波搜查,然后在青兰的帮助下,逃出生天。就这么回事,有什么可好奇的。”

她说的轻描淡写,事实肯定没那么容易。孟留真默然半晌,沉下去的心再次揪起来。他想问细节,见姜雨不耐烦神情,又道:“腿伤为什么变严重了?”

姜雨道:“摔过一次狠的,落下病根。”

孟留真惴惴然:“是因为我吗?”

姜雨道:“为了演戏,糊弄陈四荣。”

……

他问一句,姜雨答一句。细枝末节也不放过。说到后头不胜其烦。孟留真心疼她,爱怜眼神看得她想打人。明明那局算姜雨惨胜,呗孟留真刨根问底这么一复盘,倒显得她走投无路,昏招频出,全靠狗屎运捡回一条命。

孟留真拉着她的手,道:“我真后悔。”

姜雨心想,老子有这么可怜吗?

孟留真道:“我应该陪着你的。”

姜雨道:“带着你这个拖油瓶,更跑不掉了。”

孟留真道:“说到底,还是我没用。”

“我的命自己扛,我既没指望你,你何必揽到自己头上去。”姜雨见他难受,没忍心把话说得太重。她软了语气,找补道:“我还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

“是。”

孟留真心酸道:“谢谢你还活着。”

姜雨怔了片刻,问道:“我死了,你怎么样?”

孟留真道:“我不知道。”

想象不出来,可能到那般田地,他也会死。

姜雨陷入了沉默。气氛悲凉,再往下说,又要勾出些死啊活啊的话。她最不喜伤春悲秋的论调。过去的事只让他过去。她想掰过孟留真的脸,警告他不许做出这幅哀哀戚戚婆婆妈妈的样子,太烦人了。但是动不了。

姜雨莫名烦躁起来,强行把话题揭过去,冷硬道:“别提这事了。你还要问什么,不妨一并问了。等我好了,未必有耐心。”

孟留真缓了一会儿,拉着她的手,十指相扣。他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纸条是什么时候放的?”

“什么纸条。”姜雨没反应过来。

“上面写着小风算了。”

“哦,”姜雨想起自己写的那几个狗爬大字,道,“去孟家那晚放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孟留真耿耿于怀。

“我哪知道你这么久都没发现。”

姜雨很早之前放的纸条,以为他已经知道了。但后来两个人在一块,孟留真却还是一口一个“三姑奶奶”。姜雨暗自纳闷,也没戳穿窗户纸。导致他们错过相认。孟留真悔不当初。“你明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小雨。却不告诉我你们是同一个人。”

姜雨道:“过去的小雨已经死了。”

孟留真如刀刺心,紧紧握着她的手,道:“她明明坐在这里。”

姜雨道:“她早已消失,连我自己都不记得她了。”

孟留真固执道:“她没有。”

过去的事情终该有个了断。借此机会,姜雨也把话说明白,“她要寻她的路。你的生活里没有她,同样有声有色。十年前,你尽了自己最大的责任。十年后,桥归桥路归路。你会娶妻生子,儿女双全。过去的念想该断就断了。”

“不,断不了。”他拥抱了姜雨,嘴唇贴在她耳边,微笑道:“小雨,我们重新和好吧。”

“和好又怎么样?”姜雨心如止水。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

“你是新的你,我是新的我。”孟留真把她搂得更紧,生怕她溜走,道:“我们自由自在,还这样年轻,未来有很长的路要走。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那孟家呢?”

“我不会再回孟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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