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领扣

午饭后,时间缓缓流逝,过了半晌,一辆车檐挂着醒目“殷”字的精致马车,从宁静清幽的清凉山庄徐徐驶出。

宽敞的马车内部,布置得舒适而雅致。殷宛树斜倚在柔软的车壁之上,双目紧闭,似乎正在闭目养神。一旁的南归则静静地坐着,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打扰到自家小姐休息。

就在这静谧的氛围中,突然间,一声悠悠的叹息打破了平静。原来是殷宛树发出来的,只见她轻轻睁开双眼,目光有些迷离地望着前方,喃喃自语道:“南归啊,你说说看。宛华如今可是正儿八经的家主了,威风凛凛;再看看沧海阁那边,我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匠师罢了。回到殷宅里,真真更是成了能独当一面的主母,操持着家中大小事务。可我呢?还有爹爹,我们俩倒像是富贵闲人。爹爹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在家安享天伦之乐,倒也无可非议。但我呢?难道我就只能这样等着嫁人吗?呵!而且我都已经算是个老姑娘啦......”

南归听了这话,不禁抿了抿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安慰道:“小姐,您千万别这么胡思乱想呀。老爷一直将您视为掌上明珠,疼爱着呢。至于三爷和三奶奶他们,又何尝有半分觉得您碍眼之处呢?”

然而,此时的殷宛树却仿佛没有听到南归的话一般,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宛如睡着了一样。

就在这时,原本平稳行驶的马车毫无征兆地猛地停了下来,巨大的惯性使得殷宛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晃动了一下。她反应迅速,连忙伸手扶住了身旁的车壁,稳住了身形。与此同时,南归急忙伸手掀开了车帘,探出头去,焦急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突然停车?”

马夫紧紧地握着缰绳,一脸惶恐地说道:“南归姑娘,就是这个人——哦,这位路大夫突然间像一阵风一样冲了出来,可把这匹马给惊着了!”

听到这话,原本还半眯着眼小憩的殷宛树再也无法保持悠闲的姿态了。她迅速坐直身子,伸出玉手轻轻掀开了左侧那小巧精致的窗帘。就在这时,路寻樱恰好也看向了这边。

只见路寻樱满脸歉意,赶忙开口解释道:“殷小姐,实在不好意思啊!我今天着急去买些东西,所以跑得匆忙了一些!”说罢,她微微欠身行礼,表示自己的歉意。

此时的路寻樱与往日有些不同,今日她并没有背着平日里形影不离的药箱,而是左手提着好几个鼓鼓囊囊的纸袋,右手则抱着一个大大的布包。看起来,这些物品都颇为沉重,但路寻樱却似乎毫不在意,依旧步伐轻快如风。

殷宛树见状,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无妨的,路大夫不必如此挂怀。只是……看您这大包小包的,倒像是要搬新家一般呢。”

路寻樱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欣喜之色,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可不是嘛,殷小姐真聪明!我最近把原来租住的那个院子给买下来了,这不,正在添置各种生活用品呢。”说着,她晃了晃手中的袋子和包裹,示意里面装的都是居家之物。

紧接着,路寻樱又热情地跟殷宛树寒暄了几句后,便匆匆告别道:“殷小姐,我得赶紧走啦,还有好多东西要买呢!下次再聊哈!”话未落音,她整个人已经如离弦之箭般飞奔而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看着路寻樱远去的背影,殷宛树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帘子,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坐在一旁的南归忍不住小声嘟囔起来:“哎呀,真是难得呀!这位路大夫今儿个居然没有像往常那样上赶着来纠缠咱家小姐!”

殷宛树听了,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然后重新闭上眼睛,继续靠在软垫上休息。然而,尽管表面上看似平静如水,但她心中却暗自思忖着:只怕往后的日子里,麻烦事儿还多着呢......

黄昏时分,夕阳如金,余晖洒在了古老而庄重的殷宅大门之上。殷宛树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了这座宅邸,此时的殷宅显得格外宁静祥和。

刚一进门,就听到有人匆匆赶来禀报:“沧海阁来人了,说是有位客人指名要您设计首饰,但并未透露具体要求,只说需要您明日亲自去会面才能知晓详情。”殷宛树听闻后,微微颔首,表示已知晓此事。对于这样的情况,她倒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在过往的经历中,她也曾遇到过不少类似的客户。有的可能是想要送一份特别的礼物给重要之人,却又在款式和风格上犹豫不决;还有些则是自身已经拥有众多精美的首饰,但仍渴望能再增添一件独一无二的珍品。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殷宛树精致的面庞上。她精心打扮一番后,便动身前往沧海阁。当她来到沧海阁二楼的雅间时,轻轻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禁微微一愣。

那人听到开门声,转过身来,见到殷宛树进来,歪了一下头,说道:“看来沧海阁的伙计不认得我呀!他们居然没有提前告知您是我呢!”

殷宛树定了定神,微笑着关上房门,回应道:“路大夫,如果您日后能够经常光顾我们这小店,相信伙计们自然也就认识您啦!”

路寻樱缓缓站起身来,张开双臂转了一圈,然后笑着对殷宛树说道:“殷小姐,您快帮我瞧瞧。近日我刚刚搬入新家,里里外外都好好收拾了一番。如今啊,我觉得自己也应该添置一些新的物件儿,尤其是首饰方面,所以特意来找您帮忙参谋参谋,看看什么样式和价位比较适合我。”

殷宛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张开双臂,那模样活像个枝繁叶茂的树杈儿,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顽皮之意,嘴角微微上扬,戏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干脆点儿,簪子、额饰、耳环、项链、手镯、戒指、玉佩、脚环,一样都不能少,通通给你来上一份!”

路寻樱一听这话,立马双手叉腰,柳眉倒竖,瞪着她,没好气地道:“你这到底是打劫呢还是正儿八经做生意呀?哪有人一下子要这么多东西的!”

殷宛树却并不在意她的反应,反而将目光落在她那张精致的面庞上,仔仔细细地端详起来,随后又缓缓下移,把她全身上下的穿着打扮都打量了一遍。只见路寻樱浑身上下竟然没有半点金玉首饰的点缀,就连手上也不见一块手表的踪影。他不禁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哎呀呀,路小姐这般素净倒是让我有点儿犯难了。”

路寻樱见状,伸手轻轻地理了理自己那件单排扣衬衫的衣领,一脸无奈地说道:“我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了,要不您帮我瞧瞧?不过先说好了啊,我可不想要那些过于繁重累赘的首饰,不然会妨碍我做事的。”

就在这时,殷宛树的视线恰好捕捉到了她整理衣领的这个小动作,顿时眼前一亮,手指不自觉地滑过自己袄衫领口处那精美的盘扣,心中已然有了主意。他微笑着对路寻樱说:“路小姐,依我看呐,不妨为您打造独特的领扣,镶嵌在您平日里常穿的单排扣衬衫的领子部位。这样既不会显得过于繁琐,又能恰到好处地点缀您的装扮,岂不是两全其美?”

路寻樱扭过头来,目光落在她身上,嘴角微扬着说道:“那岂不是要把我的脖子给勒坏掉啦?我所穿着的衣物啊,跟你可大不相同哟!”

只见殷宛树缓缓地开口解释道:“并非如你那般只是一个领扣作为装饰,而且它也不在袄衫此处。实际上呀,是有两个呢,就在你的单排扣衬衫领子左右两边各置一处。”

听到这话,路寻樱连忙伸出双手,用食指和大拇指分别摸向两侧的衣领位置,并疑惑地问道:“是在这里吗?”稍作思考之后,她又接着说道:“嗯……好像这样也并不会造成什么妨碍呢!行吧,那就如此这般好了!”

这时,殷宛树继续询问道:“那么路大夫您究竟希望做成何种样式的呢?是凤凰图案?还是花朵形状?亦或是灵芝模样?另外对于颜色方面,您可有特别的喜好?”

路寻樱微微歪了一下脑袋,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那就选樱桃吧!”

然而,殷宛树闻言却不禁有些迟疑起来,过了片刻才轻声说道:“路大夫啊,这个嘛……会不会显得太过孩子气了些呢?就如同黄口小儿一般呀。”

路寻樱听后,秀眉一挑,反驳道:“怎么会呢?就连慈禧太后的翡翠西瓜、翡翠白菜,那不也都是食物嘛!可人家偏偏喜爱至极,甚至还要将它们带入陵墓之中陪葬呢。我不过就是想用樱桃当作首饰罢了,难道不行么?难不成——殷小姐您只会制作那些老旧的花样儿?”

殷宛树并未被她的激将法所迷惑,只是面色平静地回应道:“既然这样,那路大夫您这单生意,我应下了。首先呢,我会画出图样子来给您过目,三天之后请您再来查看。不过在此之前,路大夫需要先支付一块大洋作为定金。如果三天后,您对我们绘制的图稿感到满意,那么这块定金将会算入最终领扣价格的总额当中;但倘若路小姐您觉得不满意,也没关系,我们可以根据您的要求再次修改图样。然而,如果您决定不在我们沧海阁定制了,那么这定金可是一概不予退还的哦。与此同时,还烦请路大夫您签下一份字据,以确保不会将我们沧海阁的图样外传出去。”

路寻樱轻轻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道:“行!那就按照你所说的去做吧。路小姐可真是不愧于‘商人’这两个字啊,真可谓是精打细算,半点亏都不肯吃呢。诶!我说呀,要是你们沧海阁的匠师存心故意画出不好的图样来,导致客人愤然离去,那岂不是你们沧海阁白白得了这一块大洋吗?”

殷宛树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回答道:“路大夫您这么想可就错啦。我们沧海阁能够在北平立足百年之久,靠的可不是这些所谓的投机取巧之术。我们一直以来都是凭借着精湛的技艺、上乘的质量以及良好的信誉才得以存续至今的。所以,请您尽管放心好了,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为您设计出令您满意的图稿的。”

路寻樱满脸笑容地说道:“殷小姐,您说怎样便怎样吧!哦,还有啊,我日后就在北平住下来啦。您可是我来到此地后结识的首位朋友呢,而且听闻您在北平那可是能够横着走的厉害人物哟,往后可得多多关照我呀!”

听到这话,殷宛树心中不禁一慌,但她很快便强自镇定下来,轻声问道:“路大夫?您……您的意思是要在此地长久定居吗?亦或是只是打算游玩一阵子而已?”

路寻樱毫不犹豫地点头应道:“自然是定居喽!”

殷宛树面露惊讶之色,急忙说道:“这……可您的家乡并不在此处呀。”

只见路寻樱神色瞬间黯淡下来,意兴阑珊地回答道:“我已经没有家了……”

“北平居,大不易。”殷宛树语重心长地继续规劝着,“如今这世道可不太安宁,您还是再考虑考虑……”

然而,还未等她说完,路寻樱便打断了她的话:“其实,我从武汉一路走来,所经之处所见所闻让我明白,这片广袤的大地之上,已经很难找到真正太平的地方了。武汉虽是我的出生地,但也早已物是人非。而北平呢,虽说我是初次到来,可不知为何,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涌上心头,所以我决定就留在这儿了!”

七月流火,在这清凉的氛围之中,南鼓锣巷的路宅一大清早便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响彻云霄。原来,今天乃是路家乔迁新居的大喜日子,他们特意用这种传统而又热闹的方式来庆祝这一重要时刻。

殷宛树乘坐着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路宅门前。她轻盈地下了车,身着一袭素雅的樱花色袄裙,身姿婀娜,亭亭玉立。微风轻轻拂过,撩动着她鬓边的发丝,搭配银色面具,更增添了几分婉约动人的气质。

站在门口的殷宛树心中暗自思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第一个到达这里道贺的客人呢?就在这时,路宅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一个身影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定睛一看,原来是白年。只见他一路小跑,直到距离殷宛树还有大约一米远的地方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

白年面带微笑,向殷宛树拱手行礼道:“殷小姐,您可算来了!”他今天显然经过了一番精心打扮,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马褂和一条深色的长裤。虽然那衣料看上去有些陈旧,但却浆洗得十分干净整洁,没有一丝褶皱或污渍。

白年微微侧身,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热情地说道:“快请进吧!您可是我们路宅迎来的首位贵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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