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的水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伊桑光脚踩在已经被家务机器打扫干净的地板上，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的走到沙发旁跪下，没有打扰仰靠在沙发上休息的季锐，就连呼吸都放轻了。

“等了多久？”季锐放下手臂看向跪在地上的伊桑。

“回阁下的话，没有多久。”对自己已经跪了半个多小时的事只字不提，伊桑恭敬的回道。跟从前相比，也确实没有多久。

“衣服在箱子里。”季锐移开视线。

“非常抱歉。”听出了季锐的言下之意，伊桑将额头磕上地板，发出‘咚’的一声。不知道他现在是该先去把衣服找出来穿上，还是等待季锐的惩罚。

幸好季锐没给他太多时间纠结，很快给出了下一步的指令：“算了，你先过来吧。”往地上扔了个抱枕，季锐示意伊桑先过来上药。

他让伊桑去浴室的本意，是想让他洗洗他饱经磨难的膝盖和脚，没想到伊桑这么实在，伤得这么重，真敢洗澡。

是他表达有误吗？

季锐回忆了一下，他说的好像确实不够清晰，伊桑又想的深了一些，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误会。

他可能是以为他不允许他上药，帝国有些雄子是这样的，外边一套家里一套，宽和大度都是装出来的，其实对待雌虫相当苛刻。

季锐没有解释，示意伊桑跪到抱枕上，从茶几上拿起了消毒的药水。

洗都洗了，就只能重新上药了，至于遭的罪，算这只雌虫活该。问也不问，把他想得那么阴暗，季锐用镊子夹起棉球，动作相当熟练。

体能训练哪少得了磕磕碰碰，他可不是帝国那些娇弱的雄子。季锐面无表情的把蘸满了药水的棉球压到伤口旁边的皮肤上，等了一会儿才换了棉签开始上药。

伊桑明显颤了一下，随后不用季锐提醒，主动放松了身上的肌肉，方便雄子施为。但意外的是，刺痛感并不强烈，伊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季锐是在给他上药。

又误会雄子了。

伊桑垂眸：“对不起。”

“嗯？”季锐发出一声表示疑惑的鼻音：“为什么道歉？”

“我…奴不值得。”他只是一只被抛弃的雌虫，翅翼受损，一无所有，还怀着原雄主的蛋。他早就不值钱了，没有财产，只有麻烦，就算季锐真的把他拴在院子里当宠物养，他也……

“唔——”

“很疼？”季锐放缓动作，小心的托起伊桑颤抖的翅翼，露出根部又长又深的伤口，就是这道伤，切断了雌虫控制翅翼的肌腱和神经。

看得出动手的虫是下了狠手的，要不是里面连着骨头，他说不定会直接把伊桑的翅翼切下来。季锐小心的给两边的伤口都上了药，看着翅根处深可见骨的伤，总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实在是这么重的伤，他也是第一次见。深知翅翼对雌虫的重要性，季锐紧张的都出汗了，生怕因为自己的原因给雌虫造成二次伤害。

其实仔细看雌虫的翅翼，跟联邦雌性的翅膀，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雌虫的翅翼更接近昆虫的鳞翼，只是放大了许多，联邦雌性的则更偏向鸟类、蝙蝠的翅膀，只是不知道帝国雌虫的翅翼是不是也像联邦雌性的大翅膀一样分不同种族，多种多样。

“哈～哈～～嗯～～～”雌虫的翅翼是真的很敏感，只是季锐走神的短短片刻，伊桑已经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就连眼中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阁下…哈～嗯～～”伊桑不敢求饶，只能死死抠住自己的大腿，试图用疼痛压住从身体里泛起的异样。但是显然效果不佳，伊桑微仰着头，呼吸急促，季锐甚至又闻到了带有乞求意味的信息素。

没有去分辨其中的另一种含义，季锐有些尴尬的放开伊桑的翅翼，掩饰一样出声道：“怎么弄的？”

“呼～用…用刀撬……”扶着茶几的边缘平复片刻，伊桑才喘着粗气道。似是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记忆，伊桑瞳仁缩成针尖大小，乍一看还有些可怕。

意识到自己又问了一个蠢问题，季锐抿了抿唇，放下下意识拿起的玻璃药瓶——他刚才差点儿把这东西扔伊桑头上。

看来对帝国，他还需要更多适应。

季锐没再说话，起身走到投递口旁边，从箱子里翻出了一套衣服，这是他之前在医院等检查结果的时候，顺便给伊桑买的。

季锐把衣服递过去，冷冷道：“穿上。”

伊桑双手接过：“是。”

触手的布料柔软舒适，很适合有外伤的伤员，重要的是一点都不便宜，伊桑穿好上衣，偷偷抽了几张纸巾擦拭尴尬。

季锐本是想装作没看见的，但绝佳的视力，让他注意到了纸巾上淡淡的红色：“有伤？”

伊桑动作一顿：“不，不耽误的，阁下想试试吗？”说着伊桑就想伏下身，却被季锐厉声打断：

“不用！”

衣衫的下摆还未滑落，伊桑身形一颤，僵在原地，还来不及惶恐，就听季锐重新放缓了语气道：“回房间里自己涂。”

一管药膏被季锐递到眼前，伊桑伸手接过，看着神情自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季锐，没有扫兴的把疑惑问出口。

不过……

他还有自己的房间吗？

伊桑攥紧了触感微凉的消炎药膏，感觉在季锐心里，他根本就不是雌奴，而是雌侍，还是很受宠的那种。除了没有自由，就连他之前做雌君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不敢让雄子多等，伊桑收起纷乱的思绪，匆忙解决纸巾……哦，没解决，他再次被季锐阻止。

通用语不熟的季锐言简意赅道：“扔掉。”

伊桑眼睁睁的看着季锐将用过的纸巾扔进了茶几旁的垃圾桶，热气开始在他脸上弥散，伊桑羞的脚趾尖都红了。

那是擦……的纸巾啊，雄子不骂他就算了，竟然——感觉又有粘稠的液体顺着腿根流下来，孕期激素分泌过剩，身体格外敏感的伊桑夹起腿，忐忑道：“我会弄脏衣服。”不找东西堵起来的话，他根本控制不了身体的反应。

“没关系。”衣服脏了可以洗，而且他又不是只买了一件，没有可以换洗的衣服，季锐神色如常道：“这是正常的，不是你的错。需要买尿不湿吗？”

“不，不，不用。”倒也没有那么夸张，他只是被雄子摸了翅翼，还细致的上了药，才会……伊桑结结巴巴的说完，才发现自己连续在雄子面前说了好几个不。

脸色瞬间就白了，伊桑小心的观察季锐的神色。

跟雌虫讨论这个，其实也挺尴尬，季锐不自然的扭头，避开伊桑的视线：“先把衣服穿好。”

……

等伊桑终于穿好衣服，踩上季锐给他买的拖鞋，整整齐齐的站在原地，季锐这才满意的点头：“以后在家里不要跪了，我真的不喜欢。”

“是。”呈跨立站姿，伊桑沉声应是。

“那是你的房间。”季锐指了指一楼靠里的卧室：“我不管雌奴守则里写了什么，在我家，就要遵守我的规矩，除了我的房间不准进，其他你都可以随意。”

“当做军部宿舍就好了。”

“是。”

“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季锐迟疑了片刻，继续道：“有不确定，决定不了的事情，也可以来问我，我宁愿你多些问题，也不想看到你给我‘惊喜’。”

“是。”伊桑回答的干脆，心底却有些迟疑，他不确定这个‘惊喜’的范围是什么。不过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他却已经大概知道了季锐是一只什么样的雄子，某种程度上，把他当做一只雌虫相处，可能会更加容易些。

只是这个尺度，他现在还无法分辨。

简单的训话后，伊桑被季锐撵进了房间，他还记得伊桑身上有伤没有处理。至于季锐自己，他正在投递口拆箱子，这本来该是雌虫的活，但季锐实在不能接受有虫动他的私人物品。

所以倒不如自己整理。

箱子里除了他买的东西，还有雄协发来的生活物资，这是雄子福利里的一部分。季锐指挥着小机器人把东西分门别类放好。

厨房满了，衣橱满了，被改造成训练室的训诫室也被健身器材填满，季锐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通通锁进地下室，这才抱着一个专门腾出来的箱子走到一楼的小卧室门口。

把箱子放下，季锐敲了敲伊桑的房门。

等伊桑手忙脚乱的打开门，门口已经没有了雄子的身影，只有一只装着衣物和洗漱用品的箱子，静静的躺在房间门口。

伊桑沉默了一会儿，把箱子抱进了屋里。

卧室向阳，有独立卫浴，配备有洗烘一体的洗衣机，桌椅家具齐全，床上也不是光秃秃的木板，而是铺着床单被褥，甚至还有床垫，条件不能说是好，只能说是完全超乎了伊桑的预料。

被困在这里一辈子，好像也不算太差？

伊桑笑容中带着苦涩，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奢求更多，他只是雌奴，季锐愿意善待他，是他的幸运，不是他得寸进尺的理由。

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依托于季锐的善意，而不是他本身所拥有的东西，贪心不足，只会招来恶果。

别看他现在活的像只虫，只要季锐想，随时都能收回他的一切，而他没有丝毫拒绝的权利。

他需要讨好季锐，才能获得稳定的生存资本，如果不知道怎么做，就维持现状，然后再慢慢观察季锐的喜好。伊桑把衣服挂起来，洗了一把脸保持清醒。

他在被送给季锐前，已经经受了近一周的折磨，现在身体和精神状态都非常不好，虽然接受了治疗，雌虫的恢复速度也很快，却也做不到一秒回复状态。

可现在还远不到能休息的时候。

害怕自己一旦放松就会陷入昏迷，伊桑放弃了看起来诱惑力十足的床铺，转身去厨房开始准备晚餐。雄子已经帮了他很多了，总不能连晚餐都让雄子做吧。

他要是敢，离雄协把他抓去惩戒所回炉重造就不远了。

说起做饭，其实季锐还真的做不来，帝国的食材他一样都不认识，连水果和蔬菜都分不清，就算学过，也不知道从哪儿开始下手。

“你带自己的份了吗？”

不知什么时候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伊桑做饭的季锐突然开口，把伊桑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的就想跪下请罪，腿都弯到一半了，突然想起季锐说过他不喜欢家里的雌虫下跪，又生生的停住。

“菜要糊了。”季锐给伊桑递了个台阶。

“抱歉。”伊桑立刻起身翻炒起锅里的食材，确定没有过火，才放下心来，回答起季锐之前的问题：“奴不敢。”

“我。”季锐道。

“请问，什么？”伊桑疑惑。

“自称。”季锐道。

“没有什么不敢的，把你的那份也带上，一起做。”季锐站起身，刚往外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又停下来回头道：“我允许你跟我一起用餐。”不用捡便宜的营养液，孕夫还是要多补充营养的。

季锐想到联邦花样繁多的孕期营养餐，视线落在伊桑小腹上皱了皱眉。

伊桑不知道季锐在想什么，注意到雄子的视线落点，浑身都僵了僵，想要用手护住小腹，又强行忍住。

他整只虫都是季锐的了，不管季锐想对他做什么，都是合法的，他没有拒绝的权利和理由。

幸好季锐只是扫了一眼就离开了，并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抱着鸵鸟心态，季锐不明说，他就当不知道。伊桑对季锐的晚餐更上心了，万一季锐很满意，就愿意留下他的虫蛋了呢？

想也知道这不现实，季锐对他没有需求，又怎么会愿意养他生的两只小虫崽？这又不是季锐的虫蛋，他没有义务，而且虫蛋没孵化出来之前，都不算独立的个体，放弃也不需要承担多少心理压力。

伊桑单手抚着小腹，心中苦涩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