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她的办法并不算多么好的办法。

但他还是应了。

两人一同进了书房,院落本与书房连着,几步走过去,只见书房门廊上悬挂着映雪书斋的字样。

应是书房原先的主人定的名字。

玉姝抬眸看了一眼,跟着魏景的步子进了书房。

房内的陈设与外间一眼,没有翻新的物件,都只是简单打扫了一番,没有点沉香,也没有立什么字画与花草。

只有一副完整的笔墨纸砚摆在书桌上,背后是一套檀木书柜,也未放满书籍。

但桌子旁另有几个矮几,上面整齐摆放着数十本文书。

这间屋子的主人更像似将其当成了处理公务的场所。

玉姝见魏景走到书桌前,他稍理了理桌上的文书,随后给她递过去一只他日常用的毫笔。

他原是没料到她今日会进书房。

玉姝伸手接过笔,看向他,眼露不解。

这是他的书房,却将笔给她作何?

魏景走到书桌侧边,立身站着,主动研起了墨。

他三指握着墨研,缓缓将墨块推开,边磨边说道,“若按二娘子说的,还是应当落一张白纸黑字的婚约书为好。”

不比她之前的口头定下的娃娃亲事,魏景想要更为稳妥一些。

玉姝恍然,婚约本就应下纸本作证,原是沐府不看这些,认定了那场婚约。

玉姝转身,站到桌前,她面前摆好了一本干净的书册,她问道,“尚还是以我娘亲的口吻,与尊夫人如何?”

“以在下祖母的口气为好。”魏景说道。

玉姝思索了一下,随后沾旁边石砚中的墨水,很快落笔。

魏景微微倾身,看过去,只见她几字下来,甚是娟秀规整,不同原先瞧见的行草之体。

他挑眉问道,“仿的玉夫人?”

玉姝嗯了一声,回他,“我的字,起初是学的娘亲。”

这事,魏景知道。

他见过玉夫人的字,少时,她为了让玉侯爷在检查课业时能开心,小玉姝一直都是拿着玉夫人的信书来练字。

但是,这些字终究并不是特别相像,玉侯爷一见怕是便会知道。

魏景想了下,“你先书一份留在我这,另一份我会想法子让祖母派人亲笔寄来。”

婚约书一式三份,应当还有一份给予见证人。

玉姝顿了一下,在笔尖的墨水快要落下时,她及时收了手。

他考虑的比自己更为周全,

“好。”玉姝说道。

笔停,纸上空出一块留对方落下姓氏。

魏景看着婚约书,又看了看亲自书写它的人,抬眸问道,“二娘子,这婚约,可是由你来定,若是今后后悔了,我……”

他虽这样问,但其实也不知该怎么办。

若她又后悔了,他断不会像沐府那般为难她,但也定不会就那样放弃。

话说到一半,他便说不下去,只定睛看着她,捕捉她眼里丝毫的情绪变化。

但玉姝却以为他对自己先前的悔婚有所顾忌,毕竟她已否了两门亲事。

玉姝也定睛看向他,说道,“皆由我一人承担。”

语气肯定,目光坚定。

但,魏景倏然收回目光。

他不是这般意思。

他没有想要为难她,更不想这婚事真的会有反悔的那一日,他只是有些贪婪,想再向她确定。

但察觉到自己的话确实容易让人这般理解,魏景垂下眼,暗自懊恼。

玉姝眨了眨眼,说道,“侯爷,婚约落定,府上与您之间的事情便好说了些。”

“嗯。”魏景应道。

银两算作聘金,礼物算作情物,至于几次删改,她的几次悔婚,全是因与他两情相悦。

这话,她都定好了词,魏景一直默默点头。

一切随她。

……

当日,下令彻查的旨意很快传了出来,玉侯爷被扣押留在了皇宫,魏景也被叫了过去问话。

沐府大门紧闭着,这一场事情像似与他们已经无关了一样。

有旁人看着,觉得委实离谱。

那些冤假错案造成的悲剧,该谁来担责?

活该无权无势的百姓么?

民间有怨言传出,沐郡王爷为平息此怒,将府中管家押至大理寺,随后很快当街打死。

他们想着,牺牲一条贱命,就能平息民愤。

但此举并未彻底了结,有人往沐府门前泼了黑色的狗血,沐阳出府时吓了一条,他命人守在门外,没有多久就捉住了泼狗血的人。

随后又是一顿乱棍,损了那人半条命。

沐阳回到府外的藏娇居时,还觉得自己浑身都能闻见那股子狗血味道,他本不想来找舒儿,担心熏着了她和孩子。

可为了自家那些倒霉事,他已经接连五日没来。

刚入院内,便看见一女子坐在矮椅上,手握着小刀削着当季的果子。

沐阳见状,走过去,将她刚削好的果子拿起,吃了一个,嘴里嚷着,“今日真是晦气。”

舒儿瞧他一眼,放下小刀,将一旁的点心递到他面前,“又有人来找茬?”

“有人泼狗血,你闻闻,我身上还能不能闻到?”他刚说完,又想起什么,连忙推开女子,说道,“算了,你还有着身子。”

女子的肚子并不明显,她向下瞧了一眼,眸色一闪,暗了下来,没有应声。

“估摸着还需些时候,我再命人来休整这院子。”沐阳看一圈,他们住在这里没有多久,院子里还未添什么新物,但女子打理了些许花草,看起来整洁,但颇为单薄。

舒儿应了一声,没有多么大的热情,她拿起自己削好的果子,小嘴咬了一口。

见沐阳十分兴致昂扬地打量院子,她轻瞥他一眼,往矮椅上靠了下去。

这个地方,她住不了多久的。她想。

待沐府一垮,她也不会跟着他吃苦。

舒儿心里笃定道,她瞥一眼眼前的男子。

他如今也已十七八岁,心性却还那般稚气,应当是正磨砺的年岁,但郡王妃太过宠溺,反而误了他。

“世子爷,此次跟着沐……你那大哥处事,感受如何?”舒儿问道。

她前几日听闻了,沐世子跟着沐大人一同处理沐府受调的事情。

但她一个有身孕不曾外出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些?

沐阳没有怀疑到这上面,他想起沐轩,心里生着闷气,“说这个便甚是来气,我不过刚上手半天,便听到有人匿名举报到了大理寺,一丝拦的机会都无。”

“今后会有机会。”舒儿话中有话。

过了一会,她突然问道,“世子爷,妾今后想换个名字,你说可好?”

沐阳正吃着点心,闻声愣住,问道,“好好的,换什么名字?”

“终归不是妾的本名,世子爷可还记得,妾原本叫什么?”舒儿问道。

“舒……苏……”他想不起来,他爱给伺候自己的妓妾们取个他乐意的名字,眼前这个“舒儿”是唯一一个跟着他尽半年的小姐。

“望苏。”望苏说道,“世子爷可要记住,妾叫望苏。”

“望姝?”沐阳说道,“这名字甚好。”

知道他口里喊着谁,望苏笑笑,唇角凉薄,说道,“您记住就行。”

沐阳终于觉得她有些奇怪,于是贴过去,问道,“可是这几日没来,觉得我冷淡了你?”

望苏偏过脸,不作回答,但在沐阳眼里,她就是在耍小性子。

他伸手捏着他的下巴,朝向自己,说道,“这次回来便多陪陪你,爷不去管那些倒霉事了,可高兴?”

“郡王妃不会生气么?”望苏问道。

“管她的。”说完,唇靠了上去。

望苏本想躲开,但想了一下,还是张开了牙齿,任他肆虐。

两日后,京都城内发生了两件事。

一件事发生的隐秘,被人压了下去,另一件事却家喻户晓。

魏玉两家突然联亲,他们也是一门有婚约的亲事,大传了出去。

这一下子打乱了大理寺的节奏,本死咬着双方贿赂不放的案情突然变成了一场婚事的礼金。

有人觉得,魏侯爷常年在外,怎么可能会与玉二娘子相识,定是二人为了掩盖罪行,私下定了这门亲事。

这话的苗头甚猛,甚至进一步加重了二者心中有鬼的嫌疑。

亲事的传闻出来前,魏景就先禀告给了皇帝。

皇帝听着魏景的话,眼里十分诧异,在他印象里,魏景怎么会和玉府的姑娘有什么交集,他儿时跟着自己读书,大了一些便去了江陵。

那玉府一家可是一直都在京都。

“玉家的娘子?”皇帝问道,他咳嗽一声,诧异道,“玉家不是没有适龄的女娘么?”

皇帝还记得,之前内务所的人来报过,玉府家没有合适的女娘,因而不参加选秀。

否则,之前的选秀名册上应当就有玉府女娘的名字才是。

“是玉家的二娘子。”魏景恭敬地说道,“她原有婚约,便未入名册内。”

“既有婚约,又怎么与你有姻亲?”皇帝可不好被他忽悠,也不会觉得那婚约就是魏景。

因为,老太师不可能会同意他定个娃娃亲。

魏景不急不慢地道,“原先的婚约只是口头的约定,她已请了退婚书,但与臣的婚约书是实打实的。”

“怎得有两门婚约!”皇帝有些不悦,只有一位女娘,何以两门婚约。

魏景颔首,弯唇说道,“是以二娘子也颇为不悦,特意去了大理寺退了沐家的娃娃亲事。”

能去大理寺退亲,那女娘也是够为果决。

皇帝深思了一下,倏尔突然挑眉看向魏景,揶揄道,“这么说,你是与玉家娘子两情相悦?”

他算是明白了,玉家女娘不喜那门娃娃亲,但却认魏景的婚约书。

秀女名册未有这人的名字,自己便也没机会瞧见,这一来二去,他们倒成了一门亲。

魏景站定在高位下,默然没有作声,皇帝也不急,半晌后,只见他面前的男子着着官袍,向前走了一步,跪了下来。

“臣心悦玉家女,还请陛下恩准!”他庄重言道,诚心诚意。

“好你个魏子宸!”皇帝气笑了,“竟瞒朕至今!”

魏景抬眸,看向高位上的小少年,他们年岁相差三年,但他已有了臣子的模样,他也有了皇帝的威严。

他又低下头,说道,“臣知罪!”

皇帝生气的地方在于,他是满心信任他的,但这些日子的事情,让他明白,自己再信任的臣,也有隐秘的事。

但皇帝这些日子也有些感触,感情这事,确实有时难以言说。

皇帝想起什么,将底下大臣呈上的书册推到一旁,说道,“御史台的位置本是想留给你的,如今看来,你也得和朕一起,多磨砺几年。”

“臣遵旨!”魏景低着头,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她,才是他的人生宗旨。

另外,皇帝也该明白,君臣之间,不应过亲。

皇帝:不想升官了?

魏景:我只想娶媳妇,官位以后能升,媳妇错过可就没了。

我:啊啊啊你好恋爱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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