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办法并不算多么好的办法。
但他还是应了。
两人一同进了书房,院落本与书房连着,几步走过去,只见书房门廊上悬挂着映雪书斋的字样。
应是书房原先的主人定的名字。
玉姝抬眸看了一眼,跟着魏景的步子进了书房。
房内的陈设与外间一眼,没有翻新的物件,都只是简单打扫了一番,没有点沉香,也没有立什么字画与花草。
只有一副完整的笔墨纸砚摆在书桌上,背后是一套檀木书柜,也未放满书籍。
但桌子旁另有几个矮几,上面整齐摆放着数十本文书。
这间屋子的主人更像似将其当成了处理公务的场所。
玉姝见魏景走到书桌前,他稍理了理桌上的文书,随后给她递过去一只他日常用的毫笔。
他原是没料到她今日会进书房。
玉姝伸手接过笔,看向他,眼露不解。
这是他的书房,却将笔给她作何?
魏景走到书桌侧边,立身站着,主动研起了墨。
他三指握着墨研,缓缓将墨块推开,边磨边说道,“若按二娘子说的,还是应当落一张白纸黑字的婚约书为好。”
不比她之前的口头定下的娃娃亲事,魏景想要更为稳妥一些。
玉姝恍然,婚约本就应下纸本作证,原是沐府不看这些,认定了那场婚约。
玉姝转身,站到桌前,她面前摆好了一本干净的书册,她问道,“尚还是以我娘亲的口吻,与尊夫人如何?”
“以在下祖母的口气为好。”魏景说道。
玉姝思索了一下,随后沾旁边石砚中的墨水,很快落笔。
魏景微微倾身,看过去,只见她几字下来,甚是娟秀规整,不同原先瞧见的行草之体。
他挑眉问道,“仿的玉夫人?”
玉姝嗯了一声,回他,“我的字,起初是学的娘亲。”
这事,魏景知道。
他见过玉夫人的字,少时,她为了让玉侯爷在检查课业时能开心,小玉姝一直都是拿着玉夫人的信书来练字。
但是,这些字终究并不是特别相像,玉侯爷一见怕是便会知道。
魏景想了下,“你先书一份留在我这,另一份我会想法子让祖母派人亲笔寄来。”
婚约书一式三份,应当还有一份给予见证人。
玉姝顿了一下,在笔尖的墨水快要落下时,她及时收了手。
他考虑的比自己更为周全,
“好。”玉姝说道。
笔停,纸上空出一块留对方落下姓氏。
魏景看着婚约书,又看了看亲自书写它的人,抬眸问道,“二娘子,这婚约,可是由你来定,若是今后后悔了,我……”
他虽这样问,但其实也不知该怎么办。
若她又后悔了,他断不会像沐府那般为难她,但也定不会就那样放弃。
话说到一半,他便说不下去,只定睛看着她,捕捉她眼里丝毫的情绪变化。
但玉姝却以为他对自己先前的悔婚有所顾忌,毕竟她已否了两门亲事。
玉姝也定睛看向他,说道,“皆由我一人承担。”
语气肯定,目光坚定。
但,魏景倏然收回目光。
他不是这般意思。
他没有想要为难她,更不想这婚事真的会有反悔的那一日,他只是有些贪婪,想再向她确定。
但察觉到自己的话确实容易让人这般理解,魏景垂下眼,暗自懊恼。
玉姝眨了眨眼,说道,“侯爷,婚约落定,府上与您之间的事情便好说了些。”
“嗯。”魏景应道。
银两算作聘金,礼物算作情物,至于几次删改,她的几次悔婚,全是因与他两情相悦。
这话,她都定好了词,魏景一直默默点头。
一切随她。
……
当日,下令彻查的旨意很快传了出来,玉侯爷被扣押留在了皇宫,魏景也被叫了过去问话。
沐府大门紧闭着,这一场事情像似与他们已经无关了一样。
有旁人看着,觉得委实离谱。
那些冤假错案造成的悲剧,该谁来担责?
活该无权无势的百姓么?
民间有怨言传出,沐郡王爷为平息此怒,将府中管家押至大理寺,随后很快当街打死。
他们想着,牺牲一条贱命,就能平息民愤。
但此举并未彻底了结,有人往沐府门前泼了黑色的狗血,沐阳出府时吓了一条,他命人守在门外,没有多久就捉住了泼狗血的人。
随后又是一顿乱棍,损了那人半条命。
沐阳回到府外的藏娇居时,还觉得自己浑身都能闻见那股子狗血味道,他本不想来找舒儿,担心熏着了她和孩子。
可为了自家那些倒霉事,他已经接连五日没来。
刚入院内,便看见一女子坐在矮椅上,手握着小刀削着当季的果子。
沐阳见状,走过去,将她刚削好的果子拿起,吃了一个,嘴里嚷着,“今日真是晦气。”
舒儿瞧他一眼,放下小刀,将一旁的点心递到他面前,“又有人来找茬?”
“有人泼狗血,你闻闻,我身上还能不能闻到?”他刚说完,又想起什么,连忙推开女子,说道,“算了,你还有着身子。”
女子的肚子并不明显,她向下瞧了一眼,眸色一闪,暗了下来,没有应声。
“估摸着还需些时候,我再命人来休整这院子。”沐阳看一圈,他们住在这里没有多久,院子里还未添什么新物,但女子打理了些许花草,看起来整洁,但颇为单薄。
舒儿应了一声,没有多么大的热情,她拿起自己削好的果子,小嘴咬了一口。
见沐阳十分兴致昂扬地打量院子,她轻瞥他一眼,往矮椅上靠了下去。
这个地方,她住不了多久的。她想。
待沐府一垮,她也不会跟着他吃苦。
舒儿心里笃定道,她瞥一眼眼前的男子。
他如今也已十七八岁,心性却还那般稚气,应当是正磨砺的年岁,但郡王妃太过宠溺,反而误了他。
“世子爷,此次跟着沐……你那大哥处事,感受如何?”舒儿问道。
她前几日听闻了,沐世子跟着沐大人一同处理沐府受调的事情。
但她一个有身孕不曾外出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些?
沐阳没有怀疑到这上面,他想起沐轩,心里生着闷气,“说这个便甚是来气,我不过刚上手半天,便听到有人匿名举报到了大理寺,一丝拦的机会都无。”
“今后会有机会。”舒儿话中有话。
过了一会,她突然问道,“世子爷,妾今后想换个名字,你说可好?”
沐阳正吃着点心,闻声愣住,问道,“好好的,换什么名字?”
“终归不是妾的本名,世子爷可还记得,妾原本叫什么?”舒儿问道。
“舒……苏……”他想不起来,他爱给伺候自己的妓妾们取个他乐意的名字,眼前这个“舒儿”是唯一一个跟着他尽半年的小姐。
“望苏。”望苏说道,“世子爷可要记住,妾叫望苏。”
“望姝?”沐阳说道,“这名字甚好。”
知道他口里喊着谁,望苏笑笑,唇角凉薄,说道,“您记住就行。”
沐阳终于觉得她有些奇怪,于是贴过去,问道,“可是这几日没来,觉得我冷淡了你?”
望苏偏过脸,不作回答,但在沐阳眼里,她就是在耍小性子。
他伸手捏着他的下巴,朝向自己,说道,“这次回来便多陪陪你,爷不去管那些倒霉事了,可高兴?”
“郡王妃不会生气么?”望苏问道。
“管她的。”说完,唇靠了上去。
望苏本想躲开,但想了一下,还是张开了牙齿,任他肆虐。
两日后,京都城内发生了两件事。
一件事发生的隐秘,被人压了下去,另一件事却家喻户晓。
魏玉两家突然联亲,他们也是一门有婚约的亲事,大传了出去。
这一下子打乱了大理寺的节奏,本死咬着双方贿赂不放的案情突然变成了一场婚事的礼金。
有人觉得,魏侯爷常年在外,怎么可能会与玉二娘子相识,定是二人为了掩盖罪行,私下定了这门亲事。
这话的苗头甚猛,甚至进一步加重了二者心中有鬼的嫌疑。
亲事的传闻出来前,魏景就先禀告给了皇帝。
皇帝听着魏景的话,眼里十分诧异,在他印象里,魏景怎么会和玉府的姑娘有什么交集,他儿时跟着自己读书,大了一些便去了江陵。
那玉府一家可是一直都在京都。
“玉家的娘子?”皇帝问道,他咳嗽一声,诧异道,“玉家不是没有适龄的女娘么?”
皇帝还记得,之前内务所的人来报过,玉府家没有合适的女娘,因而不参加选秀。
否则,之前的选秀名册上应当就有玉府女娘的名字才是。
“是玉家的二娘子。”魏景恭敬地说道,“她原有婚约,便未入名册内。”
“既有婚约,又怎么与你有姻亲?”皇帝可不好被他忽悠,也不会觉得那婚约就是魏景。
因为,老太师不可能会同意他定个娃娃亲。
魏景不急不慢地道,“原先的婚约只是口头的约定,她已请了退婚书,但与臣的婚约书是实打实的。”
“怎得有两门婚约!”皇帝有些不悦,只有一位女娘,何以两门婚约。
魏景颔首,弯唇说道,“是以二娘子也颇为不悦,特意去了大理寺退了沐家的娃娃亲事。”
能去大理寺退亲,那女娘也是够为果决。
皇帝深思了一下,倏尔突然挑眉看向魏景,揶揄道,“这么说,你是与玉家娘子两情相悦?”
他算是明白了,玉家女娘不喜那门娃娃亲,但却认魏景的婚约书。
秀女名册未有这人的名字,自己便也没机会瞧见,这一来二去,他们倒成了一门亲。
魏景站定在高位下,默然没有作声,皇帝也不急,半晌后,只见他面前的男子着着官袍,向前走了一步,跪了下来。
“臣心悦玉家女,还请陛下恩准!”他庄重言道,诚心诚意。
“好你个魏子宸!”皇帝气笑了,“竟瞒朕至今!”
魏景抬眸,看向高位上的小少年,他们年岁相差三年,但他已有了臣子的模样,他也有了皇帝的威严。
他又低下头,说道,“臣知罪!”
皇帝生气的地方在于,他是满心信任他的,但这些日子的事情,让他明白,自己再信任的臣,也有隐秘的事。
但皇帝这些日子也有些感触,感情这事,确实有时难以言说。
皇帝想起什么,将底下大臣呈上的书册推到一旁,说道,“御史台的位置本是想留给你的,如今看来,你也得和朕一起,多磨砺几年。”
“臣遵旨!”魏景低着头,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她,才是他的人生宗旨。
另外,皇帝也该明白,君臣之间,不应过亲。
皇帝:不想升官了?
魏景:我只想娶媳妇,官位以后能升,媳妇错过可就没了。
我:啊啊啊你好恋爱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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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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