嫪龟往后躺了下去,手中的古盘却像长在了皮肉之中,丝毫不掉。
“你杀了我,你也活不成。”
少年扯唇,“无所谓,先杀了你再说。”
嫪龟不知道说什么了,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可他没等到那把剑朝他杀下来,反而是听到一道天雷闷响,地面发出极大的声响。
那道原本被定住的天雷劈下来了!
谢厌七顷刻间转身,下意识地看向张不问,心瞬间提了起来,却在见到他毫发无损地站在一侧时,心又落了下去。
可等他再次转身,嫪龟已经到了远处上方的宫墙之上,他的身侧站着一个看不清脸的人,提着嫪龟的衣领,声音从那传来,依旧浑厚,“嫪龟是我天行宗叛徒,他有错宗门自会惩罚,轮不到公子在这动手,人我就先带走了,不送。”
“站住!”
谢厌七声音拔高,叫住了那人。
可那人似乎并不听他的,依旧头也不回地离开,谢厌七下意识地想追过去,却见那人挥袖一扫,一道凌厉的气息从城墙之上往这边汹涌般传了过来,肩上突然落下了一只手,谢厌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张不问往一侧拉了过去。
下一刻,他们身后的宫墙从中间被劈开,向两侧倒塌。
谢厌七瞪大了双眼,再次看向那人,却发现他们早已不见了身影。
“天行宗。”张不问低声呢喃了一句。
“那是什么地方?”
“十一州颇有威望的门派。”王无醉整理着身上的绳索,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话落,他从上至下地打量了张不问一眼,“真是开了眼了,我是不是活的太久了,竟能见到你束发正衣冠的一天。”
张不问没理会他,只是看向谢厌七。
“接下来你想如何?”
少年双手紧握着拳头,低头看向了躺在一侧鲜血淋漓的尸体,紧咬牙关,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他立于身前,双手交扣,朝他行了一个大礼。
声音几乎从喉咙挤出,“上十四州,杀嫪龟。”
两人不语,周遭的侍卫也已经离开,几个定住的修仙者早就在抓走嫪龟那人来时偷偷离开了,这一次入宫,死的只有大皇子。
王无醉闷声,“大皇子死前,将一物交给了我。”
谢厌七微微转身,便见一枚令牌递了过来,是金城令。
猩红的眸子在一瞬间丢盔卸甲,他强憋着的泪决堤而下,模糊的视野,颤抖着伸出手指,接过了金城令,耳边王无醉的声音几乎要听不到。
“他似乎早就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儿时你救了他,上次悬武门前他救你,他不后悔,他从我这儿知晓你终有一天回去十四州,便提前得了金城令送到我这……”
后面的声音谢厌七已经听不到了,他只低着头,任由泪水从眼眶打在地面,没入尘土之中,身后的宫墙已经倒塌,可偌大的皇宫,却无一人前来为他送行,甚至像是不知这件事。
张不问垂眸,看着少年孤单的背脊,袖口下的指尖微微蜷缩,却又缓慢松开。
他抬眸,却刚好与王无醉对视上。
“大皇子的尸体,只能交给皇宫。”他劝慰了句。
“我知道。”少年嘶哑着声,抬起了头,“但我想见见陛下。”
王无醉错愕抬头,“不可!”
他上前一步,“陛下是五城之根本,你万万不可冲动。”
谢厌七回头,“他是根本,就能没有任何缘由杀我谢家满门?他是根本,就能任由奸臣当道,让嫪龟杀了他的亲儿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胸口起伏逐渐变大,“我只想见他,有些事,我必须要问清楚!”
王无醉脸色微变,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五城归属凡间,可若是因为谢厌七一人之因杀了当今皇帝,那上面必会派人下来惩戒,到时候什么果,也就只能他自己担。
“谢家的幕后主使,并非陛下。”
僵持之中,却听到一声不冷不热的声音,让另外两人都为之一振,下意识地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张不问眸光清澈,与谢厌七对视。
“杀谢家满门的,并非陛下。”他又重复了一句,这次带上了几分肯定。
王无醉松了口气,有他劝他倒是放心了不少,谢厌七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倔,不知道随了谁。
“是谁?”
他没有问缘由,他相信张不问。
男人垂眸,摇了摇头,“还看不出来,但能确定,有很多人,且他们都不在五城之内。”
谢厌七瞳孔紧缩,“十四州?”
无人回他,男人只是拂了拂袖,讲起了一些利害,“你若真以为是金城皇帝所杀,倒也可以一怒之下杀进皇宫,照你如今的实力,应当可以杀掉他,就算他身边有修行者,但应不费力气,可你杀掉他之后呢?”
他抬眸,面无表情,“五城之中,金城为首,它之所以会存在于世间,必有一个统治者,金城是他,另外四城有四位城主,这些人都是在十四州乃至十二京有名册记录,若突然暴毙,上面会彻查原因,那这下来的果,你可担得起?”
谢厌七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如今孑然一身……”可话语说出却戛然而止,他下意识看向了眼前的两人,紧抿着唇移开了目光。
“你现在还是太弱了。”张不问道。
少年抬眸,不解地看他。
“你若是足够强大,便不会说这么多,想杀谁那就去杀,也不用在这儿与我们商讨。”
这下王无醉看不透张不问了,虽说他向来很少看透过他。
男人微微叹气,凝着谢厌七良久,又缓慢移开目光,转身负手往回走了,“你真想去,我也不会拦你。”
他脊背挺直,走的很稳,可不知为何,谢厌七却看出了几分落寞与颓然感,明明那件衣裳穿在他的身上格外好看,可又像回到了此前他穿绿袍之时。
宫墙之中,两人立在原地,身旁已有禁军上前,将大皇子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抬走,整个过程像没有看到谢厌七与王无醉,做完后就离开了。
少年垂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王无醉长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不是很少见他这样?”他指的是张不问。
少年不语,停在原地,眸光复杂。
王无醉继续说了起来,“他只是怕失去你。”
谢厌七错愕,可他并没有感受到……
“他接你那日,穿的是不是与今日差不多?”他努了努嘴,一副早就看穿的样子,虽然早已知道了结果,但还是问了一句。
少年点头。
王无醉了然笑出了声,“那就没错了。”他上前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往前有流传,君子才束发正衣冠,以前你也是见过了他的模样,那一身往乞丐堆里一躺,都不知道谁是帮主。”
“但他接你那日,以及今日,都有所改变。”
“或许你还不够了解他。”王无醉喟叹般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放在额前,看了看头顶飞过的雁,“他是一个很拧的人,他有时会冷血凉薄,可对一些特殊的人与事,却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他原有的结果。”
随着他的话语,谢厌七感受到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一下又一下,就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甚至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之前过的很不好,流逝的时间,将他变成了一个不轻易表露出真实想法的人,可一些细微的变化,就连他自己也不会意识到。”
王无醉低头,拿出了自己挂在腰间的酒壶,痛快地喝了一口,酒味弥漫唇齿之间,他的脸上浮现了两抹红,笑呵呵地看着谢厌七。
“特殊的事,是他接你时换的衣裳,是陪你来这儿时,高束的发冠,或许……还有一些我未曾见过的,譬如在木城时,他亲手为你削的木剑,还有一些……或许你有时,也会意识到一些。”
他好像有点醉了,身形摇晃地往前走,那处是一层一层的宫门,走出一扇,便翻开了一页,前脚踏到下一扇时,他身子停了一瞬。
声音顺着冷风,传了过来,好像还有些细微的酒气,“而你,就是那个特殊的人。”
像是一阵风窜过,王无醉最后一字落下,谢厌七已经不在他的身后。
他笑了笑,又晃着酒壶喝了一口,在空荡的宫墙中摇着头,晃着身子呢喃,“可这一切,也有可能是因为……”
你长得很像那个人。
谢厌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皇宫,或许他在听到那句特殊的事时,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又或者是在那句特殊的人时,身体已经开始动了。
他穿梭在宫门之中,却怎么也找不到张不问的身影。
直到悬武门的宫门被守卫推着缓慢关上的那一瞬,他才驻足在原地,侧头看到了那道早已出了皇宫的身影,青绿浮光锦衣,笔直的背脊,如青松而立,他也停在原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缓慢转身,与他四目相对。
下一刻,守卫只感觉有一道身影从宫内窜出,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却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张不问身旁的谢厌七。
少年眸光希冀,隐隐泛着一些光亮,他喉咙上下滚动,盯着眼前人,他靠的极近,这才发现,自己是真的长高了。
可眼前这人,在接他那日,就已经发现了。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他站在原地,盯着他良久,才嘶哑着发出声,“张不问。”
“嗯?”男人垂着眸,扬眉应了一声。
少年红着眼朝他笑,“我回来那日,你在城门口待了多久?”
“记不清了。”他垂眸,长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约摸……两三个时辰……”
最后一字落下,近在咫尺的人伸出双手,将他紧紧抱入怀中,嗓音夹杂着哽咽落在了他的耳边。
“张不问,我知道,你很孤单,我也是。”
“我知道你对我好,都是因为一个人,一个你永远不会忘掉的人。”
“不如,你就试着把我当作那个人,一直对我这么好,我也试着去变成他,好不好。”
昨晚情绪高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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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破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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