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玛丽】
太宰治变了。他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没人知道具体怎么回事。
只是忽然有一天,太宰治开始不再自杀了。他开始修身养性了。
最开始的异状是他手上开始出现两个戒指,是一对银色的男女婚戒。男方的婚戒戴在左手中指:【已婚】。女方戒指稍小一点,戴在了右手无名指:【名花有主】。
这个鸦羽黑发的精致容貌的美青年,双手一左一右自己佩戴了两个成对的戒指,十分奇怪。有时候他会出现双手十指交握,修长指节之间暧昧地相互磨蹭的小动作,就好像这两只手是属于两个不同的人、手脚绞缠着在相互磨蹭抚慰一般。在私下一人的时候他才会出现这个小动作,只有国木田独步知道这是他最近才开始养成的习惯。
若有人问起,他会说他已经结婚了,右手上那枚是他妻子的婚戒。他一直在等他妻子回来,这枚戒指是他代为保管。
就像守活寡一样,以往放浪形骸不停找各种各样女性进行殉情的太宰治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这个禁欲般洁身自好的丧偶了一般的太宰治。他开始只穿黑白。白衬衫黑长裤、黑西装黑礼帽,黑风衣黑裤子。
那淡寡单调配色的穿搭就好像他又回到了港口黑手党那个时期。只不过他知道,这是他在她丧礼的穿搭。他在守灵。一直守到她魂归人间。他经常到那片海滩去,在那里一动不动坐到第二天日出。
他不再故意接近那些美丽的女性,甚至有意规避一切女性们对他的亲近。
他说,“不好意思,家妻是个爱吃醋的女性,可否不要那么接近我呢?”然后退开一步,用温和疏离的目光去注视那些企图靠近他的女性。
反倒是太宰治洁身自好地不再亲近女性、露出殉情失智的一面后,他的女人缘像是迟来的春天一般绽放了。以前曾经对他不屑一顾的女性们突然有一天发现这个黑发青年安静时是那样的美丽,五官端是精致好看,皮肤白皙细腻得看不见一丝毛孔,疏离又冷漠的目光是那样的动人。修长的身躯是那样的纤细脆弱,从背后看去那冷清高挑的身影是孤独寂寞的,像是等着谁去拥抱他一样。美,忧郁王子一般的美。这个身上带着伤口的精致脆弱的黑发青年真的好吸引女人。
本就爱喝酒的太宰治好像突然之间爱上了一种酒,【血腥玛丽】,从此再也不沾其他的酒了。他不再四处寻找女性们殉情,反而频繁光顾各个地方的酒吧,点一杯那里的【血腥玛丽】尝尝,看是不是他想要的滋味。
但遗憾的是,他再也没有尝到他记忆中的那个味道了。
他时而静静地坐在漩涡咖啡屋某个固定的座位上手握书卷看着有关人鱼的文学小说,时而在夜间到酒吧点上一杯【血腥玛丽】,独坐角落,静静地吮上一两口那猩红色的酒液。喝醉时会极有兴致地唱上两句小曲儿:
【最是伤身情人醉,最是伤神醉情人。最是烈毒情人醉,最是烈酒醉情人。情人白骨透甜毒,情人血肉飘酒香。白骨甜腻磨作粉,血肉香醇酿作汤。粉汤相融情人醉,最爱之人醉情人。】
若有人问起这首歌叫什么,他会回答【情人醉】。
黑发青年在半醉半醒间唱起这暧昧禁忌的歌谣时,神态是那样地惑人,仿佛受了情伤的黑发水妖一般,顾影自怜地独自守着什么看不见的幻影。
他好像折了翅膀的堕天使一般,一下子沉默寡言了许多。那些面对女性时讨好谄媚的笑容也都收起来了,只留下漠视人间的高冷与贵气。只在喝酒喝醉时、注视着手中那一杯【血腥玛丽】,才会不经意间又露出这样的脆弱一面。
可能有些女人就是贱,太宰治没脸没皮、低声下气地缠着她们殉情的时候她们不为所动。等太宰治不再看她们了,背过身去,她们又忍不住把视线投到他身上去,甚至倒追他。那个过去经常被太宰治殉情骚扰的咖啡馆女服务员就是其中之一。等太宰治不再缠着她了,也不想着殉情了,她反而迷上了这样的太宰治。
唾手可得的不屑一顾,求而不得的趋之若鹜。
他这般受过情伤的脆弱姿态激起了许多女性的爱怜爱慕之心,有些女性干脆就真的大胆地上去追求,甚至有疯狂的说:太宰先生,您不是想殉情吗?我们来殉情吧。
但无论是怎么样的女性,太宰治都拒绝了。
“我这辈子只会和我爱妻殉情呢。她很爱吃醋,要是让她知道我出轨了,大家谁都别想好过。”这个黑发美青年脸上带着宠溺隐忍、又悲伤凄美的笑容,微微低垂着脑袋,转动戴在右手无名指上、寓意着【名花有主】的女性戒指,暗示自己已有所属,看呆了多少女人?
所有人都在嫉妒太宰先生那个不知名的妻子。明明不知是死是活,不知去向,却偏偏死死占据这个位置毫不动摇。
太宰先生好像对妻子很忠诚似的,自从结婚以来再也不和年轻的女性来往,就连异性朋友之间也都避嫌。
一些想借着“朋友”之名逐渐拉近感情、然后鸠占鹊巢的女性也完全没有办法。只能更加妒恨那个不知名的死者。
曾经有追求太宰先生追到倾尽一切的女性借着酒劲儿在酒吧哭着质问太宰治:我究竟有哪里不好?为什么不能得到你的爱?我就比不上一个不知在哪里的死人吗?!
是的,其实大家都暗自认定太宰先生那个迟迟没有出现的爱妻——早就逝世了。
她们第一次看到太宰治对着女性如此生气——他一把挥掉了吧台上那杯喝了一半的【血腥玛丽】,玻璃杯碎裂在地面上,血一般的酒液扩散开——
“我和我爱人发生了【秀色】关系。我把她的一部份吃掉了。她爱我爱到把她的心给了我,她对我的爱已经完全进入到我体内,和我融为一体了。我的爱妻活在我体内,和我血肉相融,不分彼此了。”
【人鱼之森】就好像住在他体内了一样,自从他喝下那口人鱼血后,他受伤就好得飞快,瞬息之间伤口就能复原,就好像他也变成了不老不死的永生怪物一样。他的妻子还活着,活在他体内,今天也在默默地守护着他、不忍心让他受一丝伤害。
太宰治再也没有让与谢野医生给他进行治疗了,已经不需要了。与谢野医生的异能需要病人濒死才能触发效果,半大不小的伤口只能先把人弄到快死,才能进行治疗。他现在不喜欢与谢野医生这种近乎杀人殉情的治疗方式了。他只与一个人殉情。你看,他家亲爱的嫉妒心那么强,就算是人不在了也不允许任何人借着治疗的名义触碰他的身体。就像她不允许别人触碰她的伤口一样。那是只属于伴侣的权利。
他好像就是受了重伤的野兽一般嘶吼着拒绝其他女人的接近:“你们能做到比她更爱我吗?!不能就滚!不要再来我眼前晃悠!”
自以为爱他有多深沉,连他妻子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一天天在他面前提醒他那个人已经不会再回来……
那些围在他身边的、从未见过他温柔多情一面以外负面情绪一面的女性吓得纷纷尖叫着跑开了。
他在她们眼中依旧是不被理解的怪物。
【爱殉情的太宰先生——彻底疯了!一结婚就丧偶,他好像在新婚之夜把爱人吃掉了。】
这样的传闻流了出来。
这样的传闻越演越烈,不知情者信以为真,甚至连军警都出动调查这件命案了——结果一无所获。太宰治哪来的妻子?不过是这个永远求不到殉情对象的男人的妄想罢了。
毕竟警方上门来调查取证时,那个黑发青年狼狈地低着头说,不、不。他的妻子并不存在,没有这么一个人。只是他忍受不了寂寞乱说的罢了。
而警方调取这个青年身边的一切监控,都没法找到他身边确实有过这么一个可以和他妻子对得上号的人。
警察觉得这个脑子本来就有毛病的殉情自杀狂只是臆症犯了,脑海中创造出了一个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妻子”,和“她”对话,仿佛他身边有个看不见的亡灵一般。
太宰治也诱导着他们故意让他们这么认为了。
不行,不能说。哪怕他有多想炫耀地告诉这个世界他曾有过一个多么爱他的妻子,他也不能说。毕竟她总有一天要再回来的,不能让这个世界知道人鱼的存在。他要保护好她。
警方走后,国木田独步当场上来给了太宰治一个耳光:“看不下去你这种自欺欺人的模样了。想去死就赶紧去死吧,我不拦着你了。看着难受。”
不是没想过要自杀去见她。太宰治害怕他的小美人鱼化作泡沫消失是上了天堂,而他这种人死后毫无疑问是要下地狱的。他怕两人就这样错过。那他还是选择继续在人间等待吧。毕竟……你对我那么病态地执着,就算死了,你一定会想办法从那个世界回来,和我殉情,把我也拉下地狱的,对吧亲爱的?
太宰治单手捂着被扇红的脸颊,用狼一般的凶狠目光抬头看向他的同僚:“我和她说好了在和她完成殉情之前绝对不会死去。她一定舍不得看我孤独一人的。我要继续等下去,等她投胎转世了来找我。或者我在茫茫人海中找回她。”
“无望之恋!”国木田独步呵斥道,“你难道要把一辈子都浪费在这上面吗?”
“你知道她曾经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等了多久?十几年、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她终于等到了【人间失格】,我是为了她出生的,我一定是为了和她殉情才活到今天的。她把最凄美的爱给我了,我却没能给她想要的回报。我为什么不能等她那么一小会儿?不过是人世间短短数十载。我等得起。”太宰治眼神黑沉。
这就是想要自杀的太宰治一改作风并坚持至今的原因。他要把他的小美人鱼等回来。不管多久都等下去。一直等到老死也在所不惜。
“你变了。”国木田独步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人都是会变的。”太宰治整理好衣服领口,又恢复成了人前风度翩翩的太宰先生。
再也看不到年少轻狂时的癫狂中二。伪装出来的开朗活泼也逐渐沉淀成了温润如玉,君子风仪。
他依旧缠着绷带。甚至把自己外露的皮肤包得更严实了。
太宰治看起来好像回到了港口黑手党干部时期,又好像有哪不一样了。
他已经成长成大人了,敢不再用逃避的态度去回避来自过去的一切伤痛和情感了。
但他最想回应的那个人——还是因为那一天的犹豫永远地错过了呀。
———————————
【猫与男主人】
在那个人离开后,中岛敦搬去和太宰治一起住了。
一开始只是因为国木田先生说太宰先生状态看起来不太对劲,拜托他注意一下。到后面国木田先生几乎是全权委托他照看太宰先生。中岛敦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中岛敦借着想要学习怎么控制【月下虎】为理由,跟太宰先生说要他帮忙。有太宰先生的【人间失格】帮忙,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尝试【月下虎】而不用担忧会失控造成破坏了。
太宰先生允了。
中岛敦觉得自己好像莫名地有灵性,很快就掌握了本以为非常难以掌控的异能力,并且很轻易地在【虎】的形态维持住了清醒。太宰先生也很惊讶,直夸他有天赋。
就好像那个人所说的,他是他身体的主宰。他轻易掌控了自己的新异能,仿佛以前控制不住异能只是因为他不熟悉、不知道有异能这回事而已。
他在太宰先生的屋子和自己的屋子之间来来回回。在掌控完全异能、自己能够轻易在【虎】和人之间转换的那一天,太宰先生忽然说,“敦君,搬过来一起住吧。我想学做饭,需要一个帮我解决失败品的人。”
中岛敦愣了三秒,同意了。
太宰先生开始了他漫长的厨房挣扎生涯。他也开始了漫长的吃坏肚子生涯。
太宰先生正常做东西还是可以吃的。可他按耐不住想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新尝试,并称之为“浪漫”。
这不叫“浪漫”,这叫“黑暗料理”!!
看着太宰先生今晚端上餐桌的深色到近乎黑色的酱油煎蛋,中岛敦害怕地咽了一下口水。这……能吃吗?
他感觉自从开始食用太宰先生的“爱の黑暗料理”,他的胃口就受到了严重打击,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能吃了。
太宰先生却推脱说是因为他彻底掌控自己的异能了,不会在不经意间过分消耗自己的体能了,这才让自己异常的胃口逐渐收敛起来。
反正中岛敦直觉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一定是因为他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才变成这样的。
太宰先生今天也在研究属于他的‘家的味道’,然后用奇奇怪怪的失败品折磨他的味蕾。
太宰先生总是会在他吃了那些味道难以言喻的新奇菜品后给他做上一碗茶泡饭。
可能是因为茶泡饭本身不难做,太宰先生做的茶泡饭意外地好吃。
问题不大,太宰先生的新品只要两眼一闭,还是能咽下去的。
还是能咽下去的……吧?
看着今天的榴莲烧饭,中岛敦陷入了沉默。
—————————
【日常护理】
太宰先生又开始作妖了。
先前突然沉迷于用绷带把自己包成木乃伊,被国木田先生痛斥“给侦探社丢脸”后这才至少把脸露了出来。只不过绷带缠到指尖、脖子完完全全遮住的模样依旧是非常怪异。除了要用到【人间失格】,否则他不轻易取下任何绷带。
更奇怪的是,这种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情况下,太宰先生开始注重保养皮肤了!包得那么死,谁能看见他皮肤怎么样啊!
他一边像是有洁癖一样把自己包得死死的,避女性如狼虎,一边若无其事地往家里添置各种护肤产品,尤其是脸部,每天都仔细护理,说什么要尝试一下驻颜术。
还嫌自己的脸长得不够嫩不够妖精?这个长得像偶像派一流男演员的人在想什么?要进军演艺圈?那他确实是可以靠脸吃饭了。
国木田先生对此很无奈的样子,但是又说这点怪癖,总比天天自杀给周围的人添麻烦要好得多了,算是一个很好的进步了吧。
直到有一天,太宰先生这种保养的癖好突然蔓延到他身上来。
“太宰先生……这是什么?”
看着面前一堆瓶瓶罐罐,中岛敦咽了下唾沫。
“护发素、洗发液、营养膏、护发焗油。”太宰先生笑眯眯地说。
“……”那一瞬间,太宰先生的表情让中岛敦想起了被黑暗料理搞到胃疼的恐惧!
“我在想,亲爱的要是哪天回来了,有什么办法让她更喜欢我们,然后再也舍不得离开呢。”太宰先生有些失落地自言自语道。
然后中岛敦悟了。这是太宰先生寄托思念的一种做法。于是他陪着太宰先生护肤,他开始护发。
唉,太宰先生的目标是吹弹可破的肌肤,他的目标是油光水滑的皮毛啊……
中岛敦叹息,太宰先生你又摸不着【月下虎】,老虎的皮毛再美丽你不也是只能干看着?
【人间失格】根本没法触碰【月下虎】的毛发嘛。但是太宰先生就是戴着手套也要给他的兽型梳理皮毛。
就好像他是一只大猫,男主人天天思念着不回家的女主人,然后细细照料她的爱猫,等她有朝一日回来能看到一只被照顾得妥妥帖帖的大猫。
大猫中岛敦非常无奈。今晚也陪着可怜又孤独的男主人,以【月下虎】的姿态睡在他被窝外的身旁,给这个万念俱寂的男人守夜,等着归期不定的女主人的回来。
———————————
【虎梦】
自从完全掌控【月下虎】后,中岛敦开始在夜间频繁地做一些关于老虎的梦。
有时候是他变成老虎,糟蹋孤儿院鸡窝、田地和仓库,啃食不那么美味的生萝卜、撕咬鸡窝里的家禽的梦。
有时候是在横滨的街道朝着月亮疯狂奔跑,后面有人惊慌失措地喊他“老虎”的梦。
有时候是以老虎的姿态飞檐走壁,和那个叫做芥川的黑发男人撕咬战斗的梦。
但更多的是梦到十五番号街的那个仓库。
他梦到自己吃人的画面了。那个人被他以老虎的姿态压倒在地,自己轻嗅一下她颈间的香气,然后迫不及待地咬了下去——
他甚至清楚地记得兽牙刺穿她皮肤,然后撕扯下皮肉的感觉——
好香、好甜、好美味……口感真好……
他常在这样食人的恶梦中惊醒。
然后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害怕极了。
但是梦中的那个人……非但没有对此生出一丝恐惧和厌恶,反而还笑盈盈地搂住他的脖子,就好像搂住太宰先生那样——搂爱人的手法——
然后那个人用腿脚不住地去磨蹭他腹部的皮毛,好几次掠过皮毛更深处的地方——
那人在他一边啃噬她的血肉时,一边用舒服到头皮发麻的手法抚摸他的全身——他的肢体,他的背脊,他的肚皮,他的兽耳,他的尾巴,他的肉球……
他像一只动物一样被摸遍了全身。或者说那时的他就是一只动物,一只老虎。
然后那个人柔声细语地安慰他,【是我自己想要被老虎吃掉的,你没有错。是我的错。】
他反复做着这样的梦。在那个人温顺的态度和无条件的爱与宽恕下,本来是噩梦的梦忽然有点变成美梦的趋势。
突然有一天,这个梦质变了
一开始还是十五番街的仓库。
梦中的他一如既往地化身老虎把那个人扑倒在地。
之后虎爪勾在她裙子肩带上,往下一勾,犬牙衔住她胸口的衣襟,往后一扯——
用野兽的残暴方式把她身上的衣服撕碎、或者说是咬坏了——
然后他又开始吃人了。
只不过这一次,是以他想象中的太宰先生吃掉那个人的方式,去“吃”她。
他用野兽的姿态、以恋人的方式把那个人“吃掉”了。
那个人一如既往地用笑盈盈的眼神注视着他,两手揽住他的脖子。
用舒服到头皮发麻的手法抚摸他的全身——他的肢体,他的背脊,他的肚皮,他的兽耳,他的尾巴,他的肉球——
腿脚不住地磨蹭他腹部的虎兽皮毛,暧昧又旖旎。
【亲爱的,我一直想被猫吃掉。这是我多年的梦想。我想被这老虎吃掉。他是我最爱的白虎,而且还不是孟加拉虎的蓝瞳,而是和四圣兽白虎一样的金瞳。】
【我爱你,我的阿勃梭鲁。爱你爱到想要被你吃掉。】
……
梦醒了。
中岛敦从床铺中惊坐而起,下意识地往自己裤子里摸了一把——
黏糊糊的。
这个十多岁的少年人梦遗了。
一般情况下,男生第一次梦遗梦见的基本上都是身边亲近的女性。尤其是女性长辈。
他梦到了一直像长辈一样无条件爱护他的那个人。
在身为【虎】的半混乱半清醒梦境中,和那个人亲密接触了。
在少年人的欲梦中,食欲和爱欲彻底混乱了。或者说这两个本身就是一体的。
食、色,性也。
男人的下半身是动物,上半身是人啊。
【禽兽】,向来是拿来形容男人,而不是女人的。
梦醒了。
中岛敦只知道他食人虎的恶食之欲仍旧在那里,从未消失,似乎还演变成了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
【狼与秀色】
【爱殉情的太宰先生——彻底疯了!一结婚就丧偶,他好像在新婚之夜把爱人吃掉了。】
这样的留言传出来后,太宰先生就再也没有去酒吧了。
他开始在家里自制自己最爱喝的【血腥玛丽】,在客厅弄了个小吧台,摆满了各种调酒用具和酒液原材料。
但好像总也调制不出他想要的那个味道。
有一日,太宰先生忽然把他调制好的一杯【血腥玛丽】推到他面前,“敦君,你已经成年了,可以喝酒了吧?帮我试试味道。”
“……”看着那杯猩红的酒液,中岛敦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尝尝。太宰先生最爱喝的酒,是什么滋味呢?
拿起酒杯尝了一口后,中岛敦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这是什么?!”他几乎要失手打翻那杯酒,“完全是血的味道啊?!!”
“没有用血,是我用各种配料好不容易弄出来的口感呢。”太宰先生笑盈盈地说,“怎么样,和她的血味道相近吗?”
中岛敦顿时瞳孔骤缩——
【秀色】
他始终对那个人的消失抱有怀疑态度——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就变成泡沫消失了呢?
一定是太宰先生在说谎。
她那么强,有不死之身,怎么可能会说没就没了呢?
太宰先生说那个人的异能力是【人鱼之森】,是条人鱼。
那个人是人鱼啊……
据说人鱼肉是人间难得的美味。
他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迷恋她血肉的滋味了。
因为猫爱上鱼,是理所当然的啊!一旦沾过了腥味,就回不了头了……
她尝起来那么美味,那么让人欲罢不能,试过一次后,谁能停止脑中可怕的想法呢?
太宰先生把那个人带到了海边,然后那个人再也没有回来。
他们去海边殉情了,此后只有太宰先生回来了。太宰先生喝醉时亲口承认那个人活在他体内,与他融为一体了。
他可能把那个人整个吃掉了。
【人鱼消失在了海面上】——一听就是骗小孩的故事。
太宰先生说要殉情那么多次,一次都没成功。
终于——这次他成功了,然后他撒谎说没有——
【狼来了】的故事。
他总说要和那个人去殉情,总说、总说,却像是欺骗大家的感情一样,一次都没有死成功。这次他想说那个人没死,已经没有人相信他了。
太宰先生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去流连酒吧,点那一杯【血腥玛丽】的。他在回味那个人的血的滋味。同时还坚信那个人一定会回来见他。
就连国木田先生都看不下去了。让他不要再自欺欺人,折磨自己也折磨身边所有的人。说再想死也不拦着他了。
但背地里。国木田先生找到他,让他好好照顾太宰先生。国木田先生说他现在已经有些劝不动、摁不住太宰先生了,哪怕太宰现在已经不再寻死,也不惹女人,一副修身养性的模样,但在他看来比以前整日找乐子般自杀殉情还要抑郁得多。
国木田先生说他已经没有办法了,只有和那个人同样有所关联的中岛敦才有资格抚慰他的伤口。只有在他面前太宰治才又变回了那个小孩一般的顽劣模样,嬉皮笑脸地总想着捉弄他玩。国木田先生求他帮太宰先生脱离人生低谷,就像一开始那个人请他吃茶泡饭一样,看似随意而为,实则意义重大。
该到他报恩了。去还那一顿茶泡饭的恩情。
中岛敦抱着这样的想法,和太宰治相依为命地生活在一起,一起去缅怀这个家已不再回来的“女主人”。
敦少年有种隐秘的期待:要是太宰先生说的是真的,那个人真的有一天还会回来呢?
那样的话他愿意做最后一个相信用撒谎来吸引他人关注的男孩的“狼来了”的求救喊叫,让他不要最后真的被狼吃掉。
可是今天——
太宰先生把那杯【血腥玛丽】推到了他面前。
问他:【怎么样,和她的血味道相近吗?】
狼来了。
狼把太宰先生吃掉了。
不、狼把那个人吃掉了。
吃饱喝足后懒得再装模作样,撕下了虚伪的羊皮,打破了他最后的幻想。大骗子太宰治。
见他老半天回不过神来,太宰先生却拿过那只酒杯,自己把剩下的酒液一饮而尽,酒杯放回桌上。
紧接着,他从身上掏出一把小刀,在右手手腕上比划了一下——
割开。
腥甜的香气忽然冒了出来。
熟悉的味道。
太宰治看到中岛敦那一瞬间瞳孔放大了。
猫闻到腥味了。太宰治勾起唇角。一起堕落吧,小猫咪。
太宰先生用空酒杯接了一整杯血,然后摁住手腕上的伤口,舔了舔。
“嗯……怎么说呢。果然每次看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太宰先生说,“敦君,你看,是她的【人鱼之森】。她今天也不允许我死掉呢。”
“她把这份永生的诅咒转移到我身上,然后自己解脱一般擅自消失了——”
不过是几句话的时间,太宰先生手腕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些血印,他又一一舔净,仿佛那是莫大的浪费一般。
“我甚至不明白她做了什么。【人鱼之森】本该被【人间失格】抵消掉效果的。我现在又同时拥有两种异能力了,都是被动型异能力。异能哪能做到这样的转赠?”太宰先生笑盈盈地说,“一定是她还在这个世界上以某种我们没法理解的形式活着,然后等待着机会重回人间吧。我们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今天我也感受到和她血脉相连呢。”
“……”中岛敦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毅然决然拿起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血腥玛丽】,一饮而尽——
就是这个味道……
那日他喝到的混合着太宰先生和那个人的血的味道。
那个人还活着,活在太宰先生体内。
“确实是人鱼血的滋味,只不过还差了一点——”中岛敦砸砸嘴,嘴里的血腥味和先前喝过的鸡尾酒做对比,“糖放少了,她尝起来应该更甜才对。”
“太宰先生的血有一股咸苦味,腥味也有点儿大,不像那个人那么清甜。应该是有着血的微腥香气的上好清洌山泉一样的甘美味道,你调味调错了。”
“是吗,我就知道。我可没她那么美味。”太宰先生笑着拿过装了他血液的杯子,往里面加料重新调配。
“最是伤身情人醉,最是伤神醉情人。最是烈毒情人醉,最是烈酒醉情人。情人白骨透甜毒,情人血肉飘酒香。白骨甜腻磨作粉,血肉香醇酿作汤。粉汤相融情人醉,最爱之人醉情人……”太宰先生一边调酒,一边哼起那首喝酒时才唱的【情人醉】来。他唱歌越来越好听了,也越来越有那个人的影子。
今天,一同吃了“女主人”的“猫”和“男主人”也在家中满怀期待地等待那个人的归来。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