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天五个炸蛋

“一份三欧。”加布里埃尔报了个很低的价格。

螺蛳粉的分量不大,容器大小有点像国内装臭豆腐之类的纸碗。

蒋醉余本就是想给海外游子们带来一点家乡的味道,不靠摆摊挣钱,所以售价设置得十分亲民。

正在数钱的老先生当即愣住,茫然地交过来几枚硬币。

“这是只有汤粉、什么配菜都不加的价钱吗?”他难以置信地问。

小雀斑摇摇头,向他指指摊上的小桶:“这是基础价格,但是包括木耳、炸腐竹、花生这些所有内容。

“如果您喜欢,还可以无限加酸笋和酸豆角。”

他说得有点心虚,被敏锐嗅觉“坑害”的加布里埃尔有点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吸引力,只能飞快地把话题带过去。

“目前摊上额外配菜只有炸蛋,零点五欧一个。”

老先生——他分享了自己的名字,现在我们该叫他何塞了——很豪爽地要求了满配。

螺蛳粉能在互联网时代打出名头,和优越的外观也离不开关系。

汤底橙红、豆角深绿、酸笋奶白,黄花菜、炸花生和木耳上演一场大地色系由土黄到深棕再转黑的渐变。

但最引人注目的一定是那只金黄的炸蛋,圆滚滚的外表正好盖在碗上,用叉子一压便有红汤从缝隙漫上来。

但能够越过炸蛋防线的汤汁并不多。它们都被贪婪的蓬松空隙所吸收,把炸蛋坠得鼓鼓囊囊。

现场煮制的米粉和生菜浸到汤里,蒸腾的热气带着螺蛳粉独有的气味漫出小碗。

何塞在摊位上四双眼睛紧张的凝视下,小心翼翼地用叉子卷起一点米粉。

红油倔强地攀附在米粉上,汤底则依依不舍地顺着米粉滑落。

他废了好大劲,才像吃意面一样成功地把一根米粉卷到一起,做好了当小镇上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的准备,便深吸一口气——

糟糕,不该深呼吸的,忘记这个菜味道很奇怪了。

他面色一僵,眼看着好不容易成型的米粉坨有要从叉子撒开的趋势,立刻顾不上别的,把它送入口中。

味蕾是最先开始工作的。他蹙眉感受着臭味在口中慢慢变轻,辣味和鲜味后来居上。

接着齿尖接触米粉,饶是自认为好奇心旺盛如他,也立刻感受到了和所有粉面类都都不同的顺滑弹牙口感。

它不像意面那样带着突出的颗粒感,也不像河粉或细粉丝一样脆弱易折,又比那些宽粉更加扎实。

乍一品尝,何塞倒觉得有点像奶茶店里那些珍珠的口感……不对,没那么粘牙。

尝过了米粉,他又换了把勺子,逐一品尝了每道配菜。酸笋是脆的,酸豆角要更绵软一点,炸蛋则让他犯了难。

这么大一块蛋饼,一口肯定吃不掉,可是在场工具又不太方便把它切开,他用勺子抵着碗壁忙活半天,终于分离出一小块来。

轻轻咀嚼蛋饼,汤汁在口中炸开。它不如豆味清淡的炸腐竹吸汁,味道层次却更加复杂,到结束时满口都是宽油浸润的蛋香。

“您想想我们吃披萨不也是一口咬下去吃吗,”齐新雨贴心建议,“切起来这么麻烦,不如感受一下口中塞满炸蛋、想咬多大口就咬多大的满足感吧。”

何塞看了一眼摄像机。他一个小镇老头子,应该也没多少人认识他吧,吃得狼狈点又能怎么样呢。

他从善如流地说服了自己,一口一口把炸蛋吃了大半,终于想起来这是一碗汤粉。

他看看米粉,思索一下刚刚的味道,大脑竟然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回忆重新美化。

好像有点怪,但他还想吃一口。

再吃一口。

被冷落了半天的米粉并不买账,等到何塞放松警惕吃得正舒爽,终于姗姗来迟地感受到了来自米粉的恶意。

圆形的米粉光滑至极,用筷子吃都有不少人要砸进去,何况是路边摊的塑料叉子呢。

米粉才不管是不是有个人类正张开嘴凑近自己,行云流水地从叉子上跌落回小碗。红汤在碗内炸起,挂到何塞的胡子上,也溅到他的胸前。

齐新雨连忙送上纸巾。何塞看看衣领上的油点,嘟囔一声:“我今天才换的衣服,老婆子肯定又要说我了。”

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他可得吃回本。

这样想着,他看看手中已经见底的小碗,又排出五欧元硬币:“老板,给我再来一碗!加四个蛋!”

配料和米粉被捞了个干净,只剩一些短短的碎米粉在汤底中摇曳。何塞盯着它们看了一会,摸摸自己腰间的水壶,干脆扬起头把汤底一饮而尽。

“哇,好爽,”他长叹一声,咂咂嘴有些诧异,“这个汤配着米粉吃味道正好,白嘴喝竟然也不咸诶。”

蒋醉余和齐新雨对视一眼,齐新雨开始给他找零。“您一天吃五个炸蛋也太多啦。”他不太赞同地说。

明明这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胡安却感觉自己被狗粮味熏了一下,连忙撇开头。

一扭头,他才注意到草坡下驻足站着一家背着相机的亚裔,似乎已经待了有段时间。

他换了英语,指指车子顶上的招牌,欢迎道:“我们是卖一种叫‘螺蛳粉’的中国米粉的。如果你担心摄像机,我们可以实时打码。”

摄影师精挑细选的机位,一个挂在餐车顶上,是沉浸式摆摊,另一个照着小摊全景,顾客难免侧颜出镜。

透过取景框,思维风格各异的青年站在餐车后面,餐车上钉着齐新雨随手勾勒的招牌,身后是草坪。

远景里则能清晰看到碎石沟壑高架在石谷上的古桥,和它尽头颇具风情的庄园式建筑,被深远湛蓝的天空衬得古朴恢弘。

导演和摄影师都难以割舍这个机位,宁可多费点力气给顾客打码。

那家人请他们挡上孩子的脸,便走上前来。

“要点什么?”蒋醉余看到他们的面孔,当即切换了中文。

说来也怪,好像每个游子一出了国门,都能自动学会分辨土生土长中国人、华裔移民和日韩邻居。

这一家很明显就是来旅游的内地人。

那位母亲无奈地指指趴在餐车边的孩子:“先来一……两碗吧。小孩长了个狗鼻子,在新桥上就非说闻到螺蛳粉味了,领着我们一路找过来。”

小孩眨眨眼睛,嘴很甜:“大哥哥,你做的螺蛳粉太香啦,比我在国内吃过的闻着都好呢……所以能不能给我多加点腐竹呀。”

“当然可以。”蒋醉余失笑。

齐新雨看看那位母亲的眼神,也笑道:“愿意带孩子吃路边摊的家庭还挺少见的呢。”

那母亲说:“我们家走南闯北多了,什么都尝尝总没坏处。”

蒋醉余把两碗粉递给他们,小孩一边抽气一边迫不及待地开吃。

年纪小不妨碍筷子技巧高深。何塞眼看着自己手里滑溜溜的米线被那两根木棍钳制,就像最老练的渔夫紧紧握住了拼命挣扎的大鱼,胜利在此时已成定局。

他伸出手偷偷比划了半天,也没看明白筷子是怎么操控的,看着自己刚才还用得很顺手的叉子叹了口气。

另一碗则被两个大人举着拍了半天,深入贯彻“相机先吃”的理念,然后才分食起来。

刚一入口,他们就露出相当惊喜的表情。在龙达这样定居华人稀少的欧洲小镇,能凑齐螺蛳粉的新鲜原料就已经很不容易,两人原本并没有对味道抱有太大希望。

但吃了之后他们才知道自己的想法错得多离谱。不要说达到及格线,这甚至比他们在国内吃到的味道都要好。

米粉火候适中,生菜绵软而不失爽脆。

各类调料平衡得恰到好处,鲜辣椒的甜辣和干辣椒的香辣互补风味,骨汤将汤底变得香浓醇厚,却丝毫不掩多种螺类的各自特色。

“真可惜,我们只在龙达规划了一天行程,”那位父亲有些遗憾地把空碗扔进摊位垃圾袋里,“我觉得我明天还会想吃的。”

一家人吃饱喝足,走到草坡更深处拍照。

何塞担心衣服上的油点固化,也在吃完第二碗粉之后便告辞。

草坪顿时安静下来。

这地方比他们想象中偏僻许多。隔着一条街的距离,螺蛳粉的气味也很难飘到人头攒动的新桥景点去。

……可能就算飘到街上,也会被当地人以为是谁家厨房或卫生间出了问题吧。

总而言之,四人在这里又待了几个小时,只有零星几位食客前来:他们不是被何塞介绍来的老朋友,就是在街上闻见熟悉香味的中国游客。

就算这几位野生客人,也全靠蒋醉余把螺蛳粉汤桶架到火上,温度进一步激发香气,让它们穿得更远。

除此以外,他们似乎真的无能为力了。

天高云淡,风吹草浪,小餐车单薄得令人心疼。

甚至两个直播平台的观众已经开始建议蒋醉余,要不提前开始准备他的惩罚吧。

节目组不许离开摆摊地招揽生意,在这里等着客人到来,大概连守株待兔都谈不上,更像在等天上掉馅饼。

加布里埃尔闷闷不乐地盛了一点汤底,仔细品味:“虽然这个气味对我来说有点重,但它确实味道很好啊。怎么就没人来呢。”

【没有观众,也没有销售额,这个节目这么糊,不会夭折吧……】蒙站为数不多的弹幕慌张地问。

一句话引发了其他人的忧虑:【不要啊!我刚觉得找到了一个下饭综艺呢,欧洲人你们好没品味!】

“不会停播的,”齐新雨说,“大家不用担心经费啦。”

君不见隔壁平台的外国网友刷屏聊天多么开心,没有生意就意味着嘉宾只能和观众互动,就意味着他们可以近距离围观厨师们的日常。

尤其是《美食之王》的节目粉和蒋醉余齐新雨的cp粉,纷纷打赏表示,只要你们继续插科打诨聊闲天,我还能再看一百集。

眼看营业时间要结束,蒋醉余也没了办法。

为了避免浪费或者原路搬回民宿,他把剩余的材料盛出来,跟节目组众人一起分了一顿螺蛳粉,收摊结束直播。

“我们回去再宣传宣传,看看大数据能不能把广告推到龙达本地居民手里,明天少备点料吧。”导演有些失落。眼下这情况任谁都无能为力。

策划的时候光觉得酒香不怕巷子深,哪能想到第一集就带着这样一个褒贬不一的菜品被流放到了偏僻的小石沟里。

另一边,一家三口带着身上有点奇异的味道回到了旅馆。

穿过旅馆餐厅就能回到他们的房间。此时正是下午茶时间,他们在这里碰到了热情的店主。

“我的天啊,哪个坏家伙把你们推进臭水沟了吗?我在这里也算有人脉,你们描述一下对方的样貌,我得去找这人评评理。”店主一见到他们就惊讶道。

三人表情一僵。

就怪自己两人都长了张馋嘴,还遗传给小孩了。

夫妻二人交换了个眼神,有点尴尬地说:“谢谢您的关心,是我们午饭的味道。

“在新桥和隔着一条街然后走下悬崖的草坡上,有一个中国米粉的摊子,”父亲说,“如果您有时间和兴趣,我们其实很建议您去尝一尝。当时还有本地人和我们一起吃呢。”

母亲也接话道:“而且那边景色真不错,特别出片。”

“你们看我这不会说话的,”店长也尴尬起来,“我知道你在说哪里了,有时间我一定去。”

他们不知道自己离开餐厅后,有吃甜品的客人朝店主打听了草坡的具体位置,一回房间就连忙把照片从相机里导出来。

一家人都热爱旅游和美食,再加上摄影水平不错,也就顺理成章地在自媒体时代成为了小有名气的博主,大号蘑菇环游世界,小号叫蘑菇别吃啦。

趁着国内正是晚间流量高峰,他们连忙把昨天晚上到今天白天的游记发出来。

【中国人不愧是地球“街溜子”,谁敢信我在天空之城吃到了人生螺蛳粉。】

【感谢我家小孩灵敏的鼻子,带我找到了这个宝藏摊位。一碗炸蛋螺蛳粉仅需三点五欧,还能边吃美食边眺望新桥。】

【老板非常会选位置,电影感和油画感同时垂怜了这片草坡,而且没有别人,不需要在摩肩接踵的新桥上插空取景。】

蘑菇女士又检查一遍自己修好的图,人像或风景照有种《音乐之声》式的自由烂漫,暖色调的螺蛳粉望之便引人垂涎,酸笋的香味又在口中冒了出来。

明天早起肯定碰不上出摊,要不晚饭还吃螺蛳粉吧,她一边发送笔记一边想。

这个提案得到全家人的认可,他们休息之后兴致勃勃地回到草坡,此时蒋醉余等人早已离开。

蒋醉余痛定思痛,在试图贿赂任务惩罚的出题人小齐先生未遂后,第二天少准备了一半的材料,却又一次在抵达阿拉伯拱门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我的草坡怎么一夜之间长出来这么多人啊!

“螺蛳粉摊来啦!”

随着一声大喊,游客们摩西分海似的给他让出一条路来。他们吸了吸鼻子,目光灼灼地望向汤桶。

按照面前这个规规矩矩但跃跃欲试的队伍长度……蒋醉余沉吟起来,今天带的材料很大概率是不够的。

他掠过这群满怀期待的眼神,下意识抓住身边的齐新雨。

“小齐,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他说,“帮我拖两个小时,我回去再备一批料。”

作为一名厨师,他怎么可能接受让食客败兴而归。

齐新雨点点头,回握住他的手:“路上和厨房里都要注意安全,这边有我,不要着急。”

他眨眨眼,声音很轻地补了一句:“就当是蒋先生昨晚贿赂成功了吧。好您再来哦。”

你们俩怎么贿赂的能不能展开说说急急急!

前天更了4k6,今天这章4k5!四舍五入昨天没断更!(?

试图通过评论红包告诉大家我超——爱看评论,结果又给这个号充了点钱……倒贴上班第一人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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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炖鸽子汤的一颗地雷!感谢酒的十四瓶营养液、炖鸽子汤和喵哩喵叽的各五瓶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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