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上的酒水一刹那就被喝下了大半，雨水和酒水一同下落，雨水顺着能量伞落在地上，而酒水顺着她的食道落进了胃里，一片灼烧的刺痛。

叶肃凌嗤笑一声，“你这完全是自欺欺人。”

或许吧。

秦筝筝想，她之前喝的酒涌上了后劲，叫她一阵反胃，但她扯着唇角笑了起来，眼神半垂着，皮笑肉不笑般，“你不能否认，喝酒是最简单的办法。”

酒精只能短暂的让意识陷入昏沉，这算什么办法。

叶肃凌也投进去两个硬币，拉开拉环，并不喝，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语气说，“你有闻过酒的味道吗？”

她喝都喝了，又怎么会没闻过。

叶素凌当然也清楚这一点，于是没有等她回答便继续说，“你只要味觉没有失灵，就能闻见腐烂的虫族毒素气味，这样的毒素虽然已经经过处理，达到了可食用的程度，可过量食用仍然会中毒，我记得你还没有分化，对吧？”

她将手中的酒水倒掉，看向秦筝筝，“你应该不想死在分化之前吧。”

分化之前对于虫族毒素的抵抗力并不高，甚至接近于无。

秦筝筝突兀笑了一声，她当然能闻见酒水里那股腐烂的臭气，也当然知道分化之前不应该接触过量的虫族毒素，不仅是酒水，还有雨水，她都应该远远避开。

可她任由自己向不安全的境地坠落。

或许是因为母亲质疑她，她便也想要用极端的方式去报复母亲，因为除了生命外，她没有其余的筹码。

所以她只能将自己的安危放上天平，以期望母亲会对此后悔。

——可这样的报复从来都不对等。

她无法从中得到半分好处，母亲也大概率不会有任何悔意。

会受到损害的只有她。

情绪会使人变得愚蠢，她也毫不例外。

秦筝筝将联邦币放回口袋，硬币落袋发出“当啷”的声响，“不喝了。”

叶肃凌将手中的空罐子丢进垃圾桶里，雨水依旧连成线般下落，她笑了一声，刚打算开口，就听见秦筝筝指了指天湖游乐园，问，“我可以在这里住几天吗？”

叶肃凌极其不解，“你要住这？这地方多破啊，压根住不了人。”

秦筝筝说，“破点就破点，大概率住不了几天。”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母亲的掌控欲。

叶肃凌虽然仍就不理解，还是犹豫着说，“你想住就住吧，不用经过我同意，这地方本来也不是我的。但你最好考虑清楚，这地方可能不太安全，”

秦筝筝并不想回去，在这件事情上，她没有任何错，她也不想主动服软，哪怕她清楚离家出走会让母亲更加生气，但她也不想回去

——哪怕是住在这样偏僻且破烂的地方。

她和母亲一样执拗，或者说是偏执。

叶肃凌看了眼游乐园高耸的围墙，围墙上有着尖锐的护栏，她又仔细地想了想，这里已经是城区的边缘，除了她没人往这里跑，住这里除了条件差点，但危险肯定是遇不上，她于是斟酌着说，“你真打算在这住的话得买不少东西，床单被子之类的肯定得要，不然完全住不了人。下雨天晚上还挺冷的。”

秦筝筝“嗯”了一声，面前能量伞上面水流不断滴落，“好，我会去买。”

天边雷声作响，乌云笼罩的天空被闪电的白光分割成两半，雨水下落得愈发急促，能量伞似乎都被敲击地震动着。

“你什么时候去？我可以帮你搬东西。”叶肃凌突然燃起些微妙的兴趣，大雨，废弃的天湖游乐园，加上秦筝筝说她要在这居住，人类骨子里藏着的冒险因子让她有些跃跃欲试，“现在去买怎么样？”

秦筝筝看了眼大雨，并不太想去买东西，但看看叶肃凌摩拳擦掌的样子，“……也不是不行。”

“走。”叶肃凌拍了下她身上的能量伞，看她不动，还催促道，“快走吧，不然你晚上睡哪？”

秦筝筝只能跟上，又踩了一脚的水，裤脚沉重地挂着。

雨下的实在是大，能量伞被敲击得劈里啪啦响。

走出巷子，左拐右拐的走到街道上，叶肃凌抬起手，智脑对着停在空中的自动悬浮车验证了一下联邦居民身份，舱门缓缓打开，机器音说，“欢迎乘坐，请确认目的地。”

叶肃凌收了能量伞，弯腰进入悬浮车，秦筝筝说，“这么近，没必要上悬浮车吧？”

叶肃凌说，“这么大的雨，到时候东西全淋湿了怎么办？”

秦筝筝觉得也是，收了能量伞，进入悬浮车。

“检测到两位体温偏低，已打开暖风模式。”

她们身上雨水都还未干，感受到暖和的温度下意识喟叹了一声，车窗上蜿蜒着一片雨水，却已经被隔绝在外。

悬浮车的速度很快，刚启程没多久就听见电子音提醒道，“已到达设定地点，自动扣款十七联邦币。”

舱门自动打开，雨水打进来了一些。

叶肃凌下了车后立刻打开了能量伞，秦筝筝则在身前的半透明面板上选择了等待一个小时的选项，自动悬浮车便停在原地，电子音说，“一个小时后无人上车，悬浮车会自动离开。”

桌子椅子都是次要的，住不了多久，买了也是白买，秦筝筝将直奔商场桌椅区的叶肃凌拽了回来，“我记得，是我来买东西的吧。”

叶肃凌收回了迈出去的腿，“哦，也是。”

她收回手，往另一边走，对叶肃凌说，“先去生活用品区。”

叶肃凌耸耸肩，跟着她的步伐。

秦筝筝买了些洗漱用品，裤脚还在往下滴水，外套也湿透了，她便又去买了几身衣服，床单被罩这类必需品也没有落下。

叶肃凌看她的推车里堆得满满当当，“嘶”了一声，“你这是打算在那里定居啊。”

天湖游乐园当然不是一个适合久住的地方，她莫名地看了一眼叶肃凌一眼，“我为什么要在那里定居？”

好吧。叶肃凌笑了一声，“走吧走吧。”

将东西放到悬浮车上后，秦筝筝输入了“天湖游乐园”这个地点，悬浮车绕开了大道，下面是乌黑的巷子，铁牌依旧被雨水打得摇摇欲坠。

悬浮车在天湖游乐园前面停下，叶肃凌看着外面的大雨，又看了一眼围墙，“那么问题来了，我们该怎么带着这些东西翻墙。”

秦筝筝竟然真的顺着这个思路思考了一会，反应过来后无奈地指了指悬浮车，“不用翻墙。”

她对着面板说，“直接开进去。”

“检测到地点已经废弃，悬浮车可开进内部区域，请求通过。”电子音说。

随着话音落下，原本在空中沿着平稳直线运行的悬浮车向上，破开了漫天雨水，越过了围墙，最后停在游乐场的空地上。

叶肃凌说，“我帮你搬几样进去。”

“行。”秦筝筝将比较轻的洗漱用品递给她，自己搬最重的床垫和被子。

门卫室的铁门被风吹得半开，地上的伏锌被雨水浸透，走进去能踩到些水，叶肃凌将东西放下，左右看了几眼，“这门这样，晚上得多冷啊。”

到处都是雨水，门也关不严实，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住人的样。

秦筝筝从一堆东西里翻找出胶带，在门旁边比划了一下，说，“可以先用这东西对付一下。”

“你还买了这个？”叶肃凌惊讶，“那应该问题不大，反正只住几天。”

她将地上的伏锌片堆到一旁，抬头说，“现在先别贴门上啊，我还要走的。”

秦筝筝把胶带放回去，“放心，我不傻。”

门卫室里自带的床比她买的床垫小一些，但好在长度差不多，可以放上去。

叶肃凌靠在一边看着秦筝筝弄好床铺，问，“对了，你知道游乐园里公共厕所的位置吗？不知道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她只有小时候被妈妈带来玩了一次，并不清楚具体位置，铺好被单后直起身，“你带我去吧，我没怎么来过这边。”

叶肃凌活动了一下肩颈，“离得有点远，晚上上厕所可能会比较麻烦。”

秦筝筝说，“我晚上不上厕所。”

好好好。

叶肃凌将虚掩着的铁门打开，有过一次经验，她在门开的一瞬间打开了能量伞，没有被雨水淋到。

秦筝筝将手上的电锅放到唯一的一张桌子上，跟着叶肃凌走了出去。

这场雨大有下一整天都不停的架势，分毫未见变小。

天上乌压压一片的黑云，分明还是白天，却几乎和晚上一样，只有打雷时会骤然大亮一瞬，惨白的闪电将一切都打的诡谲异常。

旋转木马上脱落的油漆叶渡上一层惨淡的光，像是沾染上某种血腥。

叶肃凌从来没有晚上来过这里，此时见到近似闹鬼的雨天场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再次发出灵魂质问，“你确定……这地方真的能住人？”

秦筝筝沉默片刻，不太确定的说，“看开点，至少不会有鬼。”

她另一只手却默默地打开了智脑的灯，光线驱散了一部分诡异的感觉，却也使得未被光线照到的区域像是择人而噬的黑暗巨兽。

叶肃凌往秦筝筝这靠了些，雨水敲击在能量伞上的声音在此时变得格外明显，带起沙沙的坠落流动感，她手臂上一片的鸡皮疙瘩，能量伞贴到了秦筝筝的能量伞，碰撞声却被雨水盖住，“住这地方我能被吓死。”

秦筝筝被撞得向前微微踉跄了一步，脚底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隔着不断落下的雨水，触感一片黏稠的柔软，面前的东西惊慌失措地弹起来，发出一长串凄厉的叫声，她反应很快地将智脑的灯照在前面。

“吓死我了。”叶肃凌凑过来，“什么叫声啊，像哭一样。”

被灯光照到的地方有一只猫，橘色的毛被雨水打湿，蔫巴地粘在身上，显出一片骨瘦嶙峋，后腿有一道狰狞的伤口，而秦筝筝刚才踩到的是它的尾巴，此时它动不了，尾巴尖不断发着抖，墨绿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们。

她从小到大，从没见过活的动物，城区里的变异动物被机器完全清剿，而这里竟然会有一只。

“看着……有点可怜啊。”叶肃凌说。

这只猫似乎是感受到善意，仰头“喵”了一声，墨绿色的眼睛在瘦小的脸上显得极其明显。

秦筝筝见她想伸手，立刻制止道，“别，变异动物一般具有很强的攻击性。”

叶肃凌停住动作，却不乏兴味地打量着这只猫。

像这样的动物，她只在书本里见过，哪本书已经记不清楚了，她甚至记不清楚这种生物是不是叫做猫。

秦筝筝观察了片刻，见它不具备什么攻击能力后缓缓蹲下身，说，“它后腿上的伤口伤口很粗糙，应该是被钝器磨到的。”

这只猫的肩胛骨处有明显凸起，大概率是这块地方形成了变异。

叶肃凌也跟着蹲下身和猫对视了一眼，骨瘦嶙峋的幼猫用脑袋蹭了蹭她的小腿，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冷下心肠的人，用朋友的话来说，就是她救世主情节严重，对这种需要她的场面总是挪不开腿。

她小心地避开了猫后腿上的伤口，握着猫的前肢，将它抱了起来，生活在联邦的居民基本都没接触过动物，她的动作十分生涩，还问秦筝筝，“我这么抱对吗？”

猫的整个身体都悬空着，只有两只前爪被她提着，秦筝筝说，“……我觉得不太对。”

这只猫却很乖顺，一声也没有叫，只是用湿漉漉的脑袋贴了贴叶肃凌的手，墨绿色的眼睛也水润润的，白色的胡须却颤抖着下垂，明显在忍痛。

叶肃凌便手忙脚乱地换了个姿势，另一手托住了猫柔软的腹部，一手托着前爪，没有触碰到后腿的伤口。

这个姿势恰好能看见猫的排泄口和生殖器，秦筝筝微微俯身看了下距离，“是只母猫，你走运了，橘猫母猫还挺少的。”

听见声音，橘猫墨绿色的眼睛眨了眨。

叶肃凌看了眼猫，觉得自己是看不出是母还是公的，“你怎么知道的那么多？还有，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秦筝筝说，“我看的杂书比较多，所以有点印象。像这种比较小的幼猫一般是看□□和外生殖口的距离分辨是母还是公。”

叶肃凌本想看一下是不是这样，但这个姿势并不方便，只能暂时放弃，她此时还记得给秦筝筝指了指前面的模糊轮廓，“诺，那个就是厕所了。”

秦筝筝在一片乌漆嘛黑中记住了路，说，“好，我知道了，回去吧。”

叶肃凌将向下滑的猫往上抱了些许，和秦筝筝一起往回走。雨水初歇，乌云也散开了一些，但此时本就临近晚上，散开了也没亮太多，依旧一片灰暗。

两人湿漉的裤脚仍旧往下滴着水。

她下意识想带猫去医院，这种伤势只要放进医疗舱就能轻松治好，却又突然想起机器会清剿城市里的变异兽，于是和秦筝筝一起走回门卫室，将猫放到地上，“我去买点药，你帮我看一下。”

秦筝筝并不喜欢会带来不稳定因素的变异兽，但只是一会的话她也不是不可以帮忙，她说，“行，但你最好快一点。”

叶肃凌笑了一声，“放心吧。”

她翻过围墙，此时雨已经完全停了，铁质的护栏上挂着水滴，天空一片暗沉的灰蒙。

这附近很偏僻，所有药店都离得很远，她只能又拦了一辆自动驾驶的悬浮车，说，“去最近的药店。”

确认了联邦居民身份后，悬浮车才启动，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不消片刻就在一家无人药店前停下，她拿了绷带和用于钝器伤口的专用药去收银台自动结帐。

买完了药时间也没过去多久，她重新翻过围墙，门卫室的铁门虚掩着，打开时发出了一声“吱呀”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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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变异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