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涵目光一凛,原先那些情情爱爱的小心思立刻被抛在了脑后,见林寄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怕她言语,便抢先捂住了她的嘴巴。
只是这不捂还好,真捂住了,分明是人人都有的上下两片唇瓣,左涵却觉得自己的手没来由地滚烫起来,仿佛碰到的不是海棠花花瓣般柔软的嘴唇,而是块人人避之不及的烙铁。
但现在把手放开,实在太欲盖弥彰,她有可能会多想,左涵努力地催眠着自己。
忽略手上传来的阵阵酥麻,又刻意躲开了林寄的目光,左涵揽着她的肩膀挪向了车厢的前半段,每挪上一两步,就停下来听外面是否有别的动静。
这一听,左涵就忍不住蹙眉,这家客栈离官道不远,又处于开阔地界,呼呼的风声自不必说,马厩牛棚传来的低吼声则把人言人语遮盖了大半,只能隐约听见外面是有一男一女在说话。
但很快,那两人就忽然停住,不再说话,反而更让人莫名地心慌。
等了许久也不见外面有动静,左涵刚要冒险掀开一角车帘,林寄就伸出双手叠在了她的手上,把她的手紧紧地握在了自己的手心:“外面的两个人不像是什么坏人。”
也许是受了她的影响,林寄说话时声音小小的,离她又很近,左涵觉得耳朵也坏心眼地背叛了自己,唤来百十只蚂蚁在上面爬。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这才意识到林寄说了什么。
“你听得清那两人刚刚在说什么吗?”左涵问。
林寄摇摇头:“我只是想,能站在外面等我们这么久的,不会是什么坏人。”
左涵倏然一惊,她的武艺算不上超群绝伦,但也不是等闲之辈可以近身的,如今却连一点脚步声都没听见。
这只能说明那两人的武艺还要在她之上,一家乡野间的客栈,怎么会有这般人物,还一来就是两个?
她自己都难走脱,又带着一个林寄,给本就不高的胜算削去了好几截。
林寄却不知道左涵想了这么多,瞧见她迟迟不动,还以为是她怕生,心里默默笑了笑,就潇洒地拉开了车帘。
左涵甚少见到像她这样做什么事都毫无预兆的人,此刻就是想要阻止都来不及,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帘被拉开。
随着松明带来的光亮,马车里进来了一阵黑烟,可怜左涵也是个如假包换的大家闺秀,哪见识过这般粗劣的松炬,熏得她半天才睁开眼,面上自然少不了两行泪水。
可等她凝住视线,看清了马车外站立着的两人,便彻底呆住了。
那车夫喊得不冤,左涵想。
男人瘦削得像只落了单的筷子,纤细的脖子上费劲地顶着一个被夹扁了的脑袋,便是白骨精在世都要道一声可怜可怜,走的时候还要丢下几枚铜板。
女人面目成熟,却配了个孩童般的身形,原来是个民间不甚常见的侏儒。
趁着两人暂时没有动作,她立刻从靴中拔出一把寒光似的短刀,对准那男人的脖子便架了上去。
从头到尾不过两息时间,甚至那男人眼中的犹豫还没有尽数散去。
“你就是那个半截人吧?”左涵说道,“倒是我高估你了。”
还未等到这男人说什么,站在左边拿着一捆松木条的女人笑了声。那声音刺耳,如同拼命使着指甲在树皮上刮了一道又一道,直教人心里发毛:“这位姑娘说笑了,我家这位可是个老实本分的,哪里会是什么半截人呢?”
说罢,她满不在乎地转了身,从马车上跳下去,让左涵和林寄得以看见她背后的情况。
院子里,方才尖叫的车夫此刻正一脸安详地躺在一张椅子上,只是看上去比起晕倒,更像是一睡不醒了。
林寄见左涵仍没有放下手中的短刀,和默不作声的男人僵持着,实在没忍住困意,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那男人见了,也不知抽了什么风,全然忽略了自己脖子上还架着一把削发如泥的刀,自顾自地说起来:“您二位想必看不上通铺,咱家稍房五十文一晚,头房一百五十文一晚,现在约莫是丑时三刻,稍房给二位算二十文,头房就算七十文。现在二位要是饿了,让我家掌柜的下个厨,她做面是一绝,尤其是长鱼面,保管您吃了还想吃……”
林寄果断地伸出手,从钱袋里掏出一小串铜钱:“葱油面就行。”
还不等男人怎样回应,一道孩童般的身影即刻站在了林寄的面前。
接过铜钱之后,她露出两排泛黄的牙齿,虽然笑得还是很古怪,但比之前已经要好上了很多:“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给姑娘做,这位姑娘也要葱油面吗?”
自从男人开始介绍房钱时,左涵就已经呆住了。
被女人这么一问,她不由得开始打量起除她之外的三个人,一个林寄她自然是知道的。
但这个女人不顾自己的相公,只把手里的铜板看得同宝贝一样。
这个男人落在自己手里,只要他略微动上一动,便会血溅当场,但此刻既不管脖子上的刀,也不分半点目光给她,而是十分幽怨地盯着自己的妻子。
难道现如今的世道真变了,她才是其中那个不正常的人?左涵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差点忘了,”女人依旧笑眯眯道,“我叫卢月,我家这口子叫何北,在这里经营客栈有七八年了。往东不远就是巡检司,您要是不信,明天白天尽可以去问。自从半截人这事儿在淮安府闹大了,他这模样就没少被怀疑,前不久才消停下来,总算不把他往衙门带了。”
左涵瞥了一眼林寄,见她没有多余的反应,便悻悻地收了刀:“葱油面就好,麻烦了。”
夜色深深,过了许久车夫才醒转过来,只是刚一睁眼,见到的是个脸色不大好看的侏儒,他颤抖着嘴唇刚想说些什么,瞄到后面不知忙活些什么的半截人,嗷的一声又晕了过去。
卢月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后面给林寄和左涵二人端面条的何北正巧看到,不知死活地偷摸笑了两声。
她怎么会错过,连忙跑到何北身边,气沉丹田,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到右拳上,对着他的大腿就是一拳。
何北尚且来不及发出惨叫,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抱着腿呲哇乱叫起来。
卢月也不惯着他,拽着他的肩膀,把他从林寄和左涵身边拖走了,也不知她小小的身体里,是如何藏着这么大的劲的。
桌上两碗热腾腾的葱油面,泛着点点油花,汤里游着十来根炒焦的小葱段,添了不少葱香。
从下锅到上桌,不费卢月什么功夫,左涵也不是从前那般,见了这种长相欠佳的面条就不动筷。
虽说路上是吃了些干粮,但到现在也算是许久未进食,再说了,很少有人能拒绝一碗面的诱惑。
“方才我很害怕,”左涵忽然说,“虽然你有辨别人心的能力,虽然她说得是真的,虽然这只是个误会,但我出刀的那一刻,是真的没有把握能护住你的。”
林寄从面碗里抬起头,她一边把面条用筷子卷上两卷,一边说道:“你又不欠我钱,为什么要护住我?”
“这……”左涵一时语塞,思索片刻,差点忘了吃面,但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另一个答案,“怎么说你也是被我从家里带出来的,要是护不住你,我左涵的面子要是不要了?”
是的,不是因为我为了你身上的毒,纵使到了夜晚也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也不是因为我看见你,身体就总是不听使唤,想要离你近一些,更不是因为你太心直口快,得亏我们已经离开了应天府,要不然你有九个头也不够砍的。
只是因为护不住你,会让我很丢脸。
何北恢复得极快,又和卢月偷偷摸摸地候在了一旁,见两人都把面吃完了,他自觉地收拾了碗筷。见此情形,卢月很是满意,领着她俩往楼上走。
到了先前何北所说的头房,因着林寄给了铜板作为房钱之外,左涵也付了车夫的房钱和照料马匹的钱,加起来赚头实在不少。
卢月咬咬牙拿来了一盏油灯,灯光照亮了原本昏暗的房间,一应陈设自然比不上城中的客栈考究,但林寄从前连张床也睡不起,自然看不出什么好坏。
等卢月为她们关上门,她就照常脱去了衣服鞋袜,只留小衣,麻溜儿地滚上床之后,又自觉地躺在了床的内侧,等着左涵也上来。
但是平日里总是扭扭捏捏的左涵今日怪极了,只坐在凳子上不动。
微弱的灯火照亮了她的侧脸,美得林寄眼皮子也不打架了,瞌睡虫也死了,又能再犁上二里地了,她一个翻身下了床,坐在了左涵身边。
“还不睡吗?”林寄说。
若说左涵不困,那也是假话,她不过是**凡胎,只是今天发生了不少事,又刚吃完面,一时半会儿难以躺下休息,这才没往床上去,而是坐着,顺便想想半截人的事。
只是那小衣轻薄,林寄又是个不安分的,左涵不知该把眼往哪里放,只好轻咳了一声:“我还不困,你先睡吧。”
听了这话,林寄却并没有如她想的那样离开,而是用双臂撑在了桌子上,努力瞪着一双困倦的眼睛,大有要陪她至天明的意思。左涵便无奈地捏了捏鼻梁,把灯吹灭。
房间骤然暗了下来,倒是把林寄吓了一跳,彻底清醒过来。
左涵本已顺着她的意思来到床边,先让她睡在里面,刚难得起了些睡意,谁料身边的人儿不甘心地蛄蛹了起来,拉着自己说话。
这一说就如同开了弓的箭,在林寄第三次提到半截人之后,左涵实在忍不住,又是干脆利落地捂住了她的嘴,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待到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人均匀的呼吸声,一直在楼上为客人忙碌个不停的矮小身影,终于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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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在周四之前肝出一万五的(鞠躬[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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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客栈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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