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曙,外面似有商队启程,虽说能听得出来是有人尽力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把左涵从睡梦之中吵醒了。
她睁开双眼,便觉一阵头痛,想来也不全是这一夜的原因,在船上那么多天,她并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左涵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见实在酝酿不出什么睡意,也就不打算再睡,开始轻手轻脚地把林寄从她身上扒拉下来。
林寄此人睡相极差,从前在扬州府时,她睡得是床的内侧,结果连着三天都做噩梦,梦见自己被两条粗绳捆绑起来,又不知被谁丢进棺材里,直教人喘不过气。
第四天她强撑着没有睡,这才发现原来前半夜,身边躺着的人暴露了真面目,悄悄把一双手臂和腿脚都搭在了她身上。
手脚不老实也就罢了,还把她往里面挤,后来才换了位置,只是林寄不知道自己睡着了会这样,她也从来没有说过。
左涵正要把自己的腿抽出来,却见林寄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一副脑子不甚灵光的样子。
见前面有个肩膀,林寄想也没想,上去就是用脸颊蹭了蹭,然后满足地闭上了眼。
独留左涵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恨不得立刻把林寄摇醒,问她这是什么意思。但最终,左涵还是放弃了,依旧保持着原样,不再动弹。
等到林寄醒来,已经到了辰时,客栈里的行人大多都走了个干净,此时反倒比先前要安静,她这一觉睡得舒服,就更加舒服地睁开了双眼:“嚯!你这是一宿没舍得睡吗?”
左涵眼下一片青黑,颇为哀怨地看了她一眼,不过当目光投向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头发时,便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丢下一句:“送来的水都凉了,先过来刷牙。”
不说刷牙还好,一提到刷牙,林寄就犯嘀咕,在家时用点粗盐擦拭就不错了。
跟在左涵身边,又得用猪鬓毛做的牙刷,又得用一股药味的牙粉,连洗脸都要用香胰子,皇帝怕是都没这么金贵。但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说说,便穿好了衣服下床。
等到两人梳洗完毕,出了房间,一幅清新淡雅的画卷徐徐展开在眼前,夜里觉得鬼气森森的树林和小径,白日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林寄没有欣赏风景的雅兴,只是一低头瞧见了在马车上候着的车夫,就拉了拉左涵的衣袖,示意她也往底下看。
行至马车跟前,车夫才从原来的畏畏缩缩换了笑脸,一叠声地催着她俩赶路。
上了马车之后,左涵尚未坐稳,车夫就拍马启程了,似乎是想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不多时就到了周家,大门外站着的人本来在不停地踱步,见了马车过来,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等到马车停下,只是这好脸色从见到林寄和左涵二人下来后就消失了,让他本就坎坷的脸上更添了几道沟壑。他没好气地和车夫说:“掌柜的怕是被美色迷了眼,怎么送两个姑娘过来,咱家主人缺护卫,可不缺暖床的。”
“我可不稀得做你祖宗十八代的姨娘,你这么了解床上的这点事,难不成是自己也想当‘姨娘’,那恐怕不行,您这老脸连卖屁股的兔儿爷都当不成喔。”林寄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学着大姑娘小媳妇的样子贱嗖嗖地捂着嘴偷笑。
果不其然,这男人的脸涨得通红,抬手就要打。遗憾的是,林寄从来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主儿,反手甩了一巴掌,这男人的脸上登时多了五道掌印,红彤彤的,衬得这人崎岖如山路的脸也好看了一些。
“大清早的,这是闹什么呢?”从门内走出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他一个眼神扫视过来,原本气急败坏还要上手的男人顿时不敢再吱声,缩回了自己的龟壳里。
车夫本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戏,见了管家,才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便快步走到管家身前,将昨夜的事情尽数道来。
“你说的那家客栈,可是叫悦来客栈?”管家听完,沉吟了片刻,然后问道。
车夫忙不迭地点点头,那管家嗤笑了一声:“真是平日里就顾着吃了,但凡你长了耳朵,怎么也该知道前些日子这人被衙役和巡检拉去查了多少回,闹得沸沸扬扬的。”
“外人面前,叔叔就别这么说我了。”车夫也没逃掉一个大红脸,但又不敢真的反驳,只是小声嘟囔了一句。
管家也不再理他,向左涵和林寄两人行了一礼:“我先替他向二位姑娘道个不是,我们周家向来是以礼待人的,要是我刚才在此处,断然不会怠慢二位。”
“他在说假话。”林寄悄悄地说,左涵自然也是门儿清,不过是会说一些场面话,管家未必就和那个男人不同,只是他隐藏得更好,更让人挑不出理罢了。
随着管家亲自带路,进了蜿蜒曲折的园子,左涵只觉得眼前一黑。
像这周家这么浮夸的园子,别说是在淮安府,哪怕是大羲全境也难找到这么个宝地,恨不得把全天下的珍奇之物统统搬来,没有半点审美可言。
“这位是护院钟梧,两位需要通过她的考验,才能成为护卫中的一员。”管家介绍道,被介绍的是个魁梧奇伟的女子,肤色黝黑,但一笑的时候就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分外惹眼。
钟梧使一根长棍,左涵用手比划了一下,发觉自己甚至没有棍子高,不由得对她的敬意更添了两分。
然而钟梧此时也在观察过来的两人,见左涵一直盯着自己的长棍,爽朗大笑道:“小姑娘,要不要和我比试比试?”
管家飞快地跑出去二里地,生怕波及到自己。
林寄则默默地挪开了一点距离,左涵自从扬州府之行结束后,就一直要她习武。
但一方面左涵于师道上很没有天赋,另一方面武艺又哪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学会的,她现在上去和钟梧打,用不了一刻钟,钟梧就要跪在地上求她不要死。
左涵一脸懵,指了指自己:“我?”
“那还能是说谁?”钟梧想了想,觉得自己使长棍不大好,面前这两个小姑娘都太瘦了,像是两个月都没有吃过一口饱饭一样,一棍下去怕是要闹出人命。
她把长棍扔给了旁边的林寄,林寄一个没反应过来,虽说是接住了,但也差点被一根棍子打飞出去。
钟梧解下腰间两把雪亮亮的腰刀,递了一把给左涵。
左涵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在她的想象中,因着半截人招纳的护卫,其职责与护院不大相同。她只需展现一下自己的武功即可,也无人告诉她还要和钟梧这般的高手切磋。
但此情此景,看钟梧跃跃欲试的样子,恐怕也由不得她拒绝。
左涵只好把身上的行囊交给林寄,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掂了掂手中的刀,在钟梧腰间像个玩具,到了她手里,方才觉察出这刀的沉重。
钟梧也不含糊,见她站定了,就是一刀劈来,左涵急忙闪身躲开,堪堪擦过刀锋,这一刀如流星赶月一般。
见一击未中,钟梧即刻上前两步,化掌为拳,拳风几乎成了实质,左涵侧身躲过,心知遇上了强敌。
她不再躲闪,瞄准了钟梧的脖子,左手护住心口,然后用力挥出一刀。但钟梧甚至没有挪动分毫,只是同样挥刀挡住,反而把左涵震得连连往后退。
此等力量绝非她能应付得来的,看来只能以速取胜了,左涵屈膝,微微下蹲,借助左脚发力,自下而上刺出一刀。钟梧的腰刀较寻常的刀还要沉重,在左涵手中,却显得万分轻捷。
只是钟梧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轻松躲开了这一刀,二人你来我往,落在旁边观战的林寄眼中,只听得双刃相接,发出极为清脆的声响。
林寄叹了口气,左涵的武功其实不逊色于钟梧,甚至可能在她之上,但左涵把这当作是一场争斗,一场切磋,但钟梧可不是这么想的。
果不其然,左涵虽然出手越来越快,刀被她挥出了残影,但钟梧并不见吃力,最终更是一刀擦过了她的眼睛,惊得左涵直冒冷汗,随即便无奈地认了输。
钟梧收回自己的腰刀和长棍,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用不着灰心丧气,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远不如你哩,再说你也挺倒霉的,正巧撞上我呢。”
说完,钟梧又转向林寄:“你使什么兵器,还是依旧用这腰刀?”
“不不不,我不是走这个路子的,”林寄被吓得连连摆手,“我脑瓜子转得快,武艺是一点不通的。”
“是吗?”钟梧失望地接受了这个说法,唤来另外一个人,把林寄带走去接受‘聪明人’的考验。
左涵慢吞吞地背起自己的行囊,又拿上林寄的那份,要跟着过去,却被从二里地之外跑回来的管家拦了下来,递过十二两银子。
见左涵真的通过了钟梧的考验,管家脸上的笑容总算多了一点真心。
“这是定金,一共十二两,等事成之后,剩余的银子会由我送来,”管家补充道,“若是那位姑娘通过了,一位六两,这就是二位的定金,若是那位姑娘不曾通过,你这份便还剩八两未付清。”
言毕,管家就火急火燎地跑走了,他若是匹马,定比现在做人还要来得更出色。
左涵把银子放好,就要跟着林寄过去,只是还没追上,就见林寄随着前面的人绕来绕去,最后一同进了房间,房外有人把守,尽职尽责地把她拦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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