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女士，快十点了。”护士推开病房门。

“诶？人呢？”屋内空荡荡的，床单温度与室温持平，应该是走了好一会。

见洗手间门紧闭，护士尝试着敲门：“楚小姐，咱们要去做检查了。”

也没人。

在护士站查监控，看到半小时前，楚玿晗披着大衣拎包跑路了。

“哎呀。”

“怎么这是？”护士长刚好路过，看到护士愁容。

“小楚总检查没做，就跑了。”

“赶紧给打个电话，医药费什么都是小事，VIP客户的健康管理很重要，得显示出我们对患者的负责态度。”

电话还没拨动，楚玿晗就两手空空从护士站前的玻璃路过。

她身后还跟着位高高瘦瘦的女孩，提着她早上背出去的大象灰kelly。

小护士挂了听筒迎上去：“楚女士，咱们要去做检查了。”

“嗯，我早上出去……忙了点事，记得是十点半左右，就赶回来了。”楚玿晗说得心虚。

她才不会坐以待毙、任人宰割，但又不能明面上反抗母亲的决议，为避免麻烦，昨天晚上就收拾好随身物品打算不告而别，过两天再回来结清医药费。

还没走到医院大门，一辆出租车停在自己面前。

这不正好，还不用出门打车，谁知拉开后排车门，就看到萧韵然满脸幽怨仰头看着自己。

“姐姐胃肠镜做完了吗？”萧韵然很真诚地发文。

“你不是现在应该回到家开始过寒假？”楚玿晗近些年来几乎没有这种“惊喜”的情绪，可当她看到萧韵然坐在出租车里眼含哀怨看着自己时，早已无波澜的心再次泛起汹涌潮汐。

“寒假我不打算回去了。”

“嗯？”

“我去我们老师的剧团帮忙。”

“去跳舞啊，挺好的。”

萧韵然从车上下来，反手关上车门：“剧团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当然不需要我，我是去打杂当背景板。”

皙白的手搭在楚玿晗肩膀上，把面朝医院大门的她转了个圈：“走了，去做胃肠镜，不是预约十点半。”

“我没事，我真没事，就是火锅配酒吃坏肚子，输液就行。”楚玿晗拒绝。

“不行，六个月三次了。”萧韵然推着她往前走。

楚玿晗肩膀很薄，但隔着毛衣能摸到肌肉，是常年健身的结果。

“真不用。韵然，咱们撤吧，我请你逛街，我埋单。”

萧韵然坚决拒绝了这个对她本来诱惑力也不高的糖衣炮弹。

昨天又录了一天训练室，凌晨两点才收工。她早上赶了六点早班机，下车从机场直接打车到医院，才不是来逛街的。

“韵然，做胃肠镜很难受。”楚玿晗转头丢过去个请求的眼神。

“那也得检查清楚。”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姐姐~不行。”萧韵然牛奶团子似逛街白皙的脸蛋被寒风撩成了浅粉色。

她顶着这么张小脸蛋，眼睛亮晶晶地跺脚撒娇，是哪个姐姐也着不住。

楚玿晗红尘闯荡、跌跌撞撞多年，看遍了人情冷暖、世间沧桑，连自己亲妈都不对自己好，当如此明晦交织的关怀排山倒海朝自己压来。她只想立刻举手投降。

“行，做，现在就回去做。”

“好嘞。”萧韵然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顺手接过楚玿晗的包：“我帮你提着。”

楚玿晗浅带笑意，意义不明看了眼萧韵然。哎，怎么对漂亮妹妹就这么没有抵抗力呢。

被准时送回住院部，提出要上全麻。

什么麻都没关系，只要楚玿晗愿意做就好了。

萧韵然一个人坐在病房里等她出来。

这个医院真的很神奇，没有消毒水气味，甚至空气里还飘散着淡淡茉莉花香。

病房装修采用轻奢现代风格，大气优雅，却不冰冷。

连床单都不一样，是正常家居四件套，不是令人难受的纯白。

“你好，我是负责楚小姐的护士。”护士推开门。

“噢。”

“全麻之后可能会出现头晕症状，都是正常的，不用太担心。6个小时之后就可以正常饮食，但是尽量不要食用太硬不易消化的食物，最好是自己做，外卖不干净容易导致感染。”

“一周之内，避免喝酒和辛辣食物。”

“稍等。”萧韵然打开手机备忘录，将护士刚刚说的话码进去。

“楚女士肠胃比较敏感，现在也是大冬天，生冷食物，寿司、刺身都不要再吃了。”

“好的。”楚玿晗真的蛮喜欢吃这些的。

“大概就是这些，检查结果还要等医生诊断。”

“嗯，知道了。对了，全麻什么时候才能完全醒。”

“很快，三、五分钟，一个小时就能彻底清醒。”

“谢谢。”

楚玿晗被送回病房时意识朦胧，脑子里像被塞进万花筒，方块从顶角拉扯成崎岖四边形，又被扯圆，再随之塌陷。

混沌之中她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胡话。

只感觉有个人离她很近，几乎要贴面。

再后来，大概是真困了，意识再次飘离回许多年前，在纽约的酒，两杯French Kiss下肚，少女甜香气碾压着唇瓣，闯入舌尖，一夜迷离荒唐。

她醒过来时，什么都记不清。

病房里挂着的石英表，发出恼人滴答声，萧韵然蜷在沙发上，举着连接充电器的手机正在看莫斯卡国际芭蕾舞比赛的视频录像。

“你醒了。”她第一时间察觉到病床方向传来的动静，放下手机下地走来。

楚玿晗胳膊撑在身后，支撑自己坐起，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刚递到嘴边，就被小朋友抢了回去。

萧韵然重新加了热水后才把杯子还回去：“凉水对胃不好。”

楚玿晗浅浅一笑，很少有人在离开单纯金钱雇佣关系后，会对自己这么关心。

刚进家门，楚玿晗就侧摊在沙发上。

胃这次是好了，可咽喉干涩疼痛，多说半个字都觉得费事。

自己不能吃饭，总不能带着韵然挨饿。

韵然像只没长开的大号奶团子，说不定还在长身体，营养得补上。

楚韶晗拎起手机挂绳，从楼下管家那订了份当日套餐。

订完餐把自己埋进沙发抱枕里又没了声息。

“米加水。”萧韵然看着百科上的菜谱，陷入怀疑：这厨房里哪来米？一粒都没有啊？“姐姐有米吗？”

“上层橱柜，拉开随便找。”楚韶晗以为是她饿了。

自己住的这家顶级公寓是以服务好出名的，不到三百平米的房子敢收每月6位数租金，肯定是有不小本事在软件上。

二十四小时管家待命，帮买菜、取快递、维修、订餐。餐品都是现订现做，只要是世界上存在的食物，想吃包给你送餐上门。

但毕竟人家是公寓管家，不是哪吒，料理要符合高端客户挑剔的口味，制作过程需要较长时间。

楚玿晗又眯瞪了会，头埋在沙发靠枕里没睁眼，不放心交代了句：“韵然，你要是饿，就先找点零食，柜子里有玉米片，没过期。应该。”

“没有，我没饿，姐姐，你起来吃点东西。”

声音离她很近，就在身边。

楚玿晗拿开挡住视线的抱枕，萧韵然正盘腿坐在长毛地毯上，看她醒了，指了指桌子上还在冒热气的白粥：“医生不让你吃外卖，也不能吃辛辣的、生冷的、不好消化的，粥应该是万能的。”

小孩的眼睛澄澈乌黑，明亮望着自己时不带一丝功利与讨好，只是单纯叙述：你该好好吃饭。

楚玿晗道了声谢谢，端起茶几上微烫的白米粥，用金色小勺舀着送入口中。

她一如往日，吃饭很慢很优雅。

米粒只带清香与软糯感在舌尖翻涌后吞咽。

“韵然，你真不回去过寒假了？快过年了。”楚玿晗想起小孩早上在医院门口给自己说的话。

“嗯。”萧韵然换了个姿势，抱着膝盖坐下。

她腿很长，占身高比重高，骨架又偏细，现在的坐姿从背后看上去，整个人缩成了一小团。楚玿晗忽然想起一种动物：北极兔。

“老师想让我去剧团帮忙，本来也是要早回来，既然如此，回去还浪费时间。姐姐，你知道哪能短租一个月房子吗？”总赖在别人家算怎么回事。

楚玿晗装作没听懂：“短租？过年前最难租房了。很多人现在开始返乡退租，房东在年后要找新房客，但大前提是。房客得稳定，能年付最好，不能也得半年付，这个季节连押一付三都一房难求。”

“啊？”萧韵然转头担忧地看着她眼睛。

楚玿晗心里暗笑，小孩就是好骗，她耸耸肩：“没办法，这是沪上嘛，几大主区寸土寸金，一千万也就能买个两室一厅。不过你租房干嘛？”

“我不回去我住哪？”韵然嘟噜着委屈道。

楚玿晗就等她问这句话。

指了下客房：“这。”

“不太好……。”萧韵然很纠结，住在这当然好，可以每天睁眼就见到楚玿晗，只有短短一个星期，但她已经习惯了这件事。

可是名不正言不顺长住别人家，怎么想都不对劲。

“你看，你的同学、朋友，和你一般大。20左右的人，除了家里有矿，别说是在沪上买房，就是买个高乐积木小屋，都得省一周饭钱。”

“你住他们那对他们造成的损耗率是多少？住我这损耗为零。”

“我不去剧团的时候，可以去给你当假期助理，你就不用发我工资了。”

刚才还精神不振的楚玿晗眼角跑出一丝流光溢彩的得意，摊平手掌：“成交。”

萧韵然顺着她思路走，很自然把手放在了她冰凉掌心中。半分钟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从地上一气呵成起身：“我去洗澡。”

楚玿晗抿唇“嗯”了声，目光跟着她跑走。微蜷手掌，年轻炙热的温度久蕴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