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韵然是被水声吵醒的，脑海中混沌一片，盯着天花板上鲜艳欲滴的红色隐藏灯带，陷入良久无措。

大年初一，在全然陌生的床上清醒。

萧韵然小心翼翼起身坐在床沿，脚在地上乱够找到一只鞋，另一只不知飞去哪。

右手握住左肩晃了两下，骨头发出“咔”的一声。全身都在痛，就像是连上两节体能课后紧接着跑完半马。

楚玿晗听到浴室外有动静，关掉花洒，拿起昨天让外卖员跑腿从一家临打烊的内衣店买来的劣质浴袍，披在身上，灵巧的手指翻转出个绳结，松松垮垮系在腰间。

萧韵然看着楚玿晗从套房浴室走出来，光脚踩在人字形木地板上，留下一串水汽。

许是为过年拜访客户时更加正式，她把发色染回全黑，此时长发如打湿的绸缎垂落肩头，不加任何矫揉造作的人工晕染。楚玿晗的长相大气纯净，眼里是物质欲被高度满足后才有的“不争”和温柔，偶有凌冽淡漠总是一晃即逝。

她当然是绝对聪明的，并毫不遮掩将这种聪慧写在脸上，让人时常不敢靠近，生怕被她一眼看穿。

其实看穿又怎样，楚玿晗才不屑言说。她从不自视甚高，人类智商呈现正态分布，自己也不过是芸芸众生的一员，不会觉得别人笨，但很不喜欢自作聪明的蠢人，比如现在铁窗泪的安迪。

萧韵然坐在床边静静注视着汇聚在她锁骨的水窝，干涩整晚的喉咙不自觉轻动。

楚玿晗站在原地：“醒了？酒也醒了？”

萧韵然点头。

“那就好，你没有很累的感觉？”

这，自己到底为什么会累？萧韵然不解，但是全身酸痛表明，她昨天晚上一定是干了什么。突然被这么问，要面子地摇头：“没有。”

“年轻就是体力好，你知道昨天晚上，你沿着江边跑了个八公里吗？”

“不可能。”萧韵然不相信，喝醉的人路都走不了，怎么会跑个八公里？

“视频为证。”楚玿晗从电视机旁摸来手机，点开最新出现在相册中长达八分钟的视频。

风噪声音很大，但是萧韵然的声音被收录得更清晰，她扯着嗓门五音不全地冲大江对岸高耸入云的高楼引吭高歌：“我要飞得更高，我是一只小小鸟！小白兔，白又白，两只眼睛竖起来……爱吃饼干和青菜。”

楚玿晗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抓住她：“别跑，大晚上你摔一跤怎么办，咱们回去睡觉觉。”

对，她用得词汇是“睡觉觉”，像哄小孩似的叠词。

萧韵然看着视频，面颊越来越烫，她别过脸去，不行，实在是太丢人。什么小白兔？小小鸟？都什么玩意。

楚玿晗余光停驻在她的表情上，确定韵然好像对昨晚的事都想不起来，悬提半个早晨的心稳稳落地：“韵然，你这以后出门还是别喝酒了，伤胃不说，关键是不安全。”

萧韵然转身，抓起枕头把自己脸埋进去，支吾出声：“不喝了。”

昨天晚上十二点，伴随着春晚倒计时响起，饭店工作人员将顾客们亲手包的饺子煮好送进包厢。

楚玿晗包的是帝王蟹馅黑松露皮的，她不会弄这些，做出来的饺子造型诡异躺在精致黑金盘子，被放在桌上，点缀以不知名绿色青菜。

那时不擅长熬夜又喝了好几杯洋酒的萧韵然像只蔫巴小猫咪，耳朵折叠耷拉着，靠在楚玿晗肩膀上，完全没力气说话。

喂她吃了两颗饺子，楚玿晗包圆剩下的。

原先计划是叫代驾，送她们回去，路也不远，就隔着个大桥。

但春节毕竟是中国人最在意的节日，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手机软件干跑十五分钟没人接单。

她们只能先从店里出来，准备站在路边打个车回去。

可这凉风往脑子里钻，裹着羽绒服的小孩狠狠打了个激灵，发出声哼唧后，就像被按下开关，整个人兴奋到又蹦又跳，非要在大马路上做两个侧手翻。

还好楚玿晗个子高，能控制住她。

接下来就有了视频里那段。

不过后来把韵然连抱带拐弄回酒店后发生的事，不可言说。

楚玿晗也喝了不少酒。

在酒精催动下，过多肢体接触生出的情愫被这家酒店特有的氛围感增幅。这位小朋友不知道怎么这么凶，压在楚玿晗身上乱亲。

脑子里有根丝线，“噌”的声绷断了，理智被押入牢笼，按上锁。

过了将近十分钟，被掌控大脑的楚玿晗清醒过来。她还小啊，什么经验都没有，还喝醉了，自己不能趁人之危干不是人的事。如果她醒来后悔怎么办？

轻轻掰开环抱在自己身上的手，谁知她十分抗拒的收紧力气，只得轻声劝说：“韵然，韵然，宝贝，你先放开我。”

“不要。”她红着眼看自己，肩部曲线优美，像天鹅似修长的脖颈白皙可人。

“乖，明天带你去游乐场。”楚玿晗尝试着慢慢从床上下来。

“姐姐我喜欢你。”

“我知道。你喝醉了，等你清醒的时候，咱们再说。”

还在刺痛的拇指指腹摩搓过她眼角，感受到温热水珠被展出痕迹顺入鬓角发丝。

*******

“走吧，收拾收拾。”楚玿晗重新找了双酒店拖鞋，撕开包装。

“干嘛去？”没脸见人的小孩终于舍得抬头。

“去游乐场，昨天晚上我答应你的。”

萧韵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要去游乐场的话，迷茫地坐起身，但不去白不去：“嗯……我衣服呢？”

“嗷，对。”楚玿晗表情有些慌乱，扭头看了下客厅方向：“对，你昨天跑八公里，还在地上做了几个空翻，然后我想着，外面不干净，你不能穿着那个睡觉，就给你送干洗店了。”

萧韵然低头看着自己满身小熊的新睡衣，有些为难：“我穿什么出门？”

“没事，我让服装店送来两套，我衣服也送去洗了。”

萧韵然有种不好的感觉，该不会昨晚自己喝醉，吐了姐姐一身吧？她是不是不好意思告诉自己？

多说无益，多想费心，她在心里默默对天发誓，下次再喝酒自己就是小猪包！

楚玿晗真的兑现承诺，包了辆车开几十公里去郊区独家游乐场。两人赶到已临近中午，门口没有游客排队。

她们没带包，从快速安检通道直接入园。

“姐姐，你经常来游乐场吗？”

如果不是经常来，谁会买一张年卡，萧韵然的逻辑很通顺。

“嗯，常来。”

“和谁呀？”

“我自己，来这随便吃个饭，公园里坐一坐。”

萧韵然不理解这是图什么？楚玿晗不像是童心未泯的人。

她们一人背了只卡通造型爆米花桶，小小斜跨在身上，脑袋上顶着两只不同的毛绒耳朵，奇奇怪怪可可爱爱地混入人群。

大年初一的游乐场，人出奇多，热门项目快速通道都不能避免排长队，站在人群中萧韵然迷糊地问：“我们现在排得是什么项目？”

“公主与小矮人。”楚玿晗靠着栏杆，旁边有个五六岁小孩坐在栏杆上甩脚脚，怕孩子太高兴失了分寸踢到萧韵然，伸手揽住她的腰，往自己方向。

“我不敢玩过山车。”

“这不是过山车，你看小朋友都能坐，怎么会是过山车呢。”

“那就好。”

等坐上矿车造型的座位，小火车缓慢向上爬升，萧韵然才意识到不对劲，扭头看向泰然自若整理大衣绑带的萧韵然。

还没收回眼神，小火车向下俯冲进漆黑山洞：“啊！”

整个车，前后排萧韵然叫得最大声。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她未经同意扯过楚玿晗胳膊，整个人在节奏欢快的小矮人之歌下挂在楚玿晗身上不下来，脑袋深埋在她檀香不散的颈窝。

小火车在矿洞中再次攀升，前方漆黑看不见高度，只有水晶矿石灯欢乐地闪烁。

升至最高点，停了。

过山车中途暂停，永远没有好事！

再下一波俯冲开始后，楚玿晗分外悠闲用另一只活动自由的手臂环住全程不敢睁眼的小孩。这个宝宝过山车，设计得真不错，既能起到效果，还不至于过分恐怖，恰到分寸，值得借鉴。

小火车停稳在轨道后的两分钟，灵魂追着身体重新结合，萧韵然爆发出不曾听过的奶气怒吼：“楚玿晗！”

“诶，在呢。”楚玿晗不遮掩计谋成功的得意微笑扶她起身下车。

“你坑我。它就是过山车！”小孩挂在楚玿晗肩膀上假哭，一步一蹭挪出棚。

“你看那边飞跃地球，是个5D电影，坐在地上看绝对没问题。”

“我信你？谢谢。”萧韵然扬起表情丰富的小脸蛋，指着旁边小推车：“雪糕，你要抚慰受伤的心。”

“大冬天吃雪糕。”话这么说，但楚玿晗还是买了两根不同口味的米老鼠造型雪糕，一人一只。

拿到雪糕咬掉它左边耳朵的小孩重新笑逐颜开，跨着小跳步跑到前面，又无师自通想起楚玿晗，转身指着手里雪糕：“你送我巧克力的左耳朵，我把香草味的右耳朵给你，怎么样？”

“可以啊。”要不然我为什么买两只不同口味的，还是妹妹机灵。楚玿晗张口咬掉那只香草味的小耳朵。

冰淇淋丝丝凉凉的感觉在口中融化，甜味顺着思绪分散全身。

******

张译在舅舅家打了搓了一天麻将，掏出手机看了眼朋友圈，发现萧韵然修改掉原本的默认头像，换成了一张带着卡通耳朵站在魔法城堡前的照片。

尽管用了万年剪刀手的拍照姿势，照片中的她还是像在逃公主一样灵动漂亮，但这显然不是自拍。

张译轻咬了下嘴唇，忐忑地点进萧韵然朋友圈。

她连更了四条。

前三条都是九宫格照片，第四条是段专业旅拍做的视频剪辑。

无论是合照还是视频，她和另一位女孩都亲密无间地玩闹。

张译安慰自己，或许就是普通闺蜜，女孩子之间搂搂抱抱也很常见，没必要多想。但视频重放了三遍，隔着屏幕，还是能品出眼神里的暧昧。

刷新了下页面，一个共同好友点赞，备注名是：电玩老板。

他保存下一张萧韵然和女生的合照，在手机里裁剪后，放进搜寻百科识图。

首页首条搜索结果：楚玿晗（infinite现任品牌总监）

身高：176cm

毕业院校：哥伦比亚商学院

最新资讯：艾伊斯年度排行榜，30岁以下青年商业领袖排行榜第61名，楚玿晗。

张译苦笑了声，如果萧韵然真对她有意思，自己没有竞争的必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