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冀修是云北徽的大哥,因与云意松沾亲带故遂任奉议郎一职,早年与平吉侯一家一齐迁居都城,今朝也是为了探视云意松特意携家带口返回肃川城。
云凌洲作为小辈本该唤其一声伯父,但早年间便听闻此人爱借云家之名各处结交权贵,前年还打着他的名义收受银钱为人在军中谋差,承诺别人的事没办成最后还害得他差点因此被弹劾。
故他深知此人秉性,就是个无利不起早之人,惯会用三言两语收买人心,看着倒是德高望重其实根本不干实事只会趋炎附势。
考虑到他与平吉侯的关系,他在此事中也有嫌疑,虽现下他话语中态度不明却也有演戏嫌疑并不可全信。
思及此处,云凌洲凝眉转过身并不打算继续与其多话。
云冀修见他不再言深,摸清他的态度,神色流转间便又换上了一贯的笑脸,与妻儿一起也由侍从带着往客房去了。
走出悟园后,他又回头朝内望了一眼,展颜顺了顺下巴上的胡子,不禁暗中嗤笑出声,区区小儿走着瞧吧,好戏还在后面。
房内杜嬷嬷这时也匆匆赶来,之前被扶曦用神力控制了神识,此刻望见扶曦几人像失去记忆般不知所措,听见云幼颐凄惨的哭声才回过神来,立马冲了过去环抱住下一瞬便因脱力晕过去的云幼颐。
望着怀中满脸泪痕、发髻散乱的云幼颐,她又回头望了一眼躺在床上已被人用白布盖住面颜的云老,最终也再难忍耐,心疼得如刀绞,泪水决堤似地流了出来,哽咽着倒抽一口气,手上很快也脱了力气,怀中的人儿再次随之滑落。
扶曦在侧内心撕裂般疼痛,不敢去看云家兄妹的脸,见云幼颐昏了过去两步上前便要从杜嬷嬷手中接住她,但手还没触碰到,眼前出现一团烟雾,景嵚便已紧紧环抱住了正往下坠的云幼颐,他此时同样皱紧眉头铁青着脸。
云凌洲进屋正好看见了此幕,连忙命景嵚将云幼颐带回春山阁,怕她悲伤过度下令不许她再往悟园来。
昀燚与尤知言在侧看着,也上前准备帮景嵚一齐将云幼颐抬回去,却被他抬手止住了。见他神色幽冷不容商量,两人也只好停在了原处。
随后景嵚沉声应下了云凌洲的令,一把抱起云幼颐便闪身不见了。
之后室内沉静了下来,云凌洲拖着沉重的脚步上前站在了云老的床榻前,咬牙含泪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他眸中燃烧着焚天烈火,暗自在心中立下毒誓。
“孙儿定将谋害祖父的凶手抓住千刀万剐,此仇不报我不入云家祠堂,此恨不消我无言面对列祖列宗。”
立下誓言,他怆然起身,随即命人封上卧房,由赵管家带人在悟园前院搭建灵堂。
回到留园后,他先禀退了侍从独留扶曦三人在书房内,随后听扶曦讲述了今早发生的事。
听下来确实找不到疑点,关于甲子问安的习惯,他在几日前也听悟园的侍女交代过了,他这么多年一直如此,几乎一日不落,那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先将悟园小厨房统统查一遍,饮食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这几日的汤药也需细查。”
昀燚开口道,现下没有找到任何马脚,只能按序逐一排查,之后再查今日往来悟园之人,反正今日府内之人皆有嫌疑。
云凌洲心下也是这番打算,随即便唤下属着手去查。
“弃冕此人不得不查,他身上疑点众多。”
扶曦在侧也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导致云老死亡的方法,她虽然不清楚,但她却知道此人的真面目,现下看来什么都没改变,未来应该还是如她之前看到的那般发展。
云凌洲也知道这点,他前几日便已派戊寅去查了,只是昨日他忽然失踪,他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派贺归带人去寻,现下还没传回任何音讯。
在他沉着脸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去查时,门外忽然传来动静,之后竟响起了贺归的声音。
云凌洲听清来人,立时起身迎了出去,门将将打开便看见了院中此时跪着准备回话的一队近卫,皆满身狼狈,一看便是行动了整晚,刚才一刻不停歇回来复命。
贺归抱拳跪于上首。
“禀将军,戊寅已被我等在城郊太阴山脚寻到,可……我们找到他时,他已殒命。”
什么?云凌洲与昀燚闻言浑身一震,随后骇然对视。
“尸体现在何处?”
云凌洲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出口的声音止不住沙哑。
贺归此时也神色低沉,沉声回复。
“尸体已经放置在后室。”
“好,我们先去后室,你此刻立马便带人去将甲子缉拿。”
“是。”,贺归对这个命令并不意外,立马带着人马去了。
此下虽也无实证,但甲子疑点属实太多,派去调查他的戊寅也被害身亡,很难让人不联想到是他在暗中动的手,现在再不控制住他,之后不知还会发生什么。
几人现在脸色阴沉快速往后室赶去,一直在旁侧插不上嘴的尤知言虽仍旧一头雾水,但现下也明白了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还害了云老的性命,虽知道自己暂时帮不上忙,但此时是非纷杂,他还是决定与扶曦昀燚待在一处,于是也二话不说紧紧跟在了他们身后。
几人到达后室后,仵作与大夫已验过了尸体,还一同验了云老的饮食汤药。
“禀大少爷,尸体完整无创,与前几日后室二人的死相相同,同是死于咒毒。”,仵作首先禀明。
云凌洲闻言心更沉了一分,眸色一凛森寒更甚。当初甲子明确有不在场证明,若这两次都是同一个人犯案,那杀害前两人的人不会是他,那现下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凶手另有其人?或者,会操纵咒毒的其实有两人?
“悟园小厨房在下也已查验,饮食所用的食材并无问题,但今日保留下来的那碗汤药却是加了毒……”,大夫满头是汗拱手继续回。
在场所有人脸色皆变,云凌洲紧绷着脸惊骇屏息,手上已不住握成了拳,颤抖不已。
“什么毒?”
大夫听见这十足压迫的声音,浑身一抖,抬手连忙擦了擦汗,哆嗦着声线答道。
“此毒名唤宿雪,是慢毒,如夜雪般无声无息覆盖累计,最终要人性命。通常每次投放一点,时间一长便能杀人于无形,但这碗药中毒药分量异常,才让在下验了出来,应是下毒之人难以继续等待,杀人心切才加大了分量。”
今日这碗□□的汤药被扶曦拦了下来,但祖父还是被害了,那便说明想要害他的人还不止一方,现下知道的便至少两人,越想越愤然,云凌洲面露阴骘恨绝,感觉随时都可能暴走将人屠尽,他咬牙切齿继续问。
“宿雪?如何制成?获取容易吗?”
送药之人是一直都在悟园当值的丫鬟,这几个悟园的侍女是早前由杜嬷嬷亲自挑选审查过的,不会是这几个丫鬟动的手,至于她们是否被人收买,这几人十分忠心,几率也不大,那很大的可能就是外人趁机下毒,小厨房离各院都很近,再加上今日人杂事多,里外往来之人众多,趁机溜进厨房下手其实完全可行。
那需要排查的人就太多了,只能从毒的源头开始找。
“回少爷,此毒多是由用毒人亲自配置,材料不难得,只是需要深厚的药理知识支撑,制毒流程繁复,所以市场上很难获取。”
既是慢药,那便几乎不可能是外人作案,只能是身边之人伺机而动。制药还需要精通药理?云凌洲如鲠在喉,听见这句话脑子彻底乱了,他有了怀疑的对象,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扶曦默然看着云凌洲头也不回朝外走去,她知道他现下要去哪里,其中的纠葛情仇不是他们这群外人能够插手的。
只是世事凉薄,命运终不愿放过任何一位行走在其间怀揣着火冒风独行之人。
结果谁知,他那边还没走出后室,门口便涌上了一群拔刀的墨衣云卫。
他们握刀起势一步步逼近后室,将门前的云凌洲逐步逼退,不待他开口,队伍便左右破开了一道口子,刚才被派去捉拿甲子的近卫不知生死,被几名墨衣云卫一把扔在了地上,其中贺归似乎还有气息,混身是血在地上挣扎着想说什么,结果他话还没发出音,便被走上前的弃冕一脚踩在了背上,那一脚带了内力,直将他跺出一口血来。
弃冕深邃的眼清冷无比,抬手面无表情活动着拿刀的手腕,站在云凌洲面前也并不打算行礼,睨着半阖的眼漫不经心打量着此刻面如土色的众人,最终眼色绕过面前的云凌洲落在了他身后的扶曦身上。
“此女谋害家主,拿下。”
“我看谁敢动!”
云凌洲与昀燚同时怒吼出声,震得前进的墨衣云卫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昀燚上前两步立在了云凌洲身边,与他一起挡在扶曦身前。
弃冕昂头隔着这两人冷眼俯视着隐在他们影子里的扶曦,此女非同寻常,此番定要将她拿下。
扶曦被墨衣云卫散发出的浓重杀气摄得心脏狂跳,背后不知何时已被沁湿,弃冕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是狂放完全无所掩饰的杀意,紧盯猎物般一动不动,随时准备将她一击毙命。
她被这气焰威慑得咽下一口气,僵持间冷汗悄然从脸侧滑落。
汗珠坠落在地破碎的一瞬间,一抹黑影转瞬而逝,再次睁眼时他已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也几乎是同时,本来还在远处的墨衣云卫闪身将他们团团围住。
扶曦瞳孔剧烈颤动,在弃冕手伸过来的刹那间矮身躲过了他的擒拿,但却没想到他另外一只拿刀的手也趁机划了过来,须臾间,锋利的刀刃便抵在了她的脖颈前。
但不及她哽咽害怕,下一秒身前的云凌洲便徒手一抬将他的刀挡飞了出去,反光的刀身擦着她的脸,削断了一段她额前的发,在空中旋转了几周,最终直直插在了地上,发出“铛”的一声振鸣。
弃冕也在眨眼间旋身躲过了另一边昀燚蓄势全力的一记重拳,后退几步站稳身形,然后噤声当众对身边的墨衣云卫们比了几个手势,随后周围的墨衣云卫们立时列出阵法来,在弃冕握拳的瞬间一齐出击朝他们四人闪来。
尤知言不是他们的目标,刚才便直接被云凌洲趁乱一把推出了包围圈。之后他和昀燚二人将扶曦夹在身后,徒手面对墨衣云卫的攻击。
但墨衣云卫的招式都是经过多年专门训练出来的,他们配合默契几近无懈可击,在云凌洲和昀燚出招将要击中他们之时,被瞄准的云卫便又突然消失,其他人走位诡异,再加之人多,根本让人应接不暇。
扶曦知道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此时云凌洲与昀燚看起来已经满头大汗,现在只有一个方法能让他们逃出重围。
只见她蓦然抬手拔出自己发间的羽毛簪子,朝上空一抛,眨眼间一只烈焰六羽鸟儿冲破云霄,发出破天长鸣盘旋在乌云密布的天际。
弃冕与云卫们的注意力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鸟吸引,但是立马便回过神来,可在他们重新低下头时,却见夹在两人之间的扶曦抬手掐了一诀。
这段时间她又蓄了许多神力,此时用来脱身应该是足够了的。
她释神诀一出,神力如大雾瞬间倾泻而出,几乎是在瞬间,包围着他们的所有墨衣云卫被金色浓雾笼罩,皆被她控制住了神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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