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文会新村是典型的城中村,挨着市中心。这里一户人家一幢楼,一幢楼三层或四层,总有几层拿来出租。赵京卉住的那幢楼是她外婆的,外婆住四楼,赵京卉一家人住三楼,二楼租给了薛家,一楼皆是些单间,租给好些人。

放寒假,赵京卉提了个行李箱回家。家里没人,她爸妈都在上班。她回家前跟孟菊飞通过电话,说她要回来了。孟菊飞让她上外婆那儿吃饭。

赵京卉蹲地上理行李箱里的衣服,有些干净的挂起来,有些她懒得洗,拿回来扔家里洗衣机洗。

她房间里有张小书桌,之前堆些瓶瓶罐罐,如今那些瓶罐被规整到一边,她把带回来的几本书放桌上。

她把寒假作业带回家了,还带回来几本教科书,她想下午出趟门,去书店买几本教辅。

傍晚她从书店回来,正巧碰上孟菊飞下班到家。孟菊飞推着电瓶车要进家门,看了眼赵京卉手里那新华书店塑料袋,问她出去买什么了?赵京卉说书。孟菊飞把提钩上挂着的东西取下来递给赵京卉,要她拿着。赵京卉闻着味道,打开塑料袋看了看,说烤鸭?

“不是你说的菜场边上那家烤鸭店的烤鸭好吃?”孟菊飞摘头盔,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往后理被压塌的头发。

“本来就好吃。”

赵京卉率先上楼,将烤鸭放餐桌上。

孟菊飞进来,拆开烤鸭袋子,提了只鸭腿出来,递给赵京卉。

赵京卉站在边上吃鸭腿,孟菊飞进厨房检查电饭煲里的米饭烧得怎样了。她喊,说水放多了,饭太湿不好吃。

赵京卉没说话。她上次烧饭,水放少了饭太干,就被孟菊飞说了顿。

接着是开关冰箱的声音,切菜的声音,孟菊飞在厨房问赵京卉,中午在外婆那儿吃什么了?

赵京卉想了想,说清蒸小黄鱼、鸡蛋羹、青菜。

孟菊飞在里头笑,说你外婆就这点厨艺,只会蒸不会炒。

她跟她外婆虽然住得近,但其实算不上多亲近,赵京卉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因为她爸,她爸没本事,赚钱不多,又或许因为她爸她妈关系不好。

赵京卉将鸭腿吃完,进厨房扔骨头。她看了眼,她妈在做炒肉片,火开得可大,油烟滚滚,香气也滚滚。

她扔完骨头,回房间里待着。

晚饭是等赵伟平回来一块吃的。赵伟平提了瓶啤酒出来,给自己倒了点,又给孟菊飞倒了点,然后瓶口朝向赵京卉。赵京卉说不要。

一家人围着四个菜吃饭,两荤两素。也很难得地没拌嘴。

这一年她家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赵伟平换了工作,他辞了厂里的工,开始开货车给人家拉货。这货车是她姨父开剩的,由孟菊飞出面,花了两万块钱买回来。

第二件事发生在一个月前,孟菊飞说她们那宅基地批下来了。

具体怎么突然批的反正她不知道,只知道她家要造房子了,然后在四处借钱。

那次赵京卉回家,孟菊飞兴高采烈地带她去那块地边上转了转,说是块好地,临马路,马路边上就是条江。孟菊飞还算了笔账,造房子需多少钱,需问人借多少钱,造好了租出去一年租金多少钱,她们将借来的账还完需多少年。

正吃着饭,孟菊飞说起见到薛淼了,她上楼摘葱那会儿。赵伟平搭了句腔,说今年早。孟菊飞说薛淼以后不得了,她如今在崇越定向班,将来毕业了是要进剧团唱花旦的。

每回放假孟菊飞总要提几次薛淼,大概因为薛淼与赵京卉不同。薛淼小学时成绩很好,不知怎么就去学了戏。孟菊飞说是学戏不花钱,说薛淼是个好孩子,懂事,知道体贴家里。

吃完饭,赵京卉被孟菊飞叫去替外婆收租。她最讨厌收租,要挨家挨户敲门、寒暄、说话,碰上个别拖拉的,还要嚷着宽限几天。她不擅长跟这种人打交道,人家说过几天,她哦一声转头就走,钱没收齐,往往先挨孟菊飞一顿说。

敲到二楼,开门的是薛淼。她和薛淼算不上多熟,迎面见了,她说,你回来了呀。薛淼说,对啊。又说,你等着啊,我去拿。

她在门口等着,不多时,薛淼拿来一沓钱递给她。她接过,说拜拜,薛淼也说拜拜。

赵京卉回到家,将手里的钱放茶几上让孟菊飞点数。孟菊飞已经散完步回来,正坐沙发上包袜子,包好的袜子一叠叠整齐地码在茶几下。

一个月前,孟菊飞开始从厂里拿袜子回来包,包一双大概也就几分钱。

“你自己点吧。”孟菊飞说着,转身找自己手包,从手包里拿出一叠钱数数,然后给赵京卉。

“去找你爸,收齐了再拿给外婆。”

“赵伟平!”

赵京卉去房间找她爸,她爸正看电视,听孟菊飞叫他,他问赵京卉干嘛?赵京卉亮了亮手里的钱,赵伟平起身,打开衣柜,抽了件外套出来,从外套里袋里掏出一叠钱数数,递给赵京卉。

赵京卉晚上没什么事做,看了会儿买来的教辅书,没一会儿就烦了,嫌枯燥。她断断续续地,看书、玩手机,看书、玩手机,就这样到十点出头,孟菊飞和赵伟平已经睡下了。

她出房间,盘腿坐沙发上,开始有样学样地包袜子。

包了近一个小时,她快累晕,手酸脖子酸腿也酸。她起身站了会儿,随后整理沙发上她堆的那些袜子。她把孟菊飞包的那些拿一部分下来,把自己包的那些叠上去摞在中间,然后再把孟菊飞包的那些叠上来。

最后看了眼那一大摞包好的袜子,她转着脖子回屋去睡觉。

放暑假这些天,每天天气都好,斯鸣羽坐房间里看着窗外的小鸟围着枝头转。小鸟是不是在纠结究竟落哪棵树上?她在纠结什么时候找赵京卉说说话。

上次电话里,她约赵京卉出门学习,赵京卉后来说,你到时候叫我吧。所以这个到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

她不好意思找赵京卉聊些有的没的,又害怕赵京卉那句话只是出于礼貌。这些天,赵京卉也没找过她。

赵京卉的Q.Q头像亮着,显示在线。斯鸣羽想,已经十几天过去了,再不约,岂不是整个暑假都这么过去了?

她试着发:在吗?

又发:我明天准备出去看书,要一起吗?

又发表情包:三个憨笑。

第二天上午九点,斯鸣羽举着伞在图书馆门口的一棵树下站着。两人约的九点半,她九点就到了。等着等着,越近九点半她越紧张,一颗心砰砰直跳。原本还不算太热,她忽然觉得燥热无比。

她看表,九点二十五了,两只眼睛左右瞟瞟,也不转头。见赵京卉从她左手边路口过来,她跟没事人似的站着看对面的树,装没看见她。

等走近了,能听见脚步声,她转过去。见到赵京卉整个人,喜形于色,一时间忘了开口说话。

“是不是等很久了?”赵京卉问她。

“没有!”斯鸣羽忙摇头,笑道,“我也刚到。”

赵京卉举着伞,肩上挎了个帆布包,身上传来一阵很清新的味道。斯鸣羽说我们走吧,两人一起向图书馆正门走去。

一开始斯鸣羽想不好去哪里。新华书店小学生太多了。有一家书店倒不错,但太安静,安静得让人觉得说句话像犯罪。最后还是觉着图书馆好,虽然人也多,但大都是成年人,不吵闹,且有空调,无非是旧了点。

快到台阶处,见一大爷推着棒冰车在卖棒冰。赵京卉脚步一顿,顿时想到昨天下午收到斯鸣羽消息时,那支在手里慢慢融化的巧乐兹。

她有点想吃棒冰了,但又想到两人站这儿吃这白糖棒冰是不是不太雅观?

天热,棒冰化得又快。

“我们吃棒冰吗?”斯鸣羽停下问她。

赵京卉摇头,说:“等会我们去吃冰淇淋吧。”

斯鸣羽点头,说好。

两人进图书馆,选了个边角的靠窗位置坐下。

斯鸣羽将背包放桌上,拉拉链开始拿东西,边拿边用气声问赵京卉,你今天几点起的呀?赵京卉也用气声说七点多吧,你呢?斯鸣羽说我也是。

赵京卉起床后她爸妈已经出门了。锅里给她留了碗水泡饭和半张鸡蛋大饼,用锅盖盖着。卫生间里有一桶孟菊飞洗好的衣服,赵京卉先上四楼将那些衣服晾了,再回来吃早饭,随后梳妆打扮。

她上四楼时,薛淼正铺了张垫子,腿搭在阳台栏杆上练功。

斯鸣羽将包里东西一件件往外拿,先是两瓶矿泉水,然后习题册、参考书、笔记本等。

她给赵京卉递了瓶水,随后将自己那瓶上的塑料纸撕下来,折了个角。

赵京卉说,我带水杯了。斯鸣羽说,没事,喝我的吧。

斯鸣羽又递给赵京卉几个笔记本,赵京卉问这什么?斯鸣羽说打开看看?

赵京卉打开,见都是笔记。物理、化学、生物,三科各一本。斯鸣羽的字清秀端正,重点处还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标记,可见是很用心的一份资料。

“给你的。”斯鸣羽说。

“我?”赵京卉一惊。

“是啊。”斯鸣羽点头。

“就是还没做完呢,只做了一部分。但没事,这是活页本,我到时候抽部分纸回去继续写,争取把整个高一的内容都写完。”

“我......”赵京卉摇头,“我不能拿,这是你写的。”

“你的劳动成果,我不能不劳而获。”她有些词不达意。她想表达的是你太辛苦了,没必要做这些。

“这有什么?”

这半个月来,斯鸣羽在家就做笔记,一想到这笔记要拿给赵京卉,就干劲十足。她自己不会专门做笔记,不会去看,也嫌浪费时间。但给赵京卉做那就不一样。原本她还想挑些题出来,做个专门的习题本,但因为不知道赵京卉的基础如何,薄弱点在哪儿,就暂时还未着手。

她做这些是自愿的,只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对她好,没想过她接不接受,或是否会有压力。

看赵京卉坚决不愿意,斯鸣羽没办法,只能道:“借你看的,借你看的好不好?”

“拿着吧拿着吧。”她推过去。

赵京卉无法拒绝。

斯鸣羽拿笔,开始翻习题册。她的习题册和赵京卉的不一样。

赵京卉看见斯鸣羽放在对面的背包,她包上也挂了个玩偶,也是小黄人。

斯鸣羽忽然看她,问:“你笑什么?”

赵京卉回神,一愣,摇头说我没笑呀。

斯鸣羽笑开,说哪儿没笑,你刚就笑了。

赵京卉这下也笑了。

斯鸣羽合上书,侧身以双手为枕,趴着看赵京卉笑。赵京卉不笑了,她还笑,又笑又看。

赵京卉伸手,想遮斯鸣羽的眼睛。她手与斯鸣羽的脸相距约十公分,斯鸣羽认真看着她的掌心及五指。

片刻后,斯鸣羽道:“两个斗,三个簸箕。”

“嗯?”

斯鸣羽重复:“两个斗,三个簸箕。”

斯鸣羽轻握住赵京卉的手,一个个地点给她看,说这是斗,这是簸箕。

她右手掌心贴着赵京卉的手背,大拇指覆在她的掌心里,食指一次次地与她左手各指尖相触。

每触一次,一阵细小的电流便沿着指尖蔓延到心脏。

感受到赵京卉的手在她的掌中微蜷,她立即松开。

接着两人不再说话,开始认真看书做题。

一种微妙的气氛将两人包裹起来,如老式棉花糖上那一圈圈糖丝,说不出的轻柔、绵软、和甜蜜。

斯鸣羽感受到了,赵京卉也感受到了,所以两人不再说话。

直到中午饭点,两人站起来,像刚刚无事发生似的讨论等会吃什么,要不要去哪里转转。

她们吃了饭,又去商场消食,消着消着买了对冰淇淋,吃完又返回图书馆。

上午赵京卉没太用心看书,看着认真,实则心思飘到九霄云外。教辅书上有几道课后习题她不会,不会的她用铅笔圈起来,虽然也没去问斯鸣羽。

斯鸣羽下午便主动找她说话。约看了一小时书,她靠过来,说累了。赵京卉笑说,那你休息会儿吧。斯鸣羽下巴支手肘上,趴着和赵京卉共看一本书。

没看一会儿,赵京卉有些不自在,无法翻页,也无法再专注。

这时斯鸣羽说,我给你讲题吧。

赵京卉犹豫。

斯鸣羽拿过她的本子,说我看看。

赵京卉仍在犹豫。

斯鸣羽歪头,冲她笑。

赵京卉也笑,选了道标了三颗星的题。

斯鸣羽审题,接着从包里翻出草稿纸,拿着铅笔给她边写步骤边讲。

斯鸣羽讲题不是从头讲到尾自顾自地讲,而是她讲前半句,引导赵京卉说后半句。她写前半个公式,引导赵京卉写后半个。她解其中一个部分,引导赵京卉解出其中的另一部分。

她不单纯讲题,像是在一起做题。

等她讲完,赵京卉也跟着一起做完了。

两人靠得很近,是等赵京卉听完题才发现两人靠得很近。斯鸣羽右手拿着笔,她左手撑着椅子,两人手臂时不时地便会互相触及,痒痒的。

斯鸣羽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柑橘香气。

两人靠得太近,赵京卉说得情不自禁:“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斯鸣羽一愣,随即有些羞赧地笑了。她没退开,说:“赵京卉,我发现你很聪明。”

赵京卉也一愣,面对聪明这两字她有些无措。她摇头:“没有。”

又说:“我不聪明。”

不然不至于成绩不好,连这样的基础题都不会。

“怎么会?”斯鸣羽轻轻抽走她手里的笔,握在自己手中,“我教你题目,看你反应我就知道。”

“你反应很快。”

赵京卉低头不说话。

斯鸣羽接着道:“我教过好多人,有几个要提示很多遍才能说出来。”

又戳戳她手臂:“但你一点就通。”

赵京卉看她,道:“她们题目难。”

斯鸣羽:“跟难不难没关系,看思维。”

“是真话我才说,要是假话,我就不说了。”

沉默几秒,赵京卉道:“你教得好。”

“好好好,是是是。”斯鸣羽笑道,“我教得好,我教得好。”

两人又坐直了,各自看各自的书。

斯鸣羽看书时很认真,手中的笔在纸上写写划划,就连她的草稿纸也如她的笔记本一样,一行一列,整齐划一。

日光西斜,薄薄的一层淡金色透过上方百叶窗的缝隙溜进来,铺在桌面,像曾在斯鸣羽手中律动的琴键。

赵京卉看着她侧脸的剪影停在这光影里,她专注时微颤的羽睫是落在她心口的一只蝴蝶。

琴键真的在律动,窗外正沙沙作响。是起风了。

小赵和小斯还没吃上冰淇淋,但我今天中午已经吃了一个,幸福~[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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