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愚，你还好吗？”李若愚靠在车尾，手臂上有血痕，头发和脸颊上的擦伤黏在一起。

李影泽单膝跪在他身旁，扯下领带，给他擦血。他把李若愚拢在胸前，帮他挡雨，一边打电话联系医院、通知李云山。

“影泽，我好疼。”李若紧紧攥着李影泽的袖子。他脸上的伤口中似乎嵌着细小的沙石。李影泽看看自己的手，满是血污。他于是低下头，轻轻**李若愚的伤口，再把细细的沙石和血水吐掉。皮肤的气息，温度，是了，是嵌在他心里最深处的人。

“李影泽，你这是？”

“清理伤口，”李影泽别过脸，“腿受伤了吗？可以站起来？”他两手拖住李若愚的肩膀，想把他扶起来。

李若愚却突然拽住他敞开的领口，往前使劲一拉。李影泽失去平衡，完全跪在他面前。

衬衣的质地真不错，李若愚想，连带着想起他穿这衬衣的场合，李影泽的动态他都知道。

“穿着阿玛尼的高级订制来淋雨？你可以不来的，把定位发给老头子就行，何必？”

李影泽似乎在听他说话，又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只专注地望向鹿湖，抿着唇。他在逃避，他又在逃避我！李若愚生气了，“走就走了，你又何必衣冠楚楚地回来给我当仆人？”

李影泽依旧沉沉地跪着，这些话砸在他身上，重极了。他却仍是痛忍着，低头，胸口剧烈地起伏。

李若愚把手指插入李影泽发间，用力，迫他抬头。他紧抿的唇锁着什么？咒骂、反驳、叹息，还是……雨声越来越大，和李氏车队渐近的轰鸣声揉在一起。

眼前一片模糊，李若愚俯下身。“我们是主仆以外的关系，你记好了，李影泽！”

像麻醉过后响起的第一声锐痛，接通鲜活的世界。在石子路上跪了太久，李影泽挣扎着抬起手，但终是忍住了，没有抱住眼前人。

当晚，李若愚住进了沈氏医院。李氏集团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山雨欲来，李家的保镖站了一屋子。

“公安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们接着去查，看看是谁，竟敢动到李家头上！查到一个，收拾一个！”

管家周汉典立在一旁。他接了个电话，让保镖们先出去等着。

“老爷，您消消气……”

“李总的伤好些没？”法务部部长仇知明忧心忡忡，“也不让我们去探病，唉——”

首秘艾琳闻言，哼了一声，“老板哪里算受伤，只是脸部轻微擦伤好吧。不过贴了个创可贴，还被记者们拍了照片，各大网站的挂来挂去，说什么本世纪最靓的战损美男……不过，说的也对呵。”

仇知明：“……李总的战斗力也真是强，听说还是一对四，那四个人的惨状哦，我都有点儿不忍心提告他们了。”

艾琳猛地想起些什么，她想起那天回程前，李若愚打给她的电话。老板是真的不知道有人会在鹿湖堵他，还是想利用这个事故彻底留住某个人呢？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李若愚恢复了深居简出，除了去公司和视察他的生意外，不做多余的社交。要不是他时常抛出些设计作品，还总引发些这样那样的热潮，外界可能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阿愚，这样不行。有些酒会、招标会之类的，你还是得去。”

李若愚在做微缩景观——17世纪巴洛克风格教堂，他甚至复刻了教堂顶部上帝创世彩绘，以及内部的水晶吊灯。

“没空。”

李若愚没停笔。

李影泽看着他的彩绘，真有种流光溢彩、时空穿梭之感，心里想：让他去应酬真是浪费时间！干脆直接养起来，任他随心所欲地画画就好。可该说的话还是得说：“要不，偶尔去一次也行，不然，他们都以为我是‘鹿隐’的老板。”

“哦，没差别啊。”

“阿愚……”

“你再闹我我就画不完了，画不完我就会不开心，不开心了我就会不想吃饭。”

李影泽立即噤了声。

第二天早晨，两人像往常一样，一起去公司。业务部部长已等在李影泽办公室门口。

“什么事？”李影泽脱下风衣，挂在衣架上。

“副总，还是下午招标会的事，我不能再去了。

”

“李部长。”

“真不骗您，心脏刚做了搭桥手术。”业务部长竟把病例都拿来了。

“招标会这么刺激吗？”李影泽啼笑皆非。

“是，回来交代时更刺激。如果结果不好，老板会冷暴力。”老李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好，我知道了。你注意休息，身体最重要。”

“谢副总！”老李如蒙大赦，轻快地奔出副总办公室。

李影泽起身，整了整领带，去敲隔壁总裁办公室的门。李若愚知道是他，没抬头：“下午你去签约仪式，老李去招标会，我去实验室看新材料的测试情况。”

李影泽走到他身边，帮他换了一杯温水：“少喝点咖啡，会影响睡眠。”

“哦。”

酝酿了一会儿，李影泽说：“下午的招标会你亲自去，好不好？”

“吱——”原子笔在单薄的纸页上划出一道杂音，李影泽耳朵一酸。“不是老李去吗？”

李若愚问。

“他身体不舒服。”

“那让老仇去。”

“派法务去，嗯？”

李若愚不说话。

“总裁偶尔也出现个一两次吧。我这边结束了立即去接你。”

又回到了晨间的话题，李若愚无奈，“行吧。”

李影泽来回了三趟，把招标会的资料摞到李若愚的办公桌上。

“李影泽，你是不是整我？”

“你都看过的，又不会忘。前两天还跟我系统复查过报价。”

“……”

李影泽不太放心，临走前还嘱咐艾琳：“结束后，老板要是不想参加后面的活动，记得委婉拒绝。”

“好。”艾琳已然熟练。

纵然准备工作十分完善，产品质量也相当过硬，招标会也不一定十拿九稳。招标结果大约1小时后现场公布。总裁们都被请到休息室等候。气氛微妙，大家只是点头寒暄。烟草、雪茄、来回地走动、不停喝咖啡、小声叹息和跺脚，众人被紧张的情绪捕住了。

艾琳站在李若愚旁边，鼻尖冒汗，心想：老板也太淡定了吧！他要了一杯茉莉香片，两张绘图纸，取出随身的绘图工具，坐在角落里，从容地画着图，喝着茶。几个老总靠过来看，其中学设计出身的已经看出了眉目。

“这是刚刚招标大厅的平面图？”有人问。

“嗯。”李若愚开始在平面图上做改动。

“李总这是要？”

孙远博问。

“大厅里回音太明显，影响声效，空间布局上可以做些改动。”

一旁抽雪茄的也灭了烟走过来。休息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听见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主办方负责人推门进来时吓了一跳，一群人挤在角落看李若愚画图，竟没有人注意他。艾琳眼尖，连忙笑着问：“肖总，结果出来了吗？”气氛猛得炸开。

“是的，请大家移步前厅。”

艾琳紧张得绞紧手指。李若愚抱着手臂，坐在那里静静地等。主办方大声宣布最终结果，艾琳激动得跳了起来，采购方对新能源汽车有些疑虑，他们本不抱太大希望。孙远博也兴奋地和自己的副总击掌。“鹿隐汽车”和“嘉行集团”各占采购案的一半。李若愚笑着站起身，对艾琳说：“干得不错，走吧。”艾琳可不敢居功，刚刚上台“演说”的是老板本人呐。她赶紧拽着包包，踩着细高跟追上李若愚的脚步。

“李总，留步。”孙远博等在大厅外的玻璃长廊里。

“您有什么事吗？”孙远博和李云山的年纪差不多，李若愚用了敬语。

“我们也签个合同吧。”

“关于什么？”不好的猜测浮上心头。

“这个大厅的回音改造工程，我想请你来做总设计师。”

李若愚这才想起来，这一带的地产项目都是“嘉行”的。不是大问题。他从提包里抽出刚刚画的图纸，看了看，“我再做修改、制图，三天后传真给您。回见！”

“李总，别急着走啊。不签合同也行，我们都知道您图纸的价格，您看，是直接汇到您工作室，还是……”孙远博的副总喊住了李若愚。

“不必了。初次合作，就当个见面礼吧。”李若愚微微一笑，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

李影泽帮他开了车门，系好安全带。他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累了？”

“还好，雪茄熏得头疼。”

李影泽将车窗开一个小缝。李若愚在他肩上蹭了蹭，嗅到好闻的青草香。

李影泽的手机不停“嗡嗡”震动。“微信吗？是你的律师楼还是公司？”李若愚问。

“都不是，是商会的群，你猜他们在聊什么？”

李影泽笑得高深莫测。

“什么？”李若愚抬头，抽出刚刚的图纸接着看。

“你自己看看。”李影泽憋着笑。

“？”李若愚点开李影泽的手机，“这个……”后排的艾琳也看到了，同样憋着笑，商会微信群里居然没在讨论刚刚的订单，他们都在议论李若愚。一开始，说他稳重大气，一边等结果还能一边画设计图。接着话题跑偏，大家说既然李若愚的工作室的预约已排到明年，那不如大家组团，去招标会、签约仪式、酒会上堵他，不画设计图就不让走。

“没事，我不怕，”李若愚自己也笑，“我又不是没有保镖，是不是呀保镖队长？”他伸手捏住李影泽脸颊。

“是，下次我把老宅的安保小分队泽带来。”李影泽被他捏得嘴角上扬。

“这么大阵仗？不好吧，我看最好的办法是，以后这种场合都交给你和老仇。”

路口红灯，艾琳忙着回复信息，余光看李影泽状似无意，用脸颊快速贴了下李若愚的额头，外人面前总是冷漠克制的人，此刻温柔地对李若愚说：“下次，我陪你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