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知名独立设计师,李若愚受邀参加国际珠宝设计大赛精品双年展。他挺开心,连忙放下手头工作,把李影泽也带上了。
会场的安保工作严密,被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石围绕,反而生出安全感。所有人都在关注珍宝,李若愚处在难得的注意力真空里,怡然自得。他甩开李影泽,背着手,在迷宫般的展厅里悠游。
百达翡丽的首席设计师温蒂一把抓住李影泽,问:“阿愚呢?”
“没看见,大概在那边。”
温蒂狐疑地盯住他:“你会不知道他在哪?”
“真不知道。”其实李影泽看见李若愚了,但没说破,也没有跟上去。
职业习惯,温蒂低头想看李影泽的腕表,这可是他们的得意之作。前年这个时候李若愚邀她参与了设计:渐变深蓝珐琅彩表盘,大小不一的彩钻镶嵌成太阳系的八大行星,碎钻作繁星。由十二颗大钻石镶成的星替代表盘上的十二个数字,沿着独特轨迹渐次来到表盘中心。分、秒的显示在表盘两侧。
设计初稿是李若愚画的,然后他们一起从修改设计稿到挑选钻石原石再到商定钻石的切割……温蒂甚至玩笑般地想过,以她和李若愚这种边吃早餐边远程沟通,边跑步边视频争论,边开车回家边语音商讨要换掉钻石切割师的状态,在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里,她要是再努力一点点,是不是就能把李若愚据为己有?
可当她认真地向李若愚建议,如果这块表由私人订制转变为联名上市,可能带来巨大的收益时,李若愚微笑着拒绝了,“这只是一个礼物。”
“如此费心,为了心爱之人?”
“不,给我的好朋友。”
那时失落的心情她至今仍记得。
“阿泽,表呢?”一瞬间,温蒂有些惊慌。
“放心,不敢有丝毫损坏。目前正待在家里的摇表器里。”
“还好……”温蒂夸张地拍着胸口,舒了口气。“怎么不戴?”
没料到有此一问,李影泽想了一会儿才说:“太贵重了,怕路上碰伤。”
确实贵重,仅仅是购买那些高品质钻石就花了几百万美金,而十二颗顶级大钻又雇了Catier家的钻石切割师。
Lee本来是不愿意放人的,他的原话是:“李若愚,这要是为了你自己的订婚戒指,人我免费借你!”后来看了李若愚的设计图,半晌蹦出一句话:“能不能……”
“不能。一周后,我直接把部分原石送到你那。”
“好吧。”
最初李影泽也没想到,一直以来,他们对彼此的生日都没有表现得那么在意。礼物一般都是提前给的,从钢笔到领带、皮鞋,到电脑、剃须刀,再到后来的梅赛德斯。有时忙着忙着忘记了,就过后再一起吃顿大餐。关于给李若愚的礼物,李影泽总是要装作不甚在意地想好久,他觉得这世间最好的东西才配得起他。
那次,“鹿语3代”上市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季度财报令人亮眼。李若愚生日那天,李影泽凌晨4点多就醒了,悄悄溜下床,把精心包装好的小盒子放在李若愚床头。
清晨,李若愚被硌醒了,摸摸身侧,李影泽大概做早餐去了。又摸摸脸,居然有个直角的印子。这才摸向枕边,一个黑色的硬质小盒,“袖扣吗?”李若愚想,打开一看,开心地拽出来握在手心,嘿嘿直笑。笑了一会儿就心疼了,公司的财报他知道,李影泽的账户他也知道。梅赛德斯的限定新款,李影泽的户头至少少了四分之一。
况且,喜欢是喜欢,可他要这么多跑车干什么?前几天老爷子也送了台梅赛德斯给他,他没和李影泽说。周汉典亲自把车钥匙送来,当时就要陪他去提车。车钥匙现在办公室的抽屉里,李若愚准备周末回去还给老爸,他是“鹿语”的掌门人,还是想开自家的车。现在的“鹿语3代”,他觉得好极了,堪称“梦中情车”。
“对了,差点忘了……”李若愚扶额,拽了钥匙往厨房跑。
李影泽在窗前煎牛排,香气四溢,身姿挺拔,李若愚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又光着脚。”李影泽听见他的脚步声,转身要去卧室帮他拿拖鞋,看见勾在他食指上的车钥匙。李影泽面色微红,看向别处:“喜欢吗?”他小声问。
“嗯。”李若愚走过来,装作看平底锅里的牛排,香气浓郁,也不知是怎么腌制的。
“可以吃了。”李影泽切了一小块,吹了吹,送到李若愚嘴边。鲜嫩多汁,好吃得令他挑动眉毛。从橱柜里拿出盘子,他们一起盛起牛排、海鲜沙拉和潜艇面包。
蓝白格桌布,水晶花瓶里的鳞托菊悄然开了两朵。李若愚剔了几枚巴非蛤,放到李影泽盘子里。
“车,退了吧。”
“你其实不喜欢吗?”李影泽放下叉子,看着他。
“不是——我们本身就是做汽车的,开自己公司的车不好吗?”李若愚不好意思看他,垂目看向鳞托菊,“况且,日子还长,你不要这么败家。”
“买给你,不算败家。”
“算!不是还想在公司附近买栋公寓吗?咱们上班也方便些。M市的工厂刚起步,餐厅的选址我看了几处,下午,不,一会儿吃完早餐我们再一起去看一看,还有,唉……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李影泽愣愣地看着他,听他说前路漫漫,听他说漫漫前路里每一步都有自己。清晨的阳光照在蓝白格桌布上,照在鳞托菊上,也照在他美好的嘴唇上。一瞬间,李影泽疯狂地想捕获——他嘴唇上那一小片阳光。于是克制地伸出手,用手背抹去他嘴角的酱汁,然后等待着,等待着。等李若愚放下刀叉去卧室取手机,他才默默低下头,把唇贴到手背上,贴了很久。
隔了三个展柜,Lee一边招手一边高喊:“阿泽——李影泽——”李影泽停步,收回思绪,也朝他挥挥手。
Lee即刻小跑着奔过来,边跑还边给自己戴上了一双白手套。和他一起跑过来的人有些面熟,李影泽想了想,是Catier新晋的设计师。
“来,展品给我。”Lee冲到他面前。
“什么展品?”
“当然是表,阿愚送给你而不是联名上市,说是私人礼物,也不愿意送展的那块表啊!”Lee这话说得咬牙切齿。
“抱歉……我没带在身上。”
“没事,我们可以现在去酒店取。”
“嗯,在家里。”
“阿愚送你的东西,你会不贴身戴着?”Lee神色促狭。
“真……真没带着。”
“难道,你们吵架了?”
“没有。”李影泽脱口而出。
Lee等着他说继续说下去,说理由。话题切入得有点古怪,李影泽却是什么借口都说不出了。
“Lee。”李若愚出现得恰到好处,成功转移了Lee的注意力。
“终于逮住你了”,Lee笑着和他握手,把身边的人往前推了推,“他就是李若愚,你最欣赏的设计师。”
“你好!我是夏尔。”那人红着脸和李若愚打招呼。
“我知道你,他的领带夹就是你的作品,非常漂亮。”李若愚朝李影泽示意,又把他拉回社交氛围。
“实在比不上您设计的腕表。”夏尔的脸更红了。
“所以为什么不带来,难道是怕我们仿制?”
“你摸摸心口,Lee,设计图当时没有传真给你吗?”
“那不一样,你又不亲自动手,也不愿意来监工……”
“我只是不想把它做成流通商品。”
Lee玩味地看着他,“阿愚,这其实是你要送出的订婚礼物吧。镶了那么多钻石,你雇了温蒂和你一起,从设计到制作花了近两年。阿泽,说句话啊。难道真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是,虽然晚了点。”李影泽笑道,神色从容,而心里是一阵阵波澜。前年,他生日前几个月,李若愚不时半夜起来打越洋电话,英语法语掺着瑞典语,他听不太懂。有次拿了开衫去阳台帮李若愚披上,在他愈加压不住的音量里,听出是在用瑞典语骂人。于是又拐去餐厅,倒了杯温水给他。
见他站在一旁,李若愚平静下来,笑着示意他先去睡觉。他语速慢下来,李影泽便听懂了一些,李若愚对几颗彩钻的切割效果极为不满,期间还提到了什么宇宙、行星。
可能是工作室和某个品牌要联名出品高订珠宝,或者是……虽然收到的邀约众多,李若愚只偶然涉足珠宝,他最爱的永远是他的机械王国。李影泽在心里过了一遍李若愚近半年的行程表,有些不安,也许这钻石是为了别的目的,表白、恋爱,或者是求婚?
他很想问一问李若愚,转念又想到杰森的话:关心太过的话,会显得像控制。李若愚收了线,拽住他衣角打哈欠:“走,回去睡觉。”
李影泽生日过去很久后的一个早晨,临出门前,李若愚丢给他一个盒子:“今天去集团总部,林叔来接我。我走了再看啊!”关门声响得清脆,李影泽默默打来盒子,流光溢彩,完全是他最喜欢的,不,是比那更喜欢的,李若愚给了他一片宇宙。他郑重地把它戴在手腕上,紧贴着脉搏。“咚咚”的心跳声穿过皮肤,应和着精巧的秒针。李影泽在忽至的喜悦里如释重负,微醺一般,似乎心上飘着朵轻盈的暖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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