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残骸的吸引力还不止如此。

过去半个月以来，春枢宫已经接到不少报告，说有大量的魔物在向莱顿聚集，怀疑它们也许比人类更清楚地感知到圣泉的失效，想要报复压制了它们千年之久的莱顿。

而真正近距离接触过魔物，甚至亲身体验过做魔物的艾丹却明白，深渊生物并没有如此人性化的情绪，它们只是被本能所驱使着疯狂涌来，想要争夺曾经这位领主魔物的力量。

但它们注定无法得偿所愿。

艾丹看着翻涌的血水，神色淡漠，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刚才做出那急切的姿态，也不过是为了引出暗藏在附近的对象。

“失去了圣泉，守卫们难免懈怠。之前就算是我也不知道这底下藏着多么危险的东西，这些日子以来没出什么纰漏，是您在暗中保护的缘故吧。”

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回响。

等了几秒，没有回应，艾丹又接着说道：

“为了查出逃走的克维尔外交官以及他的下属，我们在边境布下了天罗地网，严格记录每一位出入人员的信息。”

“然后，西尼尔发现了一个细节。”

“我的联姻对象，”说这个词时他的语气不明显地压低了一下，“安德里柯，他有离开莱顿的出境记录，却没有返程的。”

“结合他对春枢宫动手的所作所为，当时的我认为他应该是刚出国境就偷偷折返回来，与奥列格趁着我病重，商议如何对圣泉下手。”

毕竟安德里柯离开的日子到他窃取花冠的时间，根本不足以让普通人莱顿与克维尔之间跑一个来回。

所以艾丹理所当然地认为，安德里柯根本没有回克维尔，只是制造一个自己不在场的证明，出了边境又偷渡回来，执行那个必死的任务。

“那你现在又为什么会怀疑起来？”

那个温和声音问道，好像就在他的身后响起，但艾丹确定自己身后空无一人。

将后背暴露给身份未知的对象充满了风险，可如果对方真是他所想的存在，那么再多防备也是无用功。

“安德里柯离开莱顿，是为了回到他12岁那年迷路的森林，去寻找有可能藏在那片森林里的，掌握时间与轮回力量的神明。”

这是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艾丹当时也没抱太大期望。

所以花冠失窃一发生，他下意识就认为安德里柯在骗自己，他压根就没回去。

但是……但是如果，如果他其实没有欺骗艾丹，真的回去了，真的去那片森林，去寻找那位不知道是否还在那里的神明。

——并且找到了对方呢？

如果要说有什么方法能够让远在克维尔的安德里柯轻轻松松地跨过这数千里的漫长道路，无声无息地绕过边境关口，进入莱顿国境。

唯有神明的伟力。

但这个猜测太过天方夜谭，直到今天之前，艾丹都没有考虑过。

还是在梦境里，安德里柯无意中提到了“龙神”，提到了“36次”……艾丹愤怒之后，迅速察觉到了关键。

轮回之说一直没有实际证据，就连他自己也不能百分百肯定这不是他经历的第一次时间。

可安德里柯见到科菲的脸就对他卸去了全部防备，表现出熟悉，还——一想到这个艾丹就要咬牙切齿——还直接告诉了他自己的真名。

安德里柯不是这么天真到毫无心机的人，这么做是因为他很明确地知道科菲是什么人。

至于他还能说出他们结伴同行过多少次，那就唯有一种可能了。

“他成功了，”艾丹说，“成功见到了那位神明，并且依靠祂的力量，以人类不可能做到的速度回到了莱顿。”

至少在这一件事上，安德里柯没有骗他。

可这让艾丹更加不解。

“只是我不明白，他既然找到了您，为什么不告诉我？”

有这位神明在，很多事情完全可以不必发生，最起码，安德里柯不必冒着生命危险去抢夺圣印——亲手将圣印交给春曦女神的龙神，也是如今最有资格决定花冠归属的存在。

艾丹不觉得人类的计谋能够瞒过这位不知活了多久，并且经历了不止一次时间的神明。祂对于克维尔的计划应该是心知肚明。

如果祂不愿意，克维尔女皇难道还敢忤逆神明，强行夺取花冠？

如果祂默许克维尔的行动，那为什么安德里柯还要如此冒险，只要那位神明站出来说一句话，莱顿再心不甘情不愿，也会交出花冠。

可祂什么都没做，只把安德里柯送回来，任由他抱着必死的心情完成任务，被丢入牢狱，差点就在诅咒和伤痛的折磨下悲惨地死去。

艾丹不能理解。

他必须要知道原因。

可安德里柯仍在昏迷，梦境中的他又没办法开口询问。

那就只能寄希望于见到这位时间与轮回之神了。

即便没有罗莎的那番话，艾丹也是要来春枢宫一趟的。

他不知道怎样让对方现身，只有来圣泉这里碰碰运气。作为制造了圣印的神，他多少对这里会上心一点。

现在看来，他确实赌对了，龙神果然一直注视着春枢宫。如果他不管不顾地接触魔龙的残骸，对方也一定会出手阻止。

白桐庄园距离主城确实遥远，从艾丹赶过来到现在，天色已不知不觉暗下去，皎洁的月亮挂在屋顶，透过窗户遥遥照下。

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温柔的银色光辉洒遍大地。

一位黑发黑眼的男性从月光中溶解而出。

他走过的地面布满碎石残渣，他的步伐却轻盈得没有拨弄开一粒砂石，好像悬浮在空中，直接从远处飘了过来。

艾丹回身，与他对视。

有一瞬间，他的瞳孔变得猩红，而对方细长上挑的双眼也掠过金色的光芒。

像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短暂交锋了一下，但一方太微弱，而另一方又极为克制，所以除了圣泉下翻涌的血水寂静了一瞬，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的相貌让艾丹微微失神：“你是……送布兰琪回家的那位客人？”

他当时没有见到这个客人，只在罗莎的描述里了解过对方的外貌特征。

“花冠失窃后我封锁了莱顿，所有异乡人都是重点调查的对象，包括来我家拜访的那位先生。”

“尽管他没有留下太多身份信息，但以伊格纳索斯的能量，查出一个人的行踪并不困难。如果什么都查不出来，就说明对方的身份极其不简单。”

艾丹失笑地摇了摇头：“可我没有想到，客人的身份，居然能不简单到这个程度。”

他又想到什么，看向对方：“那么您留下的那一盒焚香片……我会在梦里遇到安德里柯的灵魂，也不是意外了。”

“不仅如此，”神明的语气仍是那么柔和，只是缺乏足够的情感，更显出一种神性的淡漠悲悯，“我在莱顿这些天，一直自称是从克维尔归来的医生，你可以称我为白先生。”

白先生、医生……艾丹组合了一下，恍然大悟：“这些天我需要的血药，都是您制作的？”

能够压制深渊诅咒的药物克维尔从未公开，他也怀疑过如此珍贵的药，怎么可能轻易被人得到配方。

可当时他没有别的选择了，安德里柯的生命已经危在旦夕，不管有没有用他都得尝试一下。

确认能够起作用后，他也不敢让西尼尔去询问配方，生怕冒犯了那医生，让对方不肯继续制造药剂。

“原来是您……”艾丹不知为何有些激动，“那配方……”

没有了圣泉，莱顿迟早也会遭受魔物的袭击，也会有人被深渊诅咒，他需要这个药剂。

“我并没有那种药的配方，”白先生却说，“你送过来的血，我只是加入了几味补药，真正挽留他生命的，只有你自己。”

在艾丹不明白的眼神下，他平静地说：“之后你就不必再喂血了，这段时间以来你所供应的血，应该足以将洛汀，彻底标记为你的祭品。”

……

安德里柯切下一块魔物肉去逗肩上的小家伙，没什么反应。

“又睡着了。”他随手把肉丢掉，其实小魔物从来不吃这个，安德里柯只是习惯性调戏一下，“连深渊魔物小时候都是这么嗜睡的吗？”

科菲僵着脸收拾自己，他们两又一起战斗了几次，配合越来越默契，但对这个便宜搭档除战斗力外的其他方面，科菲已经无话可说。

安德里柯没宠物逗，又非要和他说话。在科菲烦不胜烦地给了几个白眼后，他总算想起一个有价值的问题。

“对了，我都忘了问，你上次说我身上的标记很明显。”他说，“我也会被什么领主魔物追踪到吗？可是没见到啊。”

“也许是因为你身上有其他长生种的气息。”科菲冷冷道。

长生种？安德里柯反应了一下：“你是说……龙神？”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科菲更换他手腕上的绷带，安德里柯看到他的手上没有伤口，只有一个浅蓝色的、水波一样的纹路，微微地发着光。

这就是他那个领主魔物给他留下的标记？

安德里柯觉得自己身上也没有这东西，可能因为他是灵魂状态的缘故。

非要说有什么痕迹的话……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还是有点疼，艾丹咬得真狠，他第一百次如此感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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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1.39神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