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几条繁华喧闹的街巷，远远便望见苏府所在。

十一年前，仅有四岁的苏诤随着亲爹后娘一同上街看花灯。

过年了，她被洗得干干净净的，苏诤穿着花棉袄，远远地跟在后面，只有一个丫鬟姐姐留着点心叫她别被人贩子抱走了。

春节时候正是热闹，一家人玩得十分尽兴，哪怕是苏诤都开心得不得了，回去路上一行人恰巧遇见一癞头和尚。那和尚化了斋饭和银钱后迟迟不走，指着抱在苏父怀里的苏家长女苏缨笑的牙不见眼，连连称福，片刻后又看见跟在大人后面的苏家二女儿，又连叹三声。

“此女质蠢，留之为患。”小苏诤此时刚换了新袄子，虎头虎脑的，干净白嫩的脸蛋看上去十分可爱好看。

那癞头和尚头快摇成了拨浪鼓：“施主，你把这么个赔钱玩意儿，引来灾祸的祸害留在身边干什么。”

“她命里带煞，八字克亲妨族，留着她，轻则家宅不宁，重则……重则血光滔天啊。”

小苏诤拿着一只小乌龟，歪着脑袋看他，小女孩两只眼睛圆溜溜的，水灵灵的，根本不明白他的话什么意思。

走在前面的苏父脸色铁青，什么也没有说，一个月后，路边有老头收徒弟，苏诤被匆匆地送出了家门，与外人却称是出门游学去了。

……

苏家大门外有两座叼着珠子的石狮子，大门是新修缮刷了漆的，小时候自己时常从这偷偷溜出来，去路边的一个老伯那要东西吃。

本来以为有关家里的事情她几乎全忘了的，可直至苏家大门，苏诤那锈迹斑斑的脑子才缓缓转动。

哦，已经到家了呀。

时隔十一年，大半生都在外的苏诤抬头看着高高的大门，实在是陌生得很。

苏家看门的小厮注意到了她了，见这姑娘衣衫破旧的站在大门前，就觉得她是来看热闹，或是来占便宜的，但无论哪个，都不能挡了各位大人的道。

那小厮打算叫人赶走，刚一起意，门内就吵吵闹闹，朱漆大门洞开，一个女子被众星捧月般的迎了出来。

这人容貌艳艳，发髻间赤金点翠衔珠步摇轻轻摇曳，一身华服流光溢彩，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披帛，长衣大袖，行走间光华流转，令人不敢直视。

她众星拱月的路过，苏家高大的石狮子下，两个姑娘擦身而过。

“此番前去平安无事，朗达，不必跟着我。”

那群人里面，有一个古铜色皮肤，有着异族人色彩的年轻男子应了一声。

车驾在外面等着，有人为她压下了车驾，掀开了车帘，侍女扶着她的手，苏时月上了马车。

“告诉父亲，我先走了，不必担忧我，

“哎，好嘞，大小姐，您慢着点。”

车帘放下，车子咕噜噜的走了，管家点头哈腰的，目送人离开。

等他返身回去的时候，就看到苏家大门外石狮子旁，站着一个姑娘。

这姑娘穿的破旧，与苏家门楣上闪闪发亮的匾额实在不相符，管事的怕叫大人们看见了不高兴，影响了今日的宴会，就叫了小厮过来想叫人赶走，只是还没来及叫人，苏诤就上前询问。

“这里是苏家——”她卡了个壳，想不起父亲的名字——她的父亲将她送走后，十年间再没有问过一次，直到几个月前他派人到山上来。

苏诤是个记性不太好的孩子，她在乎的人有限，对她好的她会记得，对她不好的，她也不会关注。

这其中，苏家一整个家族都在那个不被关注的篮子里面，不过今天她是有求而来，她想报仇，自然要放低身姿。

管事的听懂了她想问的，又见她主动上前询问，一个弱质姑娘，他也不好直接赶人。

“你是？”

“苏家，苏诤。”苏诤自报家门后，二人面面相觑，苏诤终于意识到什么：“我是苏见月的妹妹，我来……”她指向苏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门楣：“我来找我爹。”

张管事：“……”

张管事：“你爹是？”

苏诤也不好说自己不知道她爹的名字，就看着他不说话。

张管事：“……”

来苏家打秋风的不知道有多少，今天一个表小姐，明天一个堂小姐，如今竟又冒出一个本家的二小姐。

长见识啊，穿的脏脏破破的，还真敢乱说。

他在苏家当差了十年，还从没听说过家里还有个叫苏诤的二小姐。

管事的叫了人来，打算叫人赶走，看门的小厮过来了，正准备推着苏诤离开时，跟张管事一同出来的人群里，那个古铜色肤色的大汉开了口。

“张管事，不过是个半大丫头，瞧着也是饿得狠了，风一吹都能倒。今日府里大喜，大小姐生辰宴，满城皆知，正是广结善缘、积福积德的时候。何必动粗？给她些吃的，打发她走便是了，也算全了今日的喜气。”

这人在府上颇有声望，张管事只好就叫人去拿了吃的，今日宴席，好东西多，小厮拿了几个白面馒头，糕点，还有几块肉一起用纸包了给她，苏诤挣扎了一会，好歹记得一会儿要去见她爹的，好不容易才使劲克制住伸手去接。

她伸手将包装好的东西推开，执意道：“我来找我爹。”

“哎我说你这小妮子……”

片刻后，此刻苏家主正在宴会上与人高谈论阔，美酒就在手边，众人侃侃而谈，忽然，苏家的小厮快步上前，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

“什么？”苏家主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众人询问。

“无事，无事。”苏家主挥退下人，再次端起酒杯。

大堂上，丫鬟端来洗手的水，苏诤净了手，又用毛巾擦拭了一番，她之前登门时已经打理过一遍，现在正在打理第二遍。

张管事的是个人精，知道要面见老爷，又拿来了姑娘用的外套叫她换上，这样一来，一路的风尘仆仆就看不出来了，只是苏诤依然消瘦，但比之前在村里时候要好一点。

有小丫鬟在外面窃窃私语，苏诤耳朵清明，能听到她们说些什么。

“这屋里坐的是谁？怎么穿的这么寒酸？”

“听说是二小姐，咱们家什么时候居然还有个这么大的二小姐？我怎么不知道？”

“她看起来跟大小姐一点都不像呀，怎么……莫不是也来打秋风的？”

“嘘，你可小点声，别叫人听见了——”

“听见又怎么——”

几个小丫鬟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又一个清清脆脆的声音插了进来。

“你们在说什么？”陆家小姐没见到苏姐姐，遗憾的很，忍不住出来宴席寻找。“我怎么不知道苏姐姐还有个妹妹？亲生的不成？”她有些妒忌，但隐隐约约似乎记得自己小时候，确实有过这么一个孩子。

“哎呀，陆小姐……是真是假，奴婢们也不知道呢。”

陆小姐想去看个究竟，就揪起自己的裙子，进门绕了一圈，假装寻人没寻到，才离开。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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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