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情书

第8章:情书

初夏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和青春特有的躁动气息。膝盖的韧带拉伤,让温州年这位往日里恨不得在篮球场和教室之间进行百米冲刺的活力源,被迫成了教室里一道罕见的“静态风景”。

起初,他觉得自己像个被钉在座位上的囚徒,浑身不得劲。但几天下来,他意外地发现,这种“被迫静止”似乎莫名地放大了他某些特质——比如,那张即使皱着眉也难掩阳光帅气的脸,以及他那即便安分坐着,也能通过眉飞色舞的讲述和精准吐槽散发出的、自带搞笑气场的气质。这种奇妙的组合,反而像磁石一样,吸引了比平时更多的目光,尤其是那些原本不太敢靠近他运动圈的、性格内向些的女同学的注意。

这天上午第二节课后,是大课间。教室里人声鼎沸,吵嚷着要去操场做操或趁机溜去小卖部的同学挤作一团。温州年则像个小祖宗似的,安稳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嘴里叼着陆川深十分钟前给他插好吸管的AD钙奶,有一搭没一搭地吮吸着,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边角都卷了起来的漫画书。陆川深被班长叫去讨论下周班级活动的细节,暂时不在旁边,这让他难得有片刻“无人监管”的清闲。

就在他沉浸在漫画主角的热血冒险中时,一道纤细的身影有些犹豫地靠近了他的课桌。温州年起初并未留意,直到感觉有人停在了桌前,他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是一个面生的女生,穿着隔壁班的校服,脸颊绯红,像是涂了过量的胭脂。她不敢直视温州年的眼睛,目光躲闪,双手紧紧背在身后。

温州年眨了眨眼,刚想开口问“同学你有事吗?”,那女生却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背在身后的手猛地伸到桌前,“啪”一声轻响,一个浅蓝色的信封被拍在了他的漫画书上。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微风。

“温、温州年同学……请、请你收下!”女生用细若蚊蚋的声音飞快地说完,然后根本不等温州年反应,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转身挤开人群,几乎是落荒而逃,瞬间消失在教室门口。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钟。

温州年嘴里还叼着吸管,保持着抬眼的姿势,彻底愣住了。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才确认自己不是出现了幻觉。他放下漫画书,拿起那个突兀地出现在他书本上的浅蓝色信封。信封质地不错,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栀子花的清香,正面用非常秀气工整的字迹写着“温州年同学亲启”,没有落款。

这是……什么情况?

还没等他那颗因为久坐而有些转速下降的大脑处理完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坐在他前面的顾西辞,凭借其多年修炼的、对周遭一切风吹草动尤其是八卦动向的敏锐雷达,瞬间就转过了头。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温州年手中的信封上,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嘴巴张成了“O”型,发出一声足以穿透教室嘈杂的惊呼:

“我——靠——!年哥!情书啊?!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妹子如此大胆!”

顾西辞这一嗓子,堪比自带扩音效果,瞬间像按下了静音键,原本喧闹的教室安静了一大半。无数道目光,好奇的、惊讶的、带着笑意的、准备看热闹的,齐刷刷地从四面八方射来,聚焦在温州年……以及他手中那个浅蓝色的信封上。

温州年长这么大,收过挑战书,收过生日贺卡,收过哥们儿塞过来的小纸条,却还是第一次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收到这样一份明显带着暧昧色彩的“礼物”。他感觉脸上的温度“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尤其是耳朵尖,烫得厉害。一种混合着尴尬、不知所措、还有一丝丝难以言喻的羞赧的情绪,像潮水般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地想把这个“烫手山芋”藏起来,比如塞进抽屉最深处,或者用漫画书盖住。

然而,他的手刚有动作,早就蓄势待发的顾西辞眼疾手快,一把将信封从他手里抢了过去。

“快!让兄弟我看看是哪个班的妹子这么有眼光!字写得挺秀气嘛!”顾西辞兴奋得像是自己收到了情书,拿着信封翻来覆去地看,还作势要拆开,“让我鉴赏一下文笔,学习学习!”

“顾西辞!你找死啊!快还给我!”温州年急了,也顾不得膝盖的伤了,猛地伸手去抢,身体前倾,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这一下牵动了受伤的膝盖,一阵刺痛传来,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嘶——”

就在顾西辞嬉皮笑脸地躲闪,温州年龇牙咧嘴地去抢,周围同学起哄声渐起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从温州年的身侧无声无息地伸了过来。那只手的速度并不显得急促,却带着一种精准无比的力道和不容置疑的气势,轻而易举地从顾西辞手中抽走了那封浅蓝色的信。

动作干净利落,快、准、稳,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热闹的气氛瞬间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温州年和顾西辞,都转向了手的主人。

是陆川深。他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和班长的讨论,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座位旁。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脸上依旧是那副惯常的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那双深邃的黑眸,却比平时更加沉静,沉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看不出丝毫波澜,却无端地透出一股寒意。他垂着眼眸,看着自己指尖捏着的那封信,仿佛在审视一件什么重要的物品。

顾西辞接触到陆川深的目光,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所有嬉笑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缩了缩脖子,讪讪地转过身去,嘴里小声嘀咕着,试图缓解尴尬:“……咳咳,那什么……陆、陆大神回来了啊……我就开个玩笑,开玩笑……”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

周围的同学也瞬间安静下来,比老师进门时效果还好。大家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目光在陆川深、他手中的信,以及一脸窘迫的温州年之间偷偷逡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却又不敢明目张胆的紧张和兴奋。

温州年看着陆川深手里的信,再看看他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心里莫名地开始发虚,一种类似做了亏心事被当场抓包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虚,明明他才是“受害者”,是那个被突然袭击的人。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压下心头那点不自在,故作镇定地伸出手,语气尽量显得理直气壮:“那个……我的信,还我。”

陆川深的目光终于从信封上缓缓移开,落在他脸上。那目光很沉,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让温州年感觉自己像个被放在显微镜下的标本。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谁写的?”

“我、我哪知道!”温州年被问得有些恼火,这低气压是怎么回事?明明他才是该理直气壮的那个!“还没看呢!刚拿到手就被顾西辞这厮抢了!”

陆川深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用指尖捏着那封信,微微转动着,仿佛在掂量它的分量,又像是在研究上面的字迹。他的视线扫过温州年因为着急和尴尬而微微泛红的耳根,然后又落回信封上那行娟秀的“温州年同学亲启”上。

沉默了几秒,就在温州年快要忍不住再次开口索要时,陆川深忽然评价了一句:“字写得不错。” 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别的什么。

温州年:“?”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关注点是不是有点歪?现在是讨论字体的时候吗?

没等他想明白,陆川深又继续用他那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语调说道,手指依旧捏着信封的边缘,丝毫没有要归还的意思:“看这字迹,书写者应该是个心思细腻的人。里面的内容,想必也挺有意思。”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分析,但结合他扣着信不还的动作,怎么听都让人觉得别有深意。尤其是那句“有意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温州年心里那点莫名的心虚,渐渐被一种不爽所取代。这家伙凭什么扣着他的信?凭什么用这种审阅文件一样的姿态来评价?还“有意思”?他怎么知道有没有意思?

“陆川深,你什么意思?”温州年的语气硬了起来,带着明显的不悦,“快把信还给我!这是我的东西!”

陆川深抬眼看他,黑眸深邃,像是能看透人心:“你很期待看里面的内容?” 他问得直接,目光锐利。

“我……”温州年被问得一噎。期待吗?说实话,好奇是有的,毕竟第一次收到,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架在火上烤的尴尬和不知所措。可被陆川深用这种语气、这种眼神一问,他那点叛逆心和好胜心就被激起来了。凭什么要被他管着?凭什么要被他审问?

“关你什么事!”温州年梗着脖子,声音提高了八度,“这是我的**!你凭什么扣着不还!”

“**?”陆川深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没什么温度,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嘲讽,“在教室这种公共场合,以公开递交的方式,被至少半个班的同学围观,并且经手了顾西辞……”他顿了顿,目光扫了一眼假装鸵鸟的前座,“……这似乎,构不成你所说的严格的‘**’定义。”

他的逻辑清晰,言辞冷静,像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温州年:“……” 他又一次被堵得哑口无言。跟这个逻辑怪吵架,他从来没赢过!那种无力感让他更加暴躁。

“而且,”陆川深话锋一转,视线再次落回信封上,语气带着他惯有的、能让温州年瞬间炸毛的冷静分析和那种微妙的、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以你目前的情商指数和对复杂文本的阅读理解能力,直接解析这类可能包含潜在复杂情感信息的文本,存在较高风险。误读、曲解、甚至过度解读的概率,据我观察,超过百分之七十。”

这话简直就是在温州年的雷区精准蹦迪!说他情商低?说他阅读理解能力差?!还是在这种时候!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

“陆川深!”温州年气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手里捏着的半瓶AD钙奶盒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你说谁情商低?!说谁阅读理解能力差?!你给我说清楚!” 他脸涨得通红,像是煮熟的虾子,又羞又怒。

“客观评估。”陆川深面不改色,甚至还好整以暇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虽然他并没有近视,这动作纯粹是习惯性的装逼),语气依旧平稳得令人发指,“需要我列举实例佐证吗?比如,上周三语文课,谢老师让你分析李商隐‘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所表达的意境和情感,你当时的回答是……”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确保周围竖着耳朵的同学都能听清,“……你说,诗人可能是因为巴山夜雨下得太久,没法出门和朋友打麻将,所以心情很郁闷,在诗里抱怨天气……”

“噗——哈哈哈哈!”前排一直竖着耳朵偷听、努力憋笑的顾西辞第一个没忍住,爆笑出声,笑得肩膀直抖。

“哈哈哈……”周围也瞬间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窃笑声。连几个平时挺文静的女生都忍不住捂住了嘴,肩膀微微颤动。

温州年的脸这下彻底红透了,连脖子根都染上了绯色。他又羞又恼,偏偏陆川深说的又是事实,他根本无法反驳。那种公开处刑的羞耻感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你闭嘴!”他气急败坏,也顾不得膝盖的伤了,猛地再次伸手去抢那封信,“不用你管!我就要看!赶紧还我!我看不懂也不用你教!”

陆川深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动作,手腕轻轻一抬,轻松避开了温州年因为受伤而显得有些笨拙的抢夺。

于是,教室里出现了略显滑稽的一幕:温州年坐在椅子上,努力伸长了胳膊去够;陆川深站在一旁,手臂举着,神色淡然,信在他指尖,仿佛逗弄一只被禁锢了行动的小兽。温州年因为膝盖疼痛,动作不敢太大,几次抢夺落空,气得胸口起伏,只能干瞪眼。

“陆川深!你别太过分!”温州年咬牙切齿,感觉自己的理智快要被这家伙消耗殆尽了。

陆川深看着他气急败坏、脸颊通红的样子,沉默了几秒钟。那双冰封般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闪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就在温州年以为他要继续这样“据信力争”下去,甚至准备不顾膝盖疼痛站起来抢时,陆川深却忽然把手放了下来,将信递到了他面前。

“给你。”

他的动作转变太快,温州年一时没反应过来,伸出去抢信的手僵在半空,愣愣地看着对方。

这……就还给他了?刚才不还一副坚决不给的样子吗?怎么突然又这么好说话了?温州年心里充满警惕和疑惑,迟疑地看着陆川深,又看看那封信,没有立刻去接。

“拿着。”陆川深语气平淡,仿佛刚才那个咄咄逼人、冷嘲热讽的人不是他。

温州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信纸微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然而,就在他手指刚碰到信封,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时,陆川深却忽然俯下身,靠近了他。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到温州年能清晰地看到陆川深纤长的睫毛,和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自己的倒影。

陆川深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警告的意味,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温州年的耳廓,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不过,温州年,你最好想清楚。”

“如果这封信里的内容,任何一句话,任何一个词,影响到了你的情绪,无论是让你兴奋、窃喜,还是困扰、烦恼……进而影响到你的伤口愈合速度,耽误了恢复……”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每个字都敲在温州年的心上,“我会很困扰。”

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带着一种极强的控制欲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占有意味。温州年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陆川深。对方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涌,是认真,是不悦,还是别的什么?

没等温州年细品,陆川深已经直起了身,恢复了正常的音量,语气也变回了那种平淡的、仿佛在陈述事实的调子,却像一根细小的、冰冷的针,精准地扎进了温州年刚刚因为拿回信而升起一丝喜悦的心底:

“毕竟,”他淡淡地补充道,目光扫过温州年受伤的膝盖,“照顾一个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而情绪不稳定、进而可能导致恢复期延长的伤员,会增加很多不必要的时间成本和精力消耗。”

原来……只是因为怕麻烦吗?

怕耽误他的时间?怕增加不必要的负担?

温州年刚刚拿回信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喜悦,瞬间被这句话浇得透心凉。心里像是突然被塞进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堵得慌,又沉甸甸的。刚才那点因为收到情书而产生的好奇、尴尬、甚至一丝丝的虚荣,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烦躁,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委屈。

他看了一眼已经坐回自己座位,拿起笔,似乎准备继续演算刚才未完成题目的陆川深。对方的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线紧绷,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段带着警告意味的低语,只是他温州年的错觉。

周围的同学见最大的热闹似乎已经过去,也渐渐散开,各忙各的,但眼神里的八卦之火仍在熊熊燃烧,不时有窃窃私语传来。

顾西辞偷偷转过身,给温州年使了个眼色,用夸张的口型无声地问:“信!年哥!不看啊?”

温州年烦躁地低下头,看着手里这个浅蓝色的、此刻显得无比碍眼的信封。他失去了所有打开它的**。他胡乱地、几乎是粗暴地将信纸揉捏了一下,塞进了课桌抽屉最深处一个放杂物的角落,用几本旧练习册盖住。

眼不见,心不烦。

“不看了。”他没好气地对顾西辞说,声音闷闷的,带着显而易见的情绪。

顾西辞识趣地没再多问,转回了身。

接下来的那节课,是温州年觉得有史以来最难熬的一节数学课。讲台上老师讲得唾沫横飞,他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旁边认真听课、时不时低头记笔记的陆川深。

那家伙神情专注,侧脸在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仿佛刚才那个扣下他的信、语带警告、最后又用“怕麻烦”这种蹩脚理由刺伤他的人,只是一个幻影。

凭什么啊?温州年越想越气,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戳着一个个小洞。凭什么他收个情书,还要被这家伙管东管西?凭什么他的情绪要受这家伙评判?还说什么“影响恢复”、“增加时间成本”?冠冕堂皇!说到底,不就是嫌他麻烦吗?既然嫌麻烦,干嘛还要管他看不看情书?干嘛还要给他带AD钙奶?干嘛……还要在他生气的时候,露出那种好像他无理取闹的眼神?

他觉得自己像个被线牵着的木偶,而线头牢牢攥在陆川深手里。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非常非常不爽。

下课铃响,陆川深如同往常一样,将自己记得工整清晰、重点突出的课堂笔记推到了温州年的手边。这是从温州年受伤后,他们之间形成的默契。

若是平时,温州年虽然嘴上可能会抱怨两句“谁要看你这机器人一样的笔记”,但身体还是会很诚实地拿过来参考,毕竟陆川深的笔记确实能帮他省不少事。

但今天,温州年心里憋着一股气。他看都没看那本笔记,直接伸手,有些用力地将笔记本推了回去,动作幅度之大,差点把笔记本推到地上。

“不用!”他语气生硬,梗着脖子,目光盯着自己空白的笔记本,“我自己会记!”

陆川深推笔记的动作顿住了。他转过头,看向温州年,目光沉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温州年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侧脸上,但他坚决不回头,不跟他对视,用后脑勺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和抗拒。

空气凝固了几秒。

陆川深什么也没说,既没有问他怎么了,也没有坚持。他只是默默地把被推回来的笔记本拿起来,放回了自己的桌上,然后开始整理自己的书本,准备下节课的用品。他的动作依旧从容不迫,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这种沉默,反而让温州年更加憋闷。他宁愿陆川深跟他吵一架,或者像平时那样毒舌地讽刺他几句,也好过现在这种无声的、仿佛他所有的情绪都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午休铃响起,同学们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向食堂。顾西辞凑过来:“年哥,走啊,食堂今天有红烧排骨!”

温州年一点胃口都没有,心里那团棉花堵得更厉害了。他挥挥手,没好气地说:“不去,没胃口。膝盖疼,需要静养,你们去吧。”

顾西辞看了看他,又偷偷瞄了一眼旁边已经站起身,但似乎也在等他的陆川深,犹豫了一下,还是被排骨诱惑打败了:“那……年哥我给你带点回来?”

“不用,真不吃。”温州年语气坚决。

顾西辞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教室里很快空了下来。温州年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觉得格外刺眼。他拄着拐杖,慢吞吞地站起身,决定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他不想留在教室,因为陆川深通常午休也会在教室学习,他不想面对他。

他挪动着,来到了教学楼后面那个平时没什么人的小花园。找了个阴凉处的石凳坐下,把拐杖靠在一边。初夏的风带着花香和青草的气息,轻轻拂过脸颊。远处操场上,有不怕晒的同学在打球,传来隐约的奔跑声和欢呼声。

这一切都充满了生机和活力,却反而衬托出他此刻内心的空落落和烦闷。他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了那个被他揉得有些皱巴巴的浅蓝色信封。它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带着淡淡的香气,像是一个无声的诱惑,又像是一个麻烦的根源。

他捏着信封,指尖微微用力。打开吗?看看里面到底写了什么?或许,就像顾西辞说的,是个挺可爱的女生呢?或许,看了之后,会有点高兴?

可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陆川深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和他那句冰冷的“我会很困扰”以及更伤人的“增加不必要的时间成本”,就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那么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比起信的内容,他更在意的是陆川深的态度,是那种被嫌弃、被当成麻烦的失落感。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清冷熟悉的声音自身后突然响起,打破了小花园的宁静。

温州年吓了一跳,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一样,猛地回头,看见陆川深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他手里拿着一个印着小熊图案的保温盒和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教室里的冷硬,多了些许柔和。

“要你管。”温州年下意识地把拿着信的手藏到身后,语气依旧硬邦邦的,带着赌气的成分,“你不是怕增加时间成本吗?还来找我干嘛?”

陆川深没有理会他的呛声,走到他面前,将保温盒和矿泉水递给他,语气平淡:“周阿姨刚送来的。说是你妈嘱咐她炖的汤,还有食堂买的鸡腿,让你趁热吃。”

周阿姨是住在陆川深家附近的邻居,在温州年家做钟点工,平时也会帮忙照顾一下因为父母经常出差而常常独自在家的温州年。

温州年愣了一下,看着那个明显是陆川深自己常用的、带着点幼稚小熊图案的保温盒,心里那点别扭劲又上来了。一边说着怕麻烦,嫌增加时间成本,一边又特意给他送饭?这人到底怎么想的?

“不吃。没心情。”他扭过头,故意不看那保温盒,但肚子却不争气地轻轻叫了一声,在安静的花园里显得格外清晰。

陆川深仿佛没听见他肚子的抗议,也没收回手,只是看着他,目光落在他刚才藏信动作上,忽然问道:“那封信,你看了?”

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随口一问。

“关你什么事!”温州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炸毛。

陆川深没有因为他恶劣的态度而动怒,反而自顾自地下了结论,语气肯定:“看来是没看。”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离开,也没有再催促温州年吃饭,而是在温州年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两人之间隔着大约半个人的距离,气氛有些凝滞,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温州年能闻到陆川深身上淡淡的、清爽的洗衣液味道,和他手里保温盒隐隐传来的食物香气。这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温州年以为陆川深打算一直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比平时要低沉和认真一些:

“温州年。”

温州年心里没来由地一紧,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

陆川深没有看他,目光落在前方被阳光晒得有些发亮的草地上,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他停顿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缓缓说道:

“那封信,”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可以说是一种……郑重,“如果你不想看,或者觉得看了会带来麻烦,可以扔掉。”

温州年诧异地转过头,看向陆川深。他没想到陆川深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以为他会继续嘲讽,或者用他那套逻辑来“教育”他。

陆川深依旧没有看他,继续说道,语速不快,每个字都清晰入耳:“如果你只是好奇,看了之后,有任何……不明白的地方,或者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他说到这里,终于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温州年,那双深邃的黑眸里,不再是冰冷的湖面,而是像蕴藏着某种深沉涌动的东西,专注得几乎让人心悸,“可以问我。”

温州年更惊讶了,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问你?” 他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问他?问陆川深怎么处理情书?这画面想想都觉得诡异!

“嗯。”陆川深应了一声,眼神没有丝毫闪躲,依旧牢牢锁住他的视线,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毕竟,在解析这类……‘复杂情感信息’,以及处理后续事宜方面,”他顿了顿,似乎刻意重复了早上用过的词,但这次的语气却截然不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温和,甚至可以说是……承诺,“我比你,稍微擅长一点。”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温州年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不是嘲讽,不是冷静的分析,而是一种……近乎包容和守护的东西。仿佛在说:有我在,你不用为这些事烦恼。

心里那团堵了一个上午的、湿漉漉的棉花,奇异地被这句话熨帖了,抚平了。那股莫名的失落和烦躁,像退潮般缓缓散去。

他看着陆川深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自己的倒影,那里不再有冰冷和审视,而是一种深沉的、他看不太懂,却让他心跳莫名加速的情绪。

他忽然觉得,手里这封被顾西辞称为“桃花运”的信,这个让他一上午心神不宁、和陆川深闹别扭的根源,一点都不重要了。

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温州年把信从背后拿出来,看也没看信封上的秀气字迹,手臂一扬,直接将它扔进了几步之外的一个分类垃圾桶的“其他垃圾”桶里。信封划过一道浅蓝色的弧线,悄无声息地落了进去。

“没什么不明白的。”他哼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潇洒不羁,但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泄露了他的心情。他伸手拿过陆川深一直端着的保温盒,打开盖子,里面果然躺着两个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的大鸡腿,还有一格是冒着热气的营养汤。

他拿起一个鸡腿,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道:“也不需要回复任何东西!吃饭最大!”

陆川深看着他鼓起的腮帮子,和那双重新变得明亮起来、甚至带着点小得意的眼睛,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的笑意。那笑意很淡,却足以融化他脸上惯常的冰冷。

“嗯。”他应了一声,拧开矿泉水的瓶盖,自然地递到温州年手边,“慢点吃,别噎着。”

温州年接过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水划过喉咙,感觉堵在心口最后那点滞涩也彻底消失了。他用手肘撞了一下陆川深的胳膊,语气恢复了往日的熟稔和调侃:“喂,陆川深,你早上说的那个‘稍微擅长’,到底是有多擅长啊?有没有实战经验啊?说来听听?”

陆川深看着他亮晶晶的、充满探究欲的眼睛,慢条斯理地拿起自己的水喝了一口,然后才回答,语气带着他一贯的冷静,却又似乎多了点什么:“足够帮你分析任何……你想分析的信息。” 他特意加重了“任何”两个字。

“切,吹牛。”温州年嘴上不屑地吐槽,但嘴角却忍不住大大地翘了起来,心情如同此刻洒满阳光的花园,明媚而舒畅。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缝隙,在两人身上跳跃着温暖的光斑。远处操场的喧闹声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刚才那场闹得沸沸扬扬、让温州年憋闷了一上午的“情书风波”,似乎就这样在这静谧的午後,被两个鸡腿和几句看似平常的对话,悄无声息地化解了。

但有些东西,好像又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不一样了。某种默契,或者说是界限,被悄然打破后又以另一种形式重新建立起来。

至少,当下午第一节课间,那个隔壁班女生再次红着脸,趁温州年去洗手间(在陆川深搀扶下)的空档,偷偷将一小盒包装精美的曲奇饼干塞进温州年抽屉里时,温州年的反应截然不同了。

他甚至都没等回到座位的陆川深有所动作,或者开口说什么,就自己拄着拐杖,动作略显笨拙但却异常坚定地,拿起那盒小饼干,趁着下一个课间,精准地找到了那个女生的班级,在原封不动的饼干盒底下,压了一张只有两个字的小纸条:“谢谢,不用。”,然后趁着没人注意,迅速塞回了那个女生的课桌角落。

做完这一切,他拄着拐杖,像个完成了什么重要任务的小兵,一脸“正气凛然”地回到座位。

刚坐下,就对上旁边陆川深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里带着一丝询问,一丝了然,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赞许?

温州年抬了抬下巴,理直气壮地先发制人,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旁边的陆川深听清:“看什么看?糖分太高,油脂也多,不利于伤口恢复!医生说的要饮食清淡!”

他把自己早上从陆川深那里听来的“医嘱”活学活用。

陆川深闻言,挑了挑眉,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看了他几秒,然后收回目光,继续看手中的书。但在课桌底下,他却默不作声地,把一颗包装清凉的薄荷糖,推到了温州年的手边。

温州年看着那颗小小的、绿色的薄荷糖,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他剥开糖纸,将清凉的糖果扔进嘴里,一股清爽的甜意瞬间弥漫开来。

嗯,好像,比什么曲奇饼干好吃多了。他心里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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