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接力
初夏的阳光已初具锋芒,毫不吝啬地倾泻在塑胶跑道上,蒸腾起一股独特的、混合着橡胶颗粒和泥土的气息。一年一度的校园运动会再次来临,空气里弥漫着防晒霜、汗水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名为青春的热烈味道。操场四周的看台上人声鼎沸,如同一个巨大的、沸腾的蜂巢。各班的旗帜迎风招展,色彩斑斓,伴随着有节奏的呐喊和擂鼓声,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几乎要掀翻整个天空。
在这片喧嚣的中心,百米跑道起点处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相对安静。温州年蹲在起跑线后,鲜红色的接力队背心已经被微微沁出的汗水濡湿,紧贴着他略显单薄却线条流畅的背脊。他第N次低下头,神经质地检查着自己那双已经系得完美无缺的跑鞋鞋带,指尖甚至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作为班级4x100米接力队的最后一棒,压轴的重任沉甸甸地压在肩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速度与力度远超之前他参加一百米单项决赛时的情形,一股难以言状的紧张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四肢,让他有些呼吸不畅。
“别紧张。”
一个熟悉而清冽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他身后突兀地响起,瞬间打破了他自我构建的紧张结界。
温州年猛地回头,看见陆川深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这人明明穿着和大家一模一样的红色运动背心、黑色运动短裤,最普通的款式,却硬是被他穿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一种冷静自持的、近乎严肃的学术气质。他的身形挺拔,肌肉线条在阳光下显得内敛而充满力量,仿佛不是来参加一场热血沸腾的竞技,而是来进行一场精密严谨的实验。
“谁、谁紧张了!”温州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出声反驳,却因为心虚而显得有些结巴。为了掩饰,他下意识地又伸手用力拽了一下本就紧绷的鞋带,仿佛那上面有什么致命的瑕疵。
陆川深没有理会他苍白无力的辩解,径直走到他面前,然后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前蹲了下来。这个动作让温州年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对方一个平静的眼神定在了原地。
只见陆川深伸出手,动作利落地将他那双被系得过于紧绷、几乎要勒进皮肉里的鞋带轻轻松开。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在鲜艳的红色鞋带映衬下显得格外白皙。他熟练地重新打了一个结,是一个标准的、既牢固又不会在奔跑过程中因为压迫导致脚部麻木的跑者结。
“你这样系,跑到一半会脚麻。”陆川深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经过验证的物理定理,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却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温州年怔怔地低着头,视线落在陆川深乌黑浓密的发顶上,阳光为他柔软的发丝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晕。这个俯视的角度,这个蹲在他面前的姿态,毫无预兆地勾起了他一段并不遥远的、堪称“社死”的记忆——就在去年的运动会上,他同样因为紧张(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原因)在百米冲刺后抽筋倒地,众目睽睽之下,正是眼前这个人,用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将他从终点线一路送到了医务室……回忆的潮水汹涌而至,温州年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发烫,几乎要燃烧起来。
“等会儿接棒的时候,”陆川深抬起头,目光沉静得像一汪深潭,直直地看向温州年有些闪烁的眼睛,“记得提前起速,但不要回头看。目光锁定前方,相信我。”
“我知道!教练都说了一百遍了!”温州年试图用加大音量来掩盖内心的慌乱和那不合时宜的遐想。
陆川深对他的虚张声势不以为意,继续用他那特有的、条理清晰的语气说道:“交接区是20米,理论上最佳接棒位置在中间段,也就是10米左右。但我会在15米处等你。”
“啊?”温州年愣住了,下意识地反问,“你怎么能确定我刚好跑到15米的位置?万一错了怎么办?”接力棒的交接是瞬息万变的事情,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你每次起跑加速,前三步都会不自觉地先往右侧偏半个身位。”陆川深的语气依旧平淡得像在分析一道物理题的受力图,“这是一个微小的习惯,你自己可能都没察觉。我会根据你的起跑位置和偏转角度提前调整我的冲刺速度来配合你,确保在15米处完成交接。”
温州年彻底哑然了。他从未注意过自己起跑时有这样的小毛病,更没想到陆川深会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这种被默默关注、被精准计算在内的感觉,像一股微弱的电流窜过他的脊椎,让他的心尖都跟着颤了颤。愤怒?谈不上。尴尬?有一点。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混杂着安心的悸动。
就在这时,广播里传来了清亮而具有穿透力的通知,要求参加高二年级男子4x100米接力的运动员立刻到各自接力区就位。喧闹的操场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沸腾。
陆川深利落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还蹲在地上的温州年,然后伸出手,不是拍,而是极轻地、带着某种安抚意味地按了一下他的肩膀。隔着薄薄的背心布料,温州年似乎能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令人心安的温度和力量。
“相信我。”
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激昂的鼓励,却像一句带有魔力的咒语,奇迹般地抚平了温州年胸腔里那只狂躁不安的困兽,让他狂跳的心脏渐渐回归到一个适合冲刺的、有力而平稳的节奏。他深吸了一口气,也跟着站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头。
比赛正式开始。第一棒是顾西辞,他以一种近乎凶猛的姿态冲出了起跑线,像一颗蓄满了能量的小炮弹,在最初的直道上成功地为班级争取到了微弱的领先优势。看台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班级的旗帜舞动得更加卖力。
第二棒的交接干净利落,负责第二棒的同学奋力维持住了领先的位置。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关键的第三棒是弯道,对运动员的节奏和控棒能力要求极高。不幸的是,隔壁班的第三棒选手实力超群,在弯道末端的一个强势加速,瞬间追平了差距,甚至隐隐有反超的迹象。
紧张的气氛如同实质般弥漫在接力区。现在,全场的焦点都毫无悬念地集中在了决定胜负的最后一棒交接区。
温州年站在预跑线上,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所有杂念强行清空。他按照陆川深之前的叮嘱,在预估陆川深即将到达接棒标志线的瞬间,毫不犹豫地开始提前起速。他能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的、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的脚步声,像战鼓一样敲击在他的耳膜上,也敲击在他的心上。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高度集中,感官被放大到极致,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急速奔流的声音,能感觉到风掠过皮肤时细微的阻力。
他在心里默数着自己的步数,一,二,三……
就在他数到第三步,身体重心达到最佳冲刺状态的刹那,一只温热、略带薄汗的手,以一种无比精准、无比稳定的力道,将那根象征着信任与责任的接力棒,稳稳地、恰到好处地塞进了他微微后伸的掌心之中。那力道控制得妙到毫巅,既确保了接力棒不会在高速中脱手,又没有产生任何向后的拖拽力影响到他已然提起的速度。
“走!”
与此同时,陆川深那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不同于平日的冷静,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因全力冲刺而产生的急促喘息声,却像一道鞭子,抽在了温州年绷紧的神经上。
没有丝毫犹豫,温州年五指猛地收拢,紧紧攥住了那根还残留着前者体温的接力棒,仿佛握住了胜利的钥匙。他低下头,身体前倾,将全身的力量和意志都灌注到双腿之上,开始了全力的冲刺!
风声在这一刻变得尖锐,在他耳边呼啸而过,看台上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加油声,此刻都化为了模糊的背景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脚下赤红色的跑道和前方那条象征着终点的白色缎带。然而,在这极致的专注中,他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道沉静而坚定的目光,如同最可靠的灯塔,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完全冲出了那长达20米的交接区,独自驰骋在最后的直道上。
最后的百米直道,是意志与绝对速度的较量。他与隔壁班的第四棒选手几乎并驾齐驱,像两匹脱缰的野马,并辔奔驰。肌肉的酸胀感开始涌现,肺叶如同风箱般剧烈鼓动,极限的临界点就在眼前。但温州年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无比纯粹的念头在燃烧、在呐喊——
不能辜负!绝对不能辜负那个人的信任,不能辜负那只手传递过来的力量和温度!
终点线在视野中急速放大。在冲线前的最后一步,温州年爆发出体内残存的全部能量,以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分辨的、约莫半个身位的优势,率先用胸膛撞开了那条象征胜利的白色丝带!
“赢了!我们赢了!”班级的看台瞬间陷入了疯狂的沸腾,欢呼声、尖叫声、掌声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温州年冲过终点后,又惯性跑出十几米才勉强停下,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火辣辣地疼,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前、鬓角滑落,滴落在滚烫的跑道上,瞬间蒸发。然而,还没等他直起身缓过气,一个身影就如同炮弹般从旁边冲了过来,紧接着就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充满汗味的熊抱。
“年哥!牛逼!!太他妈牛逼了!!”顾西辞兴奋得满脸通红,搂着他的脖子又跳又叫,其他几位接力队员和班上的同学也纷纷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和肩膀,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和狂喜。
在一片混乱的庆祝和嘈杂的声浪中,温州年却下意识地踮起脚尖,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急切地寻找着那个特定的身影。
很快,他在人群外围看到了陆川深。他显然也刚刚结束剧烈的奔跑,额前黑色的碎发被汗水彻底打湿,几缕凌乱地贴在光洁的额角,他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呼吸略显急促,脸上也带着运动后特有的潮红。但即便如此,他依然站得笔直,神情是惯有的冷静,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穿越所有喧嚣和障碍,精准地捕捉到了温州年的视线。
隔着欢呼雀跃的人群,两道目光在空中悄然相遇、缠绕。
温州年几乎是本能地、带着点小得意地朝他扬起了下巴,汗湿的脸上绽开一个灿烂无比、堪比夏日阳光的笑容,仿佛在说:“看,我没让你失望吧!”
陆川深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微微颔首,表示认可。然而,细心如温州年,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嘴角边那一闪而逝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小弧度。那是一个极淡极浅的笑,却像投入温州年心湖的一颗石子,漾开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然而,正所谓乐极生悲。在同学们的前呼后拥下,走去领奖台的路上,温州年光顾着和旁边兴奋得手舞足蹈的顾西辞斗嘴,回味刚才惊险刺激的比赛过程,一时没注意脚下,突然被跑道边缘一个不知为何松动了塑料挡板结结实实地绊了一下!
“哎哟!”
幸好这次他反应极快,在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下意识地用右手撑了一下地面,避免了再次摔伤膝盖的悲剧重演。但右手手腕处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陆川深的声音几乎是立刻在他耳边响起,他总是第一个注意到他异常的人。不知何时,他已经拨开人群,来到了温州年身边。
“没事没事,”温州年强忍着疼痛,故作轻松地活动了一下手腕,试图证明自己无恙,“可能就是不小心硌了一下,有点扭到了,小问题。”
陆川深没有理会他的说辞,直接伸出手,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仔细地检查起来。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按在温州年纤细的手腕上,带着温热的触感。当他的指尖按压到腕关节侧面某个特定位置时,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温州年终于没忍住,“嘶”地一声叫了出来,脸色瞬间白了一下。
“轻度扭伤,可能伴有软组织挫伤。”陆川深迅速得出了结论,语气不容置疑,“需要立刻冰敷,固定,避免二次伤害。”
于是,刚刚还在领奖台上迎着无数羡慕敬佩的目光、风光无限地举起冠军奖杯的接力赛英雄,此刻却略显狼狈地坐在了远离喧嚣的医务室外的长椅上。他的右手手腕上,敷上了一个用白色毛巾包裹着的、散发着阵阵寒气的冰袋,样子看起来有点滑稽。
“我就说让你小心点。”陆川深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语气一如既往地听不出太多情绪起伏,但温州年还是微妙地察觉到了一丝几不可查的责备……或者说,是担心?
温州年有些不服气地撇撇嘴:“这纯属意外嘛。再说了,要不是为了班级荣誉,我怎么会激动得没看路……”
“班级荣誉,”陆川深打断他,转过头,目光沉静地看着他,“不包括让你在赢得胜利后,因为得意忘形而二次负伤。”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扫兴!刚拿完冠军就不能让人高兴一会儿吗?”温州年被他这副“教导主任”般的口吻气得够呛,忘了手腕的伤,下意识就想用没受伤的左手去捶他一下。
然而,他的手刚抬到一半,就被陆川深眼明手快地轻轻按住了。陆川深的手掌温暖而干燥,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
“别乱动。”陆川深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意味,“还想让左手也肿起来?”
温州年:“……” 他悻悻地收回手,嘴上却不服输地小声嘀咕了几句,具体内容含糊不清,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时近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渲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如同打翻的调色盘,瑰丽而宁静。光线变得柔和而绵长,将他们两人的影子在水泥地上拉出长长的、交织在一起的轮廓。医务室这边远离主操场,异常安静,只能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广播声和模糊的喧哗,更反衬出此处的静谧。微风拂过,带来旁边花坛里草木的清新气息,也吹动了陆川深额前细碎的黑发。
温州年低头看着自己被毛巾和冰袋包裹得像个白色粽子的手腕,沉默了片刻,突然毫无预兆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喂,陆川深,”他转过头,眼角眉梢带着点戏谑的笑意,“你说,咱们这算不算是难兄难弟?上次运动会,是膝盖;这次,是手腕。怎么我每次在运动会上挂点小彩,你都在旁边见证历史呢?”
陆川深闻言,侧过脸瞥了他一眼,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无奈,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准确地说,是你单方面的‘多灾多难’。我只是恰好在场,并履行了作为同学的基本人道主义关怀。”
“切,说得好像你很勉强似的。”温州年不满地嘟囔,随即,一个念头闪过,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点不经大脑的莽撞和好奇:“那你为什么每次都在啊?”
话一出口,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了。
刚才还带着几分玩笑和轻松的氛围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寂静。只有微风拂过路边香樟树叶发出的细微沙沙声,提醒着时间的流动。
温州年自己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会问出这么直接、这么……暧昧的问题。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有些慌乱地看向陆川深。
陆川深的目光依旧落在他脸上,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却显得格外深邃,像是蕴藏着某种复杂的情绪,又像是一个漩涡,几乎要将人的心神都吸进去。温州年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开始不听话地加速,砰砰砰地撞击着肋骨,他慌忙移开视线,不敢再与那双眼睛对视,耳根再次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
沉默持续了几秒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陆川深的声音打破了这片令人心慌的寂静。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却又异常清晰地、一字不落地传进了温州年的耳中,直抵心底:
“因为,”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又似乎只是单纯地陈述一个事实,“某个笨蛋,总是需要有人看着。”
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那个称呼——“笨蛋”——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和……纵容?
温州年的脸颊“轰”地一下全红了,这次连脖子都没能幸免。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脏直冲头顶,让他有些头晕目眩。他张了张嘴,想立刻反驳,想用更犀利的话怼回去,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手腕上冰袋传来的冰凉触感,此刻似乎正顺着血管一路蔓延,试图冷却他滚烫的血液,却又被心底那股更加强大、更加滚烫的陌生情愫所中和,变成一种奇异的、酥酥麻麻的感觉。
最后,所有的挣扎和羞赧,只化作了一句毫无杀伤力、甚至带着点难以察觉的撒娇意味的小声嘟囔,消散在傍晚温暖的空气里:
“……你才是笨蛋。”
陆川深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反驳。他只是微微倾过身,伸手帮他把因为刚才的小动作而有些松动的冰袋重新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冷敷面更准确地贴合在红肿的腕关节上。他的指尖在动作时,不经意地轻轻擦过温州年手腕内侧细腻的皮肤。
那一瞬间的触感,冰凉与温热交织,带来一阵极其细微、却直窜心底的战栗。
夕阳终于收敛起最后一道光芒,天空的橘红色渐渐被静谧的蓝灰色取代。不远处的草地上,两只不知愁滋味的小麻雀还在欢快地蹦跳着,啄食着草籽。
这一刻,连傍晚的空气,都仿佛变得格外温柔,悄悄地包裹着长椅上并肩而坐的两个人,以及那些未曾明说、却悄然滋长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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