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离这里实在是太远了,更何况如今修为远不及当年,从海边到青丘,足足花了她半个月的时间。
白衣的女子站在熟悉又陌生的青丘前,一时间近乡情怯,不敢上前。
她离家已经太久太久了。很多青丘狐狸长大后都会离开青丘,出去自开洞府自立门户,她也不例外,当初她选择的地方是轩辕坟,在那里一待就是几百年。
可如今魂魄归来,她不想回轩辕坟,她只想回家。
青丘山门前云雾缭绕,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景象。她伸出手,触发了青丘的生人禁制。
很快便有人甩着狐尾走了出来,拨开云雾,与她隔着禁制相望。
“来者何人?”守卫打量着她,眉头皱起。
他看得出来,面前这女子虽然生得貌美,但是个凡人,修为也并不深厚,不知道是从何得知的青丘之国位置。
“我找朝彻。”白衣女子顿了顿,语气中带了一丝迟疑,“她应当还是青丘帝姬罢?”
守卫的眼睛登时瞪得溜圆:“大胆,你是何人,竟敢直呼王上名讳!”
“哦……原来已经是青丘之主了吗?”她点头,“劳烦你通传一声,说是妲己来找她。”
守卫的眼睛简直要掉出眼眶。
“妲己?你?”他气极反笑,“就凭你一个凡人,也敢妄称妲己娘娘尊讳!真以为青丘无人,可容你这等凡人招摇撞骗?”
意料之中。
妲己平静道:“你去通传便是了,让朝彻来见我,我会跟她说明情况的。”
“滚滚滚!”守卫不耐烦道,“一年能有八百只野狐狸说自己是妲己娘娘转世,这回竟然连狐狸都不是了,直接来个凡人!你再不走可别怪我下手太重!”
妲己叹了口气。
“宁生,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来探望过你,给你画过血祝,如今你都长这么大了。”妲己道,“可是怎么如今来当了这看门的守卫?是不是惹你娘生气了?”
守卫惊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宁生!”
他堂堂青丘帝子被亲娘贬来看门,简直是丢脸至极,他特意换了张脸的!
“你没把尾巴收起来。”妲己点破他,“一看就知道是你。”
每只狐狸的尾巴都不一样,他就算变了张脸,也变不了原身的尾巴。
宁生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你这个凡人……你肯定有问题!我没见过你,你怎么可能见过我!谁派你来的?”
“让我见你娘。”妲己道,“我真是妲己,还要我说什么?你小时候还没修成人形就溜出青丘,结果被外面野狗咬了的事情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你你你住口!你怎么会知道!”宁生惊恐地看着她,“这件事连我娘都不知道!”
妲己偏头看着他。
宁生对上她的目光,越看越觉得莫名熟悉和毛骨悚然,不由磕磕巴巴道:“你……在这等着,我去找我……我去找王上!”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妲己没有等太久。
她和朝彻是从小的玩伴,朝彻是青丘王族帝姬,自然是要一直待在青丘的,妲己长大后出去自立门户,两人交流减少,但并没有影响情谊。朝彻诞子的时候她还特意回来了一趟。
“你是谁?”
青丘之主终于站在她面前,千年大妖气场压制,不怒自威。
妲己看着熟悉的女子,笑了笑:“朝彻,我是妲己,我回来了。”
“证据呢?”女帝淡淡开口,显然并不信她。
妲己知道,她是青丘之主,做事要考量的太多,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不可能全盘相信。因此她索性道:“搜魂吧。”
轮到朝彻怔了一下。
搜魂并不是什么轻松的术法,对施法者要求极高,对被施法者伤害也极大。
“你是个凡人。”朝彻道。
言下之意就是她可能撑不到她搜完魂,自己就先疯了。
“无妨,我神魂无碍。”妲己笑笑,“但是你得对我这具身体好点,这身体才十八岁不到呢。”
朝彻唇角微抿。
这熟悉的语气,确然像她。
朝彻便不再言语。青丘禁制只对生人有用,她的手轻松穿过,落在妲己的头顶。
妲己闭上眼,神色坦然。
宁生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便是他自己,也不敢就这么让朝彻搜魂。撑不撑得住法术伤害倒是其次,主要是自己心里藏着那么多小秘密,怎么能被亲娘随随便便看了去……
朝彻的灵识触到妲己神魂的那一刹那,她的心里已经信了九分。
这显然是一个千年以上大妖的神魂,坚固、稳定,不在自己之下,断然不可能只是个普通凡人灵修。
再深入一点,神魂的碎片记忆从她眼前一闪而过,朝彻瞳孔骤缩,急忙抽手退出。
妲己身子晃了晃,朝彻一把扶住她,眼眶迅速红了。
妲己抬起头来,嘴唇因搜魂而发白。她费力地笑了一下,道:“如何?是真的吗?”
“妲己!”朝彻用力地抱住她,堂堂青丘女帝哭得像个泪人,“我一直以为你神魂俱灭,再也回不来了……”
宁生张大了嘴。
妲己拍拍她肩膀:“行了,别哭了。听说你都当青丘之主了,在大门口哭成这样成何体统。”
朝彻吸了吸鼻子,抹掉眼泪道:“走,走!我带你回去!我们慢慢说!”又转头使唤还呆在原地的宁生,“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着点你姨母!”
宁生喏喏地来了,想起先前自己对妲己的态度,恨不得把脸埋到地底下。
妲己在朝彻的寝殿歇了会儿,同她说了会儿话。朝彻只翻看了她以前的记忆,确认她的身份,并没有去碰她现在的记忆,因此她就捡着主要片段跟朝彻说了。
朝彻听得心头大骇:“原来杨戬是被锁在了海底?怪不得封神之后便销声匿迹了。一直有传言说他是入了魔,虽然传得沸沸扬扬,但始终也没个确凿证据,天庭对此也讳莫如深。”
妲己端起茶抿了一口:“有一事我想知道,但杨戬从不肯透露给我,你可知他为何会入魔?”
“据说是因为他母亲的事。”
“他母亲?”妲己蹙眉,从没听说过杨戬有个母亲。
“是的呢。天帝曾有个妹妹思凡下界,与凡人成亲生子,犯了天规,后来被囚在了桃山之下,她的丈夫与孩子也不知所踪。天帝当时那么震怒,我们都以为一定是处理掉了。”朝彻道,“这事你听说过吗?”
妲己缓缓点头:“这倒是略有耳闻。杨戬难不成竟是——”
“是的,就是他。他大难不死,被阐教捡了回去,应该是要他斩断前缘,就封了他的记忆。结果封神大典之前,他封印破了,想起来了自己的身世,一怒之下便劈开了桃山——”朝彻偷偷觑她的神色。
妲己道:“你不必猜我的想法。他杀我一次,没杀成,我杀他一回,也杀不死他,就这样一笔勾销罢。”
“那是最好。”朝彻说,“他劈开桃山,但也没救回自己的母亲。听说他之后便入了魔,大闹了天庭。但后来怎么收场的也不了了之,我有心打听,但也打听不出什么。”
说到这里,朝彻哼了一声:“他关在海底就关着罢,要是关不住重新出来了,那他也不知道你是谁,最后还是得去找天庭算账。狗咬狗的事情,咱们不掺和。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在青丘待着,我一定保你无虞。”
妲己略略点了点头。
她摩挲着茶杯,虽然回到了青丘,有密友在侧,有族人相伴,可她似乎也并不太快活。
他与天庭之间有着血仇,却被蒙在鼓里那么多年,白白为天庭做了那么多事,换谁都会崩溃。最后也没有把母亲救回来,入魔也是情理之中……
不,打住,不要再想了。
她有些焦躁地用脚尖蹭了蹭地,感觉戴着珠链的脚踝莫名发烫。
她检查过了,这链子上并没有附加什么定位的法术,但她就是想把它卸下来。她没有跟朝彻细说海底的事情,只说是用凡人之躯骗取了杨戬的信任。她想把杨戬的所有东西都丢掉,然后缩在青丘,再也不出去了。
朝彻不动声色地瞥了她的裙角一眼。
白色的鲛绡之下,隐约露出红色的珊瑚石。
她没有问妲己这是什么,也没有必要问。她和妲己是何等的交情,有些事情她们心照不宣,不必多说。
“对了,你来的时候,可有看到四处都在下雨?”朝彻换了个话题。
妲己一愣:“确实如此,最近似乎也不是雨季,怎会有那么多地都在下雨?”而且她听闻许多地方一下就下许久,各地洪涝泛滥,民生潦倒。当时忙着赶路,没有细想,如今仔细想来,实在诡异。
朝彻叹了口气:“天河弱水泄漏了。”
妲己惊得搁了杯子。
“天河堤岸失修,弱水落入人间,天庭那帮神仙每天忙得焦头烂额,补了这里补那里,哪有时间管别的。”朝彻叹了口气,“外面也是乱得很,好在青丘没受波及,否则我一定要上天庭讨个说法不可。”
“多久了?”
朝彻想了想:“似乎也就这两年的事。你知道的,天河那么长,查缺补漏有多么难,稍微哪里裂了个口子,弱水就出去了。弱水上又鸿毛不浮,在人间都淹掉好几个地方了。”
难怪……难怪当初杨戬第一次试图冲封印失败,引发三月大雨,天庭却不闻不问,原来是事情太多,压根管不上杨戬这里。
“天庭不是刚封了一批神仙么,怎么一个能做事的都没有?”妲己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漠然问道。
“有做事的呀,都忙着补天堤呢,这段时间人间雨下得已经比之前少多了。”朝彻说,“只不过已经到了人间的弱水,沾了那些凡尘俗物,再难回到天上,可若是放在人间不管,又会吞噬许多生灵,这才是真正棘手的地方。”
她又看了一眼妲己,咽回了一句话。
弱水泄漏这种大事,青丘虽未受波及,但也难以独善其身。她出去视察时曾听有下界的小神嘀咕,清源妙道真君司水,若是他还在,一切断不至于变成今天这个局面。
寝殿外有人敲门,宁生伸出一个脑袋,吞吞吐吐道:“阿娘,要给姨母划个住处的话,用什么名头啊?”
朝彻:“这么大的人了,这种事还要来问我?”
宁生被骂得一缩脑袋:“不是你自己定的规矩,不能在青丘随便占地吗!那我想既然是妲己姨母,总不能连个自己的洞府都没有罢!可是申请洞府又要办一大堆手续……”
朝彻哼道:“这点事都做不好,你还就只能看门。”
宁生委屈地撇了撇嘴。
妲己拉了拉朝彻:“无妨,别怪他。你这里若有空余的房间,给我挪一个就成。洞不洞府的我也不在意,倒是你要想一下,我以一个凡人之身如何在青丘常住。毕竟全天下都知道我五百年前就死了,万一消息传到外面,还会惹来一堆麻烦。”
朝彻思忖道:“不如就说宁生又贪玩跑到了外头,受了伤被一个凡修所救,我奉你为座上宾,邀请你常住——”
话音未落,又听宁生哀嚎:“怎么又是我!我的名声都要被阿娘你败坏了!而且姨母现在看起来连我都打不过,救什么救啊……”
这倒是猛地提醒了朝彻。她一把拽起妲己,匆匆道:“我险些忘了件大事!你随我来!”
妲己一头雾水地跟着她出去,来到了一处地下洞穴。这里处处都是符文咒印,若不是对这里了如指掌,只怕会被各种暗器陷阱杀个粉身碎骨。
“这里是王族的密室。”朝彻带着她,小心翼翼地穿过各种机关。
“那何必带我来?我对窥探王族隐秘可没什么兴趣。”妲己道,“若有什么东西,你自己取出来给我便是了。”
“不行,我不敢乱带出去,你一定得自己看看。”朝彻肃然道。
她们穿过九曲十八弯的长径,朝彻以一滴鲜血打开石门,石门之内是巨大的藏宝库,各色宝物花了人眼。
朝彻走到架子前,从一个暗格里取出一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盒子,转身对妲己道:“你猜,这里面是什么?”
妲己疑惑:“是什么?”
朝彻露出一个微笑,轻轻地打开了盖子。
妲己的呼吸顿时凝住。
那盒子里,装的是一枚金光闪闪的妖丹。
是她以为,早已在杨戬刀下碎成齑粉的九尾狐妖丹。
桃山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就不细写了。ps这本设定是独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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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尹楠的营养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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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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