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措措闭了大半年的关，终于突破有成，神气活现地出来了。

他的身材更加修长有力，鳞片更加闪闪发光，法术当然也更加精进，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找族人们分享这个好消息，结果转了一圈都没发现鲛人的踪迹。

措措心里悚然——该不会在他闭关的时候，鲛人被灭族了吧！

他越想越紧张，赶紧抓了一条路过的海鱼：“其他鲛人呢？我怎么闭关出来一个都看不见了？”

海鱼不以为意地吐出一串泡泡：“在魔君那啊。”

措措大惊失色：“魔君把他们给杀了？！”

海鱼：“……”

海鱼：“在魔君那里排队给凡人疗伤呢。”

措措继续震惊：“凡人？哪个凡人？”

“还能有哪个，不就是被魔君救下的那个凡人吗，你还送过她一条鲛绡。”海鱼抖抖鱼鳍，“听说她跑去找渡厄草，结果被底下那条赤练盘蛇和它的蛇子蛇孙们咬了，差点死在半路上。据说魔君脸都绿了，你们鲛人不是最擅治愈术吗，全都被他抓过去给那凡人疗伤了。”

措措持续震撼：“渡厄草？她疯了去找渡厄草？不是，她受伤，魔君急什么？”

他闭关也就大半年，怎么出来感觉世界都变天了？怎么对方的每一句话都那么难以理解呢？

措措放开海鱼，朝魔君所在的珊瑚玉游去。

远远地，便看到一群鲛人围绕在珊瑚玉附近，徘徊不定。他惊疑地靠过去，还没开口，便有长辈看见他，问了一句：“出关了？”

措措点头。

“有长进就好。”现在也没有道喜的心情，长辈皱着眉头发愁，“那苏娘不知为何要去找渡厄草，结果断了半条腿不说，还中了赤练盘蛇的蛇毒。断腿也就罢了，续上便是，可那蛇毒岂是那么容易解的？”

措措朝珊瑚玉上偷偷望了一眼，看到苏娘正静静地躺在那里，浑身上下都是蛇牙的痕迹，青色的毒纹遍布全身，极为可怖，看一眼便叫人胆寒。

他倒嘶一口，压低了声音问：“这和魔君有什么关系啊？”

长辈摇了摇头：“我们听见了魔君的传音才来的，这蛇毒棘手，就连魔君也只能勉强压制，想要彻底解毒，还是难呐——毕竟那可是是赤练蛇毒。”

他没说的话是，如果解不了毒，他们也不知道魔君会把鲛人怎么样。毕竟魔君虽然下手狠辣，但那也只是针对最初几年一些想要冒犯他的凶兽，鲛人生性平和，魔君不会没事找他们麻烦，但谁也不知万一这魔君生起气来……

措措又偷偷觑了一眼魔君。

脸倒是没绿，但肉眼可见的阴沉，吓得他又赶紧低下了头，悄悄问道：“那苏娘找到渡厄草了吗？”

“找是找到了，但伤成那个样子，魔君眼都不眨就让她把渡厄草给吃了。可惜渡厄草又不能解毒……”

措措萎靡道：“那怎么办？”

苏娘是他的朋友，他看到朋友这个样子，却帮不上忙，心里实在难受，又开始暗自懊悔自己还是学术不精……

就在这时，那沉默许久的玄衣魔君忽然开口：“若一直没有解药，我这样压制，还能压制多久？”

一名上了年纪、一直在观察苏娘身体症状的老鲛人道：“最多也就三五个时辰罢。”

又是片刻的寂静。

良久，他道：“引毒罢。”

他垂目看着手边一株无甚用处的琉璃花，声音平静无波，可在鲛人们心中却无异于惊涛骇浪。

“当、当真吗？”老鲛人骇然，“魔君请三思，您才刚结束天刑不久，就贸然为他人引毒……”

“不过是蛇毒罢了，能毒死根基粗浅的凡人，还能毒死我不成？”杨戬皱眉，“去找些补品灵丹，等苏娘醒了给她用。”

“那、那您……”

“不必管我。”他抬手，鲛人们便自动退居十尺之外。他手落下，一道白色的球形屏障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遮住了珊瑚玉上的所有情形。

纵然鲛人们满腹狐疑，却也只能顺从离开。

总而言之，魔君不生气，一切都好说。

杨戬垂眼看着濒死的少女。

她从人间坠入深海，他不过是看她可怜救她一命，没成想是给自己惹了个麻烦。她给他送来许多妖丹，他料定她有所图谋，或许是一介孤女在这海底无可依仗，所以想讨他欢心给自己找个靠山——不得不说还是很有些胆色，但奈何他不吃这一套。他被她烦得极了，随口诌了句渡厄草，本意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却没想到她会真的去找。

若是她动作再慢一些，又或者他打坐的时候再久一些，说不定他看到的就真的只有一具尸体了。

他不知该如何描绘此刻内心的复杂。

或许是他这五百年来真的在炼狱中熬烂了心境，再也不相信这世上任何真心，又或许是他五百年前便已心死，戾气横生，一个普通凡女在他眼里都会变得心机深沉。

她才十六岁，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就因为他曾救了她一命，也就甘愿奉上自己的命吗？

手边的琉璃花还在摇曳舒展。

他活到现在，从未有人送过他这种东西，徒有其表华而不实，随处可见毫无价值。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都要死了，还惦记着这种事情……这就是凡人女子吗？

他从小在玉泉山长大，师从玉鼎真人，往来皆是同门师兄弟，就没和凡人打过交道，更别提是凡人女子。长大后碰着的便是各式各样的女妖，绵里藏针，笑里藏刀，为了个封神之战斗得你死我活，怎么会有时间领略那些所谓的、不切实际的风花雪月？

但无论如何，现在都是他错了。

他为一己私欲，差点酿下大错，让人枉死一回。他虽已堕魔，却也目的明确，绝不会滥杀无辜。

他以真君之身入魔，区区赤练蛇毒根本奈何不了他的性命，无非是多一些□□之痛罢了。天刑都忍了，又有什么是忍不得的。

他将少女扶起，与她相对而坐。指尖一点，她毒素汇聚的眉间瞬时便破了个口子，黑血泉涌而出。

而他的食指也同样破了一道口子，他将手指按在她的眉心，将她的污血尽数吸纳。

那混着蛇毒的血流进他的经脉，他眉间红纹闪动，呼吸愈发浊重。

他心头微有疑惑，但只当是自己未经受过蛇毒，手下动作仍是不停。

……

苏娘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腿也好了，毒素也干净了，怔忪之后便是大惊：“大人，大人你怎么了？”

她扑上去，一把扶住跪在珊瑚玉上的杨戬。

她小心翼翼地撩开他的长发，蓦地对上如浸血幽潭般的一只眼。

她心如擂鼓，不禁干咽了一口唾沫，注意力全在他捂着脸的那只手上。

他的指缝里正在缓缓溢出血色。

“大人……”她喃喃着，鬼使神差地去拨开他的手。

淌血的是他额间的流云纹。

那一只令无数妖魔闻风丧胆的天眼，那一只轻易不会动用的珍贵天眼，此刻正在淌血。与血色一起泛滥的，还有萦绕不去的黑色魔气。

他忽然死死地扣住她的手，手心滚烫，眼神凶厉。

杨戬五百年前的扣扣空间：已黑化（二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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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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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