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已经因为多加一个人的重量陷了下去,闻谕宁有种不安,仿佛踩在云端,一不小心就会失足跌个粉身碎骨。
他想开口制止对方越界的行径,“祁今?”
刺啦——
只是微微用力,轻易撬开宝藏的入口。
一股冷意顺着尖锐倾轧下来,闻谕宁生怕惊动其他人,不敢大声制止,只能压声呵斥:“祁今!”
祁今浑若未闻,他小心翼翼地探出独属于捕猎者的触角,那股魂牵梦萦的香气,又冷又涩,不受阻拦的钻入心底,终于安抚了灵魂因残缺而不安、炙烤、沸腾的痛苦和焦躁。
“我只是…闻一闻。”唇叼着那片薄薄的屏蔽贴,裸露的齿尖偶尔剐蹭过闻谕宁的皮肤,感觉十分微妙。
闻谕宁想起上次祁今失控时自己伤痕累累的喉结,突然陷入深思:Omega的发/情期…还有这种反应?喜欢咬人?
突然,濡湿温热的感觉中混入一丝刺痛,闻谕宁吃痛地倒抽冷气,明明是恼火,可是声音含糊:“你能不能别…别黏了!”
表述从“咬”替换成“黏”,语义在这个情形下却更暧昧。
闻谕宁放空的大脑里闪过一个念头:祁今的牙怎么这么尖?下嘴也忒狠了。
“管不住的牙,不如拔了!”
他挣开对方的桎梏,往边上挪去几分,宽阔大床间,一床被因两人间的隔阂撕裂一道泾渭分明的沟壑。
祁今像磁铁一样再次贴上去,不屈不挠。
“哥哥,让我抱抱、抱抱就好。”这次他老实很多,不过是双臂将人纳入怀中,整张脸深深埋入闻谕宁的脖颈,贪婪地汲取那点极其稀薄的木质香。
“好淡……”
闻谕宁又被这句话惹恼,本欲发作,可一点滚烫的液体滴落在他皮肤上,如迸溅的火星灼痛了他。
一滴,又一滴。
“你少来这招,再不老实我就把你踹下去。”闻谕宁哑声道。
祁今就只默默掉泪珠,“哥。再送我一条项链吧。”
这次轮到闻谕宁沉默。
“阿昭。”他再次说出这个称呼,显然是有意为之,“我的记性没有那么差,有些事情也没有忘掉。比如,你已经在18岁时已经明确地拒绝过我。比如,你和徐斯喻过于密切的关系。”
他当然知道祁今口中的项链是什么——信息素项链。
可是现在的他已经给不出这个东西。他不能,更不想。
祁今呼吸艰涩,“我和徐斯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他只是朋友。”
“朋友会在对方易感期的时候寸步不离么?”闻谕宁气极反笑,又很快释然,“不过和我也没有关系。”
唇印在薄薄的屏蔽贴上,发声时,震得闻谕宁脖颈泛麻,“那你和江沼呢?你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闻谕宁很不耐烦,“我累了,睡吧。”
祁今没有睡,仍有水痕在他的脖颈处绽开,但闻谕宁保持缄默。
在他某一件尘封的衣服口袋里,有一张陈旧的车票,那是辆开往首都的车。很多年前,他在形形色色的人流中错过了这辆车,于是他转头南下,飞往其他国度。
闻谕宁是一个固执的人。
他所认定的,很难轻易改变。
就像他鼓起勇气孤身北上,万事俱备,却在最后的片刻被名为自尊心的高墙牢牢掣肘,逃也似地,转而南飞。
*
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梦中光怪陆离,他有些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一会儿是人抱着他哭,要他不要离开。
一会儿是一双烧得血红的眼冷锐向他,声嘶力竭地叫他滚。
梦中的主角就在不远处,完全不似昨夜脆弱的模样,正气定神闲站在灶台前,时不时掀开瓦煲盖查看汤。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或者是昨夜在做梦?
“醒了。”
洗漱完的闻谕宁嗯了声,走到餐台前落座。
粥、蔬菜三明治、白煮蛋、虾饺,眼见着最后一道老火靓汤端上来,一顿大写的“健康”饮食准备就绪。
“你昨晚有咳嗽。你大概不会想喝凉茶,所以,川贝雪梨口感还不错。”
祁今微微皱眉,“嗯…虾饺是冰箱的速冻品,味道…有些一言难尽,你自便。”
闻谕宁很怀疑祁今是不是又开始演了。
真是敬业,炒CP炒到这个地步。
他微笑着鞠躬,毕恭毕敬地接过筷子,“祁老师,您辛苦了。”
“听说,其他嘉宾对你的手艺赞不绝口,特别是粥。”祁今漫不经心,垂下的眼底却掩埋着汹涌波涛,“嗯?”
“呵呵。”闻谕宁面对这彩虹屁忽然无所适从,“谬赞了。”
祁今突然觉得,或许和闻谕宁说话,必须要直白、一览无遗地剖开,才能沟通。
“我是在请求你,谕宁。”祁今温和地弯起唇角,“阿谕,我也想尝尝你的手艺,你从来没有给我做过饭,你总是承诺我百又零一次,却又百次食言。”
“其实,那天我给你留了早餐。”闻谕宁耐心解释,“我装进了保温桶带给你,只是你自己的突发情况,你自己还不知道?”
经历那桩事后,那罐粥和蛋饼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再打开的时候,都成培养皿了。
“那这一次呢?”
祁今笑容不改,但是语气、表达却尽是暗戳戳的控诉与强烈不满。
恶人先告状倒是玩得贼溜。
闻谕宁气笑了,“嗯嗯嗯,这次不食言,我在此立誓,不给你做次饭,我就跟你姓,好不好?”
“好。”祁今心满意足,“第一百零二次。”
*
午饭时分,大家再次聚集到同一张饭桌上时,状态显然不同。
宿匀自然不用说,眼底的血丝和眼下乌青让明周见到第一眼就指着他捧腹大笑。
“房间又热又闷,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季节还会有青蛙,此起彼伏,我现在耳边都在有呱呱的幻听。”宿匀大吐苦水,揉着脑袋,哀怨地看向节目组。
“导演,你知道青蛙在耳边叫一夜是什么感觉吗?”
导演憋笑憋得很辛苦,“住所选择这个事,要凭大家的努力,这样才公平嘛,或者你也可以求助其他嘉宾,愿意的话挤挤也是可以的。”
宿匀如获大赦,他一扭头,对上闻谕宁的视线,于是立刻开口,“哥哥们!”
闻谕宁想起第一夜,还是素未谋面的宿匀喊他一起“有福同享”,他不能知恩不报。
更何况,接下来都要和祁今同床共枕——想想就起鸡皮疙瘩。
他爽快地应下,丝毫不顾忌身旁祁今灼灼目光。
下午的任务是要去田地里自食其力,获取他们的晚餐食材。
田里有的大多是蔬菜,肉类这些,大概就是后院养的鸡鸭——闻谕宁怕鸡,于是他自告奋勇要去河边钓鱼。
宿匀也是钓鱼佬,主动要求和他一块去。
“你也经常钓鱼吗?”闻谕宁调饵料、打窝、装钓具的一系列步骤娴熟利落,宿匀有种找到同好的兴奋,“希望这次不要空军吧。”
闻谕宁一顿,矢口否认,“以前演过个角色痴迷这个,就多少研究过一点。”
宿匀叹了口气,“好吧。不过你倒是真敬业,这一套流程下来真看不出你是个新手。你很喜欢演戏?”
“说不上喜欢不喜欢,挺有趣的。”闻谕宁耸耸肩,“那你呢?您可是出了名的,嗯,你懂吧。”
“富二代是吧?”宿匀笑笑,“因为不想回家继承家族产业,你信吗?哈哈,开个玩笑。其实也和你差不多,演戏挺有意思。”
两人相视一笑。
闻谕安曾经和宿家有过招商项目的接触,他家是做实业的,宿匀家搞娱乐传媒。
宿匀这人也挺有意思,传过绯闻的明星网红不计其数,但他就像局外人似的,不避讳、不承认、不管束。
“对了,谢谢你愿意收留我。我很好奇,是因为第一天我选你吗?”
宿匀微微眯起的眸子盯紧水面缓缓荡开的波纹,闻谕宁手中的鱼竿突然一沉,鱼漂开始小幅上下沉浮。拿准时机,宿匀直接覆住他握竿的手,迅速开始收杆,电光火石间,一条肥硕的鲫鱼凌空跃起,半空中划出道白光后重重落地。
剧烈挣扎的鱼被捧起狠狠往地上一砸,宿匀将战利品心满意足地扔进桶里。
“不过,我这人不喜欢抢占别人的功劳。”宿匀舔舔嘴唇,“是祁今找我帮忙拉上你住的,唔,大概是因为他那罕见发作的同理心吧,你那时候胳膊上还埋着留置针。”
“但你也不要忽略了,最终拍板决定的人是我。”
闻谕宁问:“你为什么要答应帮忙?难道祁今和你……”
“你想到哪里去了。”宿匀矢口否认,“家里人儿的交情,你大概不知道,他父亲是我爸公司的大股东。”
“他父亲?”祁慎么?祁慎不是在L国么?
宿匀抬手示意摄影师先暂停拍摄,将鱼交给人让人先带回去,明显是有难言之隐。他坐回闻谕宁身边,压低声音,托着腮有些百无聊赖,“陆炀导演,你应当不陌生。”
曾经凭靠处女座崭露头角、一炮而红,更包揽国内、国际知名大奖的导演,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祁今的父亲。”
闻谕宁震惊于这陌生的秘辛,同时也瞬间警惕,“你干嘛和我说这些?这是祁今的个人**。”
“我从不自诩为道德无暇的人。”宿匀扬起唇角,“和你说这些,一方面是想告诉你,祁今或许并不是你心底高高在上的神祇;另一方面,是想说,他的家庭很复杂,和他这个人一样复杂。”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闻谕宁冷眼看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对你有好感,我在极力恶化好感对象对情敌的印象。”宿匀笑得有些无奈,“这很难理解吗?你不会是没谈过恋爱吧。”
“你没事儿吧?”闻谕宁被这一番话轰得晕头转向,他语气很差,“我说,一档恋综而已,这里现在也没有摄像头,这么演没意思。”
宿匀对他有好感?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唉。”宿匀托着侧脸,抬眼仰望他,“好不容易搞次纯爱,怎么还不信呢。”
“我觉得我们很像。我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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