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十八层地狱

机关并没有下沉多深,我的视线才过地面层,就停住了。

底下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源。

我从戒指里拿出一枚荧光石,注入斗气,蓝色光芒照亮四周,这才能看清周围景象。

这地下竟然也是座塔,而且是和上面几乎一模一样的佛塔,就像地上塔的倒影。这里每层也有六尊佛像,只是没有香烛供奉。且地下的佛像都在岩壁上的壁窟内,不像地上的佛像有专设的基座。

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在这座倒立的塔的底层,一个圆形的小平台上,旁边有一条路连着岩壁上的栈道,虽然是木质但却很结实,用力踩也不会有咯吱声响或是上下晃动。

我看了一圈,和地上的塔很相似,只要沿着洞壁的楼梯一圈一圈往下,就能下到底层。

从我们这里看太高了,荧光石的亮度照不清底层有什么。只能自己下去看看。

我试探着迈出去一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放下心来,准备沿着路往下。这时候竹一抓住我的手臂,一脸严肃地说,“茗音,这里很不安全。”

我听到这句话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竹一看向那些佛像,“我能听到声音,咔咔的,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这个声音围绕着我们。”

咔咔的声音?难道是机关的声音?

在这个地方有机关我一点不觉得奇怪,便没有像他那么紧张,安慰他说,“这下面肯定有机关,我们小心一点就是。”

竹一抓住我的手收紧了一点,他摇头,“没那么简单,这种声音……我觉得很怪。我没有听过,但我知道它很危险。”

这么玄学的事情,你说给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啊。

竹一还是很不安的模样,迈步都格外小心,与之前大不相同。我也只好暂时把这种不安感先提着,免得真的发生什么变故,却因为自己的大意而变得不可挽回。

这下面的佛像不知道是因为没有光,还是因为在地下的缘故,总觉得阴气森森。尽管他一个二个仍旧微笑的微笑,鼓腹的鼓腹。每当我们路过佛像的时候,我手里的光源从下往上照亮佛像的脸,那些本该慈眉善目的面容也立刻变得阴郁深沉起来。

竹一畏寒一样抱着手臂,“这些人怎么阴森森的……看得我不舒服。”

我点头,“我也觉得。咱们赶紧找,早点找到早点离开这里。”说着就加快脚步,几乎是逃跑一样往底层冲,甚至连路边的佛像都来不及看一眼。

竹一被我感染,也跑得飞快,踩得脚下的栈道蹬蹬蹬蹬作响。

越往下走越能看清底下的景象,最下面也是一尊巨大佛像,佛像一手于胸前捏印,一手摊于膝盖上,手里好像捧着什么东西。

一定就是那个吧。我在心里想着,同时飞速朝着最底层一路小跑。终于到了最下层的时候,我和竹一都已经气喘吁吁了。

竹一好像早就注意到了佛像的手,甚至来不及等气喘匀就走上前去查看。我也赶紧跟上去。

佛像手里捧着的原来是一个匣子,上面有一层密码锁。

既然是密码锁,里面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我仔细研究那个锁,一共四个滚轮,每个滚轮里的齿上都是一个字,四个字全部转到正确的才能开锁。现在的锁齿上的四个字是“海”“泽”“物”“情”。

我心说坏了,且不论它一个轮子上有几个齿,但是单是这个四个数,就至少有几百上千种组合。还不知道如果转错了会有什么后果,搞不好触发什么机关,把我们全都埋在这里。

竹一扭过头来问我,“茗音,这是什么东西?”

我懒得和他详细解释,就说,“这是个密码锁,要知道密码才能开。我们不知道密码,还是别动了。”

竹一一拍手,“那我们一个个试就好了。”说完就要去拨锁头。我赶紧拉住他,“万一错了,触发机关怎么办?你想死在这里吗?”

竹一就蔫下来,但他很快又提起精神,“那我们把这个箱子拿走就好了!回去再试!”

我摆手,“怕是这个箱子也有机关。还是不要贸然动它。”说着我就往四下去看,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要是有什么时空复刻机器,把许长卿来这里的场景再现一下就好了。”

大约我说得又轻又快,竹一没听清,他就追问,“茗音你说什么?”

我赶紧说,“没什么,瞎说两句玩。”

竹一兴趣也不大,就又去东摸摸西摸摸。

我想着只要他不乱来,随便他找吧。我翻找东西的习惯是先快速扫过一遍,确定几个值得怀疑的地方,再去找这几个地方。虽然不知道竹一是什么习惯,但是两个人找东西的方式不一样的话,就可以互相弥合,确保没有遗漏。

这个鬼地方,全都是佛像,一眼扫过去什么都没有,只有佛像手上那个匣子让人忍不住就想去研究。

以前我看过的小说电视剧里有介绍过一种重量感应的机关,如果机关上承载的东西重量轻一分重一分,都会立刻触发机关。我就怕佛像的手就是这种设置,我也没有提前准备同等重量的东西去替换它。

最怕的是,如果触动了下面的机关,会不会惊动上面的巡逻队?本来已经危险环伺,如果再来一批人瓮中捉鳖,那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唉,我为什么总要把自己置于这样的险境之中。

我走到那个佛像面前,仔细地看它。

这尊大佛是纯粹的石雕,眼睛也是石头,没有那种暗中盯着我的感觉,但是我站在他面前,手里的荧光石从下面照亮他,那眉眼立刻就变得鬼魅起来。

我走到佛像面前,轻轻敲了敲佛像的底座,好像不是中空的?我又去敲佛像的手,也是很沉闷的石头的声音。

我招出审判,小心地刺进佛像的手背,并没有特殊的感觉,一直都是摩擦着石灰石的艰涩感。

难道这玩意真的没机关?

竹一过来问我,“茗音你发现了什么?你刚刚不是说不要动这里吗?”

我摇摇头,“我想试试这里有没有机关,结果看来这里并没有。”说着我收回审判。

竹一立刻大喜,“那赶紧拿下来看看。”说着竹一就伸手把那个匣子抱了下来,甚至不等我出声阻止。眼看着他已经拿到手里了,我赶紧去看四周,生怕万一有什么动静。然而我等了半天也没有看见哪里发生变故,也没听见有什么声音。

这时候我才放下心去看竹一,却见他已经兴致勃勃地在摆弄那个匣子了。

“这个字我认识,这是河!”他一脸兴奋地呼喊。

我去看那个匣子,原来竹一把它拨乱了,已经不是刚才那几个字,第一个字变成了河,第二个字是岳,第三个字是理,第四个字是大。

我说,“给我看看。”说着就把匣子拿过来。竹一也没有强留的意思,一听我要看就松了手,又凑过来准备看我怎么摆弄那个匣子。

我先把每个齿都拨了一遍,看看上面都有些什么字。

第一个字从河开始拨,依次是河,湖,海,一,朗,清,江。

第二个字从岳开始,是岳,万,世,宁,秀,泽,崇。

第三个字从理开始,是理,民,情,长,乐,典,物。

第四个字从大开始,是大,生,死,轻,家,国,为。

每一个齿轮都是七个字。难道这是一首诗?我重新拨了一下,确定每一句从哪个字开始,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没觉得有什么异样,于是掏出炭笔和纸把这几个字抄下来再研究。

我一边写竹一一边在旁边看,“茗音你在干什么?这是什么?”

我回答,“我把里面的字写下来,看能不能找到密码。”

竹一挠头,“密码?是什么?是能开这个盒子的东西?”

我懒得跟他解释,说话打岔差点让我把字都给忘了,于是不再理他,只顾写自己的。全部抄完了,再根据韵脚确定最后一个字,很快我就把整首诗拼了出来。

“江河湖海一朗清,

秀泽崇岳万世宁。

物理民情长乐典,

家国为大生死轻。”

初读两遍的时候我还没发现线索,再次细看一次之后,我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吧……

于是我想都不想,直接把锁拨成我刚才看到的那几个字,一边拨一边安慰自己肯定不是,然而第四个字刚刚拨到“大”的时候,匣子锁发出咔哒一声响。

开了。

“哇!茗音你好厉害!”竹一捧着匣子兴奋地看着我。

我还愣在那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我回过神的时候,竹一已经把盖子打开了。我摸了摸额头,不知不觉出了一额头的汗,可是完全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出的汗了,也不记得竹一从我手里拿过匣子的模样,仿佛有人把我刚才一瞬间的记忆取走了一段似的。

“茗音茗音你快看,这是什么?”

我的思绪被竹一的声音拉回来,于是刚才那种不适感瞬间忘了大半,转头去看匣子里的东西。

整个匣子里全是小药瓶,挤得满满当当,每一个都小巧可爱。我摘出来一个,上面的标签写着3,摘出和它并排的一个,上面是4。晃了一晃,每个里面都有液体,大约是药液。

“或许这里面有能救花千戎的解药,但是不知道是哪一个。”我说着,把手里的药瓶放回原位。

“那我们全部带走不就好了。”竹一提议。

“我也这样想。”我把匣子放到戒指里,起身再看,“解药是找到了,花家的信又放在哪里?”

竹一也四处观望,“我们再找找看。”说着就往旁边迈步,刚出去第一脚,就看见他脚下一沉,然后响起咔嚓一声。

紧接着,是连环作响咔咔咔咔的声音,四周的岩壁背后全都传出了清晰可辨的齿轮转动声。岩壁上的佛像挨个往后退后一步,然后又发出像是固定卡死的声响。每一尊佛像的石雕眼珠全部收了进去,留下两个漆黑的空洞,幽幽地看着我和竹一两个。

“我的妈呀……”竹一吓得不敢动了,连脸色都是煞白的,“这……这是怎么了……茗音,我……我踩到了什么?”

“鬼知道啊……”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手脚也变得冰凉起来。

我在害怕吗?应该是的,这么明显的反应,是害怕的时候才会有的。

可是为什么我感觉不到恐惧?明明身体都在发抖,心却空空如也。我的灵魂清晰地将周围一切变化收入眼中,迅速地想着策略,身体却陷入恐惧几乎无法移动。仿佛我的情绪整个被隔绝于灵魂之外一样。

竹一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臂,惊得我打了一个冷战,“茗音……茗音,我听见声音了……”他的手一直在抖,他整个人都在抖。

“什么声音?”我看着上面一排排佛像,感觉寒冷沿着我的脊背往上爬。

“声音……很多的声音,咔嚓咔嚓的……”他说话也开始哆嗦,他身上涌出的恐惧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把我淹没,“那不是我……那声音……不是我……咔嚓咔嚓的声音……”

我眼看他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心下想着,反正解药已经到手,信件如今这个情况我们也很难再去找,不如赶紧撤出去,趁着机关还没有发动。于是我反抓住他的手,“别想,什么都别想,跟着我,跑!跑出去!到最上面!”

竹一身体都不听使唤,根本迈不动步子,我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瞪着他与他对视,“竹一,想想你爹,你为什么要跑出来?你能死在这里吗?为了你爹你也要活着出去!”

竹一的瞳孔忽然放大,“我爹……”他的身体狠狠抖了一下,“我爹……我爹他就是死在这里!”

什么情况?我拍他肩膀,“你不是说他死在许家?怎么又在这里?”

竹一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大口大口地喘息,“是的,没错,就是在这里,这个声音,这是我爹死前听到的声音!”

他这一句话吓得我背后寒毛根根立起,“你……你爹死的时候听到的声音?”

竹一深吸一口气,像是在逼自己回神,“茗音,快跑。快跑!”一边说一边就拉着我往楼梯跑。

我还没反应过来,但是身体已经先行跟上了他。

我来不及问他到底想起了什么,来不及告诉他我们很可能已经无法从上面出去。因为我意识到要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我们一路飞跑,那些佛像黑洞洞的眼睛就那么盯着我,我怕它们下一刻就会从眼睛里射出毒箭,就像在许家里被无数家丁围剿一样。

我忽然听到轻轻的风声。

竹一肯定也听到了,他停下脚步四处去看,“茗音,有声音。”

“像风声。”我回答。

“不,是喷气的声音。”竹一说。

我将手中的荧光玉打到最亮,去看周围的环境。

淡蓝色的雾。

不知道是从哪里出来的,淡蓝色的烟雾围绕在我们周身,连能见度都降低了。

“茗音!雾有毒!”竹一忽然大叫,他捂住了口鼻。

我也跟着捂住,可是捂住有用吗?这种淡蓝色的雾已经将我们整个包围了。我低头去看,从塔的最下层,那种蓝色的雾像海浪一样翻腾着往上涌,又像是深海的漩涡一样,带着极其汹涌的态势,只一眼就让人心神发憷。

“跑……跑!”我感觉身体都要木了,只能自己说话提醒自己,逼着自己把意识拉回来。

我拽着竹一的手,沿着栈道飞快地往上跑,向着顶层狂奔。哪怕从那里出不去也没关系,先跑!

“嗖!”

我听到破风的声音,下意识就往前扑,结果竹一没反应过来,我们两个人一起扑倒在栈道上。我回身去看,我刚才站的地方扎了一排长钉,从角度和方向看,恰恰是我们刚才经过的佛像。

妈的那些佛像果然有问题!

我赶紧去拽竹一,大声喊,“小心佛像的眼睛,会射钉子出来!”

竹一却好像听不见我说话,保持着往前扑倒的姿势,眼睛睁着但是一点神采都没有。他整个人都软绵绵的,好像被人抽了脊骨一样。

“竹一?竹一!”我一边喊一边摇晃他。

“马麻他醒不来了,这个毒雾会让他全身麻痹,五感尽失。你要快点带他离开才行!”焱仙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在我耳边大声提醒。

“我*你*!”我大骂一声,用力把竹一拽起来,撑着他往上继续走,一边问焱仙,“为什么我没事?!他怎么中毒了我没中毒?!”

“马麻你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焱仙竟然给了这样一个答案。

“不一样?什么不一样?”我正想细问,忽然又听到破风声,只能再一次往前翻滚着扑倒,就听见背后叮叮叮叮一连串的声音,回头看时地上插满了钉子。

“许长卿我*你**!你个王八蛋!混账东西!死了老婆的老不要脸!”我大骂许长卿,用尽我能想到的一切最肮脏恶毒的词汇,一边费力地再次扛起竹一。才刚刚站起身,又是一排冷箭射过来,我一手扶着竹一,一手抓起审判用力一挥,那些空中飞来的钉子便叮叮当当掉落在地,从中断成两截。

真是没完没了了!

这里不知道多少尊佛像,每一尊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往外射出钉子,我根本腾不出手去对付他们,光是架着这个软得像面条的竹一就花了我大半的气力。

“焱仙,你炸了那些佛像行不行!”我一边拖着竹一狂奔一边对着焱仙咆哮。

焱仙在空中飞来飞去,替我挡下了不少暗箭,它同样大喊着回答,“马麻这里太小了,还有这些雾,如果烧起来,肯定会爆炸的!”

“你***!”我往上抬头看,一层两层,三四五层,这塔怎么这么高!

下一刻,我忽然被强烈的恐惧笼罩。

这种恐惧非常熟悉,就在不久之前我经历过。我的大脑还来不及想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但我的身体却深刻地记住了那次危局,它现在强烈地打着颤,提醒我,大祸临头!

我回头去看,漫天箭雨,像夜空里无数闪烁的星光,只不过冰凉刺骨。

“焱仙!”惊惶之中我只来得及喊出这个名字。

焱仙冲到我身前,张开一面火墙,那些铁钉进入火墙立刻被高温化成铁水,泼洒在地面和岩壁上,留下一个个漆黑的小洞。

“马麻,已经是极限了,毒雾再漫上来,我一张开火焰就会全部点燃,然后爆炸!会把这里全部炸塌的!”焱仙回身对我说,它的小脸上从来没有过这么严肃的表情。

也就是说,之后的路连它都没有办法护住我和竹一了。

你妈的啊,为什么我总是遇到这种倒霉得不行的状况!我气得脑袋都要冒烟,可是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只能拽着竹一继续往上爬。

一边爬我一边挥舞审判去挡那些飞来的铁钉飞镖,耳边全都是叮叮当当的声音。真是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这个时候就算跑出去,外面一定也全都是军队吧,就凭我们两个人,怎么可能逃得出去呢?

不,有焱仙在。只要跑出去,只要到空旷的地方,焱仙至少能摧毁那些乌合之众。

脑子里又开始变得乱糟糟的,不断地想着我永远也想不明白的问题。

快了,快了,还有三层,两层半!

竹一的身体忽然一沉,我立刻被他扯着摔倒,两个人滚到一边,摔得我眼冒金星。来不及顾自己疼不疼,我赶紧爬起来查看,还好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是他的脚刚才绊到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我撑着膝盖站起身,将竹一的手臂搭在我的肩膀上,继续往上走。

就在此刻,那蓝色的雾盖过了我的视线,把我们整个包裹进去。

尽管这个雾没有让我中毒,但是我的能见度立刻缩小,对周围的感知也差了很多。在这么浓的雾里,我很难保证自己不会被暗箭所伤,更不提已经昏死过去的竹一。

又有暗箭!我急忙抬手用审判招架,才发现那些箭头差点擦着我的脸过去。这该死的雾!

“***的,许家这群王八犊子怎么这么会玩!要人命的本事一套一套的!”

“马麻加油啊,只要离开这里就好了!”

“我知道!”虽然焱仙这句话实在没什么用,可是在这种情景下,听到他的打气总比听敌人的嘲讽要舒服。

累到喘不上气的时候,我本想着能不能躲在佛像背后,就不会被其他佛像射出的铁钉伤到。可是走近了看才发现,每尊佛像后退的那一步,正好贴在岩壁上。以这里佛龛的大小,是绝无可能躲进去一个活人的。

没有中途停下来休息的可能,就只能拼了命地往上。

为什么别人设瓮,我永远是里面的鳖?我什么时候能做一次瓮啊!

竹一这死家伙真沉,明明是个鸟人怎么这么沉!拽他拽得我腰都要抽筋了,两条手臂更是酸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我几乎快要提不动他了。真希望他是一件货物,至少我能把他撂在地上用手推用脚踢。可他是个人,就算我腰快被他压断,也只能扛着他慢慢走,一边把飞来的冷箭全部打飞。

好不容易爬到了顶层,我已经快要累瘫了。可是这里已经关上了,要怎么出去?

算了懒得想了,我直接把审判倒插进天顶,用力往前顶,砍了几次,终于看见天顶有松动的迹象。我连忙退步躲开,就见一块不大不小的铁板咣铛一声摔在脚下的木板上,暖黄色的光芒从头顶照下来,照进蓝色的雾里,这景象格外魔幻。

谢天谢地它开了。我掏出绳子绑在竹一身上,自己先往上一跳,扳住切开的洞口,然后撑着自己翻出去,再把竹一这家伙从洞口提上来。焱仙飞到下面帮我把竹一往上顶,我已经气力丧失到快要没意识了,只会盲目地指挥手臂用力,完全没有多余的力气思考。

就算是手握着能斩断一切的刀,也要有挥得动它的手啊……我在心中苦笑着。

终于把竹一这个死家伙弄了上来,我也累得快断气了。我差点一头栽倒在他身上,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慢慢支起上身,抬头去看地上塔,忽然全身血一凉。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约是我们在地下触动机关的同时,塔的每一面都被铁门封死,门窗都看不见,根本没有出路。剩下的那些个佛像眼睛全部收了进去,变成两个漆黑的窟窿,黑黝黝看着我。

我忽然觉得之前拼死拼活爬上来的努力完全没有意义。

这一瞬间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一句话,我这么辛苦地奋斗,为什么还是看不到希望?就好像阎王已经在生死簿上写好了我的名字,无论我如何挣扎,都要在那一刻死去。

我无力地跌坐下来,抬起头看向天顶。十三层的塔顶是如此遥不可及,看不见的暗箭飞镖隐藏在每一个角落。它们是喷吐毒信的蛇,静默于黑暗中狩猎愚蠢的猎物。真奇怪,夺人性命又不是他们的本意,它们不过是被放在这里的死物,它们无辜得很。可眼下这些机关真是叫人恨不能剥皮拆骨。

那些佛像的慈眉善目早就消失无踪,它们作拈花状,黑色的眼洞俯视所有死在暗箭之下的入侵者。烛光在它们脸上打下深深浅浅的阴影,唇角的微笑显得诡异莫名。

“焱仙。”我喊焱仙的名字,一出声才意识到我的声音那么无力。

白色的瓷娃娃从不知道哪里冒出来,黑黝黝的眼睛看着我,一脸无辜的神色。

“怎么办?”

我本有一堆话想和他说,到嘴边却只剩下这三个字。

焱仙绕着我飞了一圈,“马麻,你的刀是很厉害的刀,足够应付现在的局面了。”

我一边喘着气一边低头看手里的审判,它的刀身银亮亮的,像月光。

用它,应付现在的局面?砍掉这些铁门,冲出去?

“马麻,相信它,就像那天在学院外面一样。”焱仙说。

我慢腾腾站起身,一步三摇,抬起头和那尊三米高的佛像对视。它那么高,俯视着我,像神看着渺小的凡人。

我低头嗤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耳边传来刀剑挥舞的声音,就在塔外,还有战马恢恢鸣叫,旌旗猎猎作响。

不,其实什么声音都没有,一切都是我的幻想。

但我知道此刻外面站满了人。他们行队严谨,蓄势待发,只等我们一露面,便一拥而上将我们擒住。

我回头去看竹一,看着呆滞得像木偶一样的他,觉得眼眶发热鼻头发酸,于是别过头把眼泪憋回去。

背后传来沉重的声响。我早已经预料到了那会是什么,所以并不惊慌。铁闸门在我背后缓缓升起,千佛塔的大门重新打开。外面万千火把,军队无数。

可是当我看到一个全身披挂亮银铠甲、骑着高头大马立于最前的人,还是惊呆了。

大将军?那是大将军?

为什么大将军会亲自来?

在大将军旁边的是许长卿,他本来没什么表情,远远地看到我和竹一的时候,反倒露出了意外的神色,“真是令人惊讶,竟然丝毫不受影响。”

我慢慢地向许长卿发问,“这是你设的局?”

许长卿不知道是没有听见我的问题,还是根本不屑回答,没有理会我,顾自发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闯千佛塔?”

“我为花家拿回一封书信,向城主弹劾大将军收通衢税的信。”我平声回答。

然而让我心惊的是,旁边的大将军发话了,他举起一个信封,“你说的信,是这个吗?”

许长卿竟然把信交给了大将军?

我原本想,如果让大将军知道许长卿私藏了花家弹劾大将军的信,也许能让他二人离心,这样我还有机会可以逃出去。可是许长卿竟然肯冒着被大将军怀疑的风险直接把信交给了大将军,不论他日后会不会和大将军翻脸,至少今夜一定要让我和竹一死在这里。

可他是怎么一早知道会闹到这个地步,于是算好了要走这一步棋?难道这世上真的有未卜先知的人吗?从方掌柜,到许长卿许以鸿,到大将军,甚至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花家,每个人都在算计,越能算计,爬得越高。

是我太大意,不管不顾地一头撞进这个漩涡里,于是只能被拖着往最深处去,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许长卿向着大将军拱手,“将军,果然如您所料,这是花家一早设的埋伏,不仅冲着我许家,更是将军您。如今这两个小毛贼随手可擒,将军是否要将他二人提去审问?”

将军冷笑一声,“审什么?两个蠢货罢了,他们能知道什么!早早把花家那几个人拿下来要紧!”

许长卿点头,“我已派人去了,还未得到消息。只怪我不知花家早有防备,已经人去屋空,要找到他们的踪迹,只怕还要花些时间。”

将军伸手捋须,“本将不插手这些小事,花家嘛,也就是个小东西,你自己处理。”一边说,他示意旁边举着火把的随从上前,将信封放在火把上点燃,“他们,杀了吧。”

许长卿又问,“那这塔……”

大将军将烧了一半的信封随手扔掉,“重建就是,本将替你出钱。”

许长卿便躬身,“那就多谢将军了。”说完抬起手,立刻无数弓箭手开弓搭箭指向我们。

无路可逃。

又是这种要命的局面,只是这一次无路可逃。这里是高墙大院,一排排□□兵包围着我们。他们不是许家那几个无用的家丁,他们穿着整齐划一的皮甲,训练有素,行军不苟。而在他们背后,站着一个斗皇。

斗皇啊,多么可怜的强者。明明我见过的斗宗斗尊都已经不少,可现在只需要一个区区斗皇,就能随手令我灰飞烟灭。

那就战死在这里吧,还能如何呢?

我正要拔出审判,忽然听见背后有飓风卷起的声音,下一刻,我肩膀被一股大力拎起,整个人双脚离地。我在惊愕之中抬头去看,那双白色的羽翼极力鼓动,少年坚毅的面容上涔涔汗珠。

“竹一!”

与我惊呼响起的同时,许长卿在地面也发出一声大喊,“羽灵!那是……羽灵族!”

地面传来弓弦震颤的声响,那声音齐整如一,叫人分不清到底有几声。我低头去看,只见无数弓箭手搭弓引箭,无数箭支腾空而起,直逼我们而来。

我用尽全力挥动审判,不让一支箭越过雷池。我知道竹一现在没有多余的力气抵抗,带着我飞离这里已经是他最后的努力。可我也已经快要累到虚脱,只觉得自己的手臂都不听使唤了,挥出去的刀也那么无力。

“我*你*的王八蛋许长卿!”我破口大骂,一面把飞来的箭支全部挡开。

挡下一波攻击后,竹一甚至还没有飞到塔顶的高度,我们还在寺院的范围内,还在弓箭手强弩手的攻击距离之内。我还能挡几次?我们真的能逃离这里吗?

我又一次听到弓弦紧绷的声响,那声音格外响亮,仿佛巨人开弓。我回头一看,那身着银铠的大将军,亲自拿了一柄长弓,箭头对准了我们。

看到那箭头,我的脑袋都木了。斗皇,斗皇开弓射箭?这一箭我能挡得下来吗?

下一刻,那支灌注满力量的箭就破空而来,速度极快,我几乎肉眼捕捉不到它的运动轨迹,好像只是一次呼吸的工夫,它就到了我的眼前。

我在惊惶之中直接将审判甩了出去,大脑都没有做过思考的下意识反应。我看见审判化作一道银色的圆弧直接撞上了那支箭,但那一瞬间太快了,电光石火之间就已经彼此分离。审判重新回到我的手中,箭支却无处寻觅。

双肩上的力道又一次加大,我感觉一股强大的风压加在我身上,速度骤然提升,离地面和那佛塔越来越远。

“竹一……”我脑袋里一片空白,甚至想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我试探着向那个少年征求意见。

“我们逃出来了。”他只回答了这样一句话。

当初开篇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归类,就选了个轻松。

现在我想问一下各位读者们,你们觉得这文算得上轻松类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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