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乘船东渡

我是被一阵颠簸给颠醒的。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目力所及的地方,能看清我大约是在一个房间,此刻正躺在房间的角落里。房间坐满了人,有的坐在凳子上,有的就坐在地上。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叽叽咕咕谈着话。从穿着打扮上看,这些都是不入流的人。也正因为如此,我窝在角落睡着了才没被人发现。

我爬起身,支撑着坐起来,慢慢找自己的记忆。

昨天晚上,我慌不择路地逃,逃到了海边。那时候我一心只想找一个没有人的角落躲着,但是四面望去全是灯火,人头涌动,只有最后一艘船一片黑暗。于是我上了船躲进了船舱。

在黑暗里待了好一阵子,我才慢慢冷静下来。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但至少那种恐慌的感觉没那么强烈了。于是我准备下船,谁知这时候,散了班的船夫一个两个都回来了,一边检查船身一边巡逻,我只好躲进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小房间。本来想趁人不注意溜下船,没想到一不留神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船已经开起来,我甚至都不知道它要往哪里去。

那些自顾自聊天的人没有注意到我,我就起身往外面走,正巧看到一个船员在船舷边上看天,我就走过去和他搭话。

“大哥,怎么看天呐?”

船员瞧了我一眼,大气地说,“哦,我在这看看天气,这走海路最要紧的就是这个。要是没有浪,我们就能安全地到,要是起浪下雨,那就遭了。”

“我还没出过海,怎么起浪就遭了呢?”

“哟,小哥是内陆来的吧?那你可不知道,这海可比你想得要厉害的多。平常我们脚踏着地,从来不怕没吃没喝没地方睡。在海上可不一样,海水是不能喝的,只有靠出海前准备的淡水,海里也只有鱼,很容易营养不足生病。这就算了,没见过海的人,根本不知道,海发起怒来是什么景象。你看现在我们走得平稳,要是起了大风大浪,这整艘船都要颠起来。这船可够大吧,和大海比,你根本看不见它。一旦出了事,整个大海,找都找不到你的人,你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要是没有实力能够飞上天,出了事就是死路一条。”船员哇啦哇啦地讲着,他开朗的嗓门慢慢感染了我,也把我心中的一些阴霾散去了不少。

“所以我才在这里看天,你别看这事情小,可是重要的很啊。要是漏看了哪片乌云,我们可都要倒大霉。”船员给自己比划了一个耍帅的姿势,我也只能用“啊哈哈”给他捧一下哏。

“那大哥你看,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哟,这么急啊,早着呢。我们今天刚出海,估摸着,怎么也还得有七八天才能到东瀛。要是碰上雨天,恐怕要更慢。”船员摸了摸下巴。

东瀛?

我的娘啊,我怎么一不小心就上了一艘去东瀛的船?那可太远了,那是个岛啊,我要怎么回大陆啊……

我在茫然之中还是谢过那个船员,准备找地方思考一下接下来要怎么办。

那个船员还在我背后冲我大嗓门,“小哥没事来聊会天啊,看你一个人,海上很容易无聊的!”

我挥挥手表示回应,自己找了个没人的船边靠着往外面看。

真的是海,一眼望去全是蔚蓝色,水和天好像根本没有分界线一样,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过去,也全都是这样的景象。

天上偶尔有飞鸟,海里偶尔有鱼。向着来时的方向回头看,还能看见隐隐约约的一条线,那是我们出发时的陆地。等再过两天,连这条线也消失的时候,在海上就真的是无依无凭了。

那个船员说得没错,在这种不接天地,上下无靠的地方,人心很容易感到绝望。孤独是绝望最好的营养剂。

这不是电视或是照片里的海,不会在下一个镜头就跳转到陆地,或者海底的景色。这里只有蓝,满眼都是令人疲惫的蓝。

令人疲惫。

我低头看向手上的戒指,从里面拿出审判和裁决。

这是两柄绝世的好刀,从它诞生起便是。它们发威的时候,没有人能够与它们抗衡。

但反派**oss说得好,不听话的刀,不过是废物,甚至会伤及自己。

裁决和审判,就是这样不听话的东西。在我最需要它们的时候,它们选择了沉默,用沉默把我推出去独自迎战。而当我不想要再沾血的时候,它们凌驾在我的意志之上,代替我作了选择,不等我下令,就已经自作主张地杀死了他人。

这种东西,根本不是助力,它只是魔鬼的监视器罢了。它在替背后那个魔鬼监视我,把我一步一步往地狱里推。

想到这里,我慢慢咬紧牙根。

这一刻我终于体会到叶岚说过的那些话背后的含义,还有她对那冥冥之中的命运入骨的恨意。

“我去你妈的!”我用力一甩手,把那柄黑色的刀扔了出去。

它化作一道抛物线,“咚”的一声落入了水中,倏忽不见。

莫名的快意传上来,我忽然感觉到无比的轻松,就好像把一座压在我身上的山给挪开了一样。

我将那柄白色的刃高高举起,如同投实心球一般,用力一抛。

它打着转飞了出去,又是“咚”的一声。它的浪花比裁决小了很多,甚至连波纹都没有几圈。但它同样砸在了水面上,并且迅速消失。

看着它们落水的方向,我发了很久的呆。

当我终于回过神的时候,我全身都抖了起来。

我干了什么?

我把审判裁决给扔了?还有审判里面的焱仙?

我的天,这可真是我才能干出来的事。审判和裁决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我唯一的通行证,没有它们我将寸步难行,没有它们我连许家,不,就连方掌柜都摆不平。而我现在,居然把它们给扔了?

哈哈哈哈哈我居然把它们给扔了?

这真是太好笑了,太他妈的好笑了。

我不可遏制地捧腹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流得满脸都是。我扶着船舷慢慢蹲下,缩在船板的夹缝里,一面笑一面流泪。最后笑累了也哭累了,就靠着结实的木板仰望天空地发呆。

天上的太阳可真是耀眼,甚至还有点晒人。为什么它明明这么亮,却一点也不能让我感觉到温暖呢?

我轻轻捂住了脸。

“你……你不要紧吧?”

我听到一个怯生生却满怀关切的声音。我把挡住眼睛的手放下来,去找声音的主人。那是一个有着小鹿一样的眼睛的少年,一双眼十分灵动,却怀着胆怯,小心翼翼。

看到那双眼睛,脑海里一瞬间过电一样闪过无数张相似的面孔,都是干净单纯的,看到那些面孔都会让人放松。于是我对他笑了笑,说没事。

少年还想要说什么,他背后的人大声招呼他,“喂,赶紧回来。”

少年回过头,有点不知所措,还是慢吞吞站起身,小跑着回去了。

我看见一个个头不高,身材有点壮的男人训斥他,“少惹事,知道你现在什么身份吗?不要给我们找麻烦。”

少年老老实实低着头挨训。那男人又拍他一下,“回屋睡觉。”

我看着少年进了房间,低着头闷闷的,又看那几个人低着头窃窃私语,不由得好奇起来,于是走上前去问,“你们都是要去东瀛吗?”

那几个人看了我一眼,其中一个回答,“是啊。小哥你是东瀛人?还是去东瀛做生意?”

我摇摇头。

那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又问,“那小哥你怎么上这艘船?”

我反问,“怎么,有什么名堂吗?”

其中一个瘦可见骨,尖嘴猴腮的男人对我说,“去东瀛,需要三大帝国或者黑角域官方颁发的入境许可,或者有什么大人物写的介绍信。没有这两样东西,可会遇到大麻烦。”

入境许可?介绍信?这是什么鬼东西,难道大陆各个地方不是想去就能去吗?

于是我小心地问,“如果没有,会遇到什么麻烦?”

那几个人有些古怪地看着我,都摇摇头没回答,零零碎碎说了些什么可能不能登岛,被遣返之类的。

他们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弄得我也非常难受,既然他们不说,我也懒得和他们打听。只不过,考虑到我现在确实没有介绍信和入境许可,还是应该先思考一个对策出来才行。

如今看来,我不仅是个没买票就上船的,还是个没入境许可就闯关的。过去我还从来没逃过票,因为这太小儿科了,既不是有头有脸的好事,也不是说出来光彩的大事,听起来就像是个没排面的小蟊贼。

不过现在的头等大事还是登岛的问题。我不会说东瀛话,交流可能就会有障碍,但是大陆去往东瀛的人那么多,总该有大陆人的据点,如果和他们先搭上话,说不定就能免掉很多麻烦。

说起来,为什么会突然冒出入境许可这种东西,以前可从来没听说过。

我醒来的时候大约是早上,到了中午,人人都拿出自备的干粮来吃,也有人向船员订了餐,让厨房里的师傅做了,摆在餐厅,一拨人一起吃。

我事先不知道自己会上一辆行程这么久的船,好在纳戒里面不缺干粮,我就在餐厅找了个角落坐下,慢慢啃自己的面饼。

没想到吃过午饭,才过了不到一会,我就发了头晕,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一股子酸浆直往嗓子眼里冒,我忍不住冲到船舷边上,哗的一声就吐了。可是直到把中午饭全吐出来,头晕也没见好,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没力气。

我因为晕沉沉的,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旁边好几个人看我这样子,还在嘲讽地笑。没过多久,又有一两个人和我一样趴到船边上作呕起来,有的真吐了,有的只是干呕。犯了恶心的几个人和我都是差不多的狼狈。那几个嘲笑人的却完全没有事,这种时候看到他们幸灾乐祸的嘴脸还真是让人想把他们几个堵上嘴绑上手扔海里。

那个少年看到我躺在角落里犯呕,就拿了水跑过来,先给我喂了点水,又拿一种清凉凉的药涂在我太阳穴和耳后。他说我这是晕船了,擦这个药会好受一点。

我这才想起来还有晕船这么一回事。过去在地球上我也从来没坐过长时间的船和飞机,即使是坐大巴车也不会晕车。到斗气大陆上,虽然坐飞鹰会恐高,但是没料到我还会晕船,而且看我现在的状态,我晕船还挺严重的,整个人都觉得好像漂在水里,跟着海浪一起一伏一起一伏。

少年又问我要不要去休息一下,我摆手说不了,就在这里吹一会风还舒服一些。

此时从后边几个休息的客房里传出高声,几个五大三粗的爷们不知道是在赌牌还是在玩骰子,总之一边喝酒一边粗着脖子大声吼。少年尴尬地对我笑了一笑,我也回了个无妨的笑容,就往角落里一靠。

少年捧着水壶和药瓶,说,“我得回去了,不然他们又要说我多管闲事的。你先休息吧,如果不舒服就来找我。”说完起身小跑着回到房间里。

我看着那个少年的背影,总觉得比起说他是一个男孩,倒不如说是个小姑娘,腼腆含蓄,又胆小怕事。不过他倒不是女扮男装,的的确确是个男孩,只是纯粹性格比较气弱。

这样的人让我很舒服,不会因为太强势而让我生畏,也不会因为总是算计着什么而让我时刻警惕。可惜世人永远是后者占多数,像他这样的孩子活不长久。

出海的第六天,我们遇到了暴风雨。

这场雨来得毫无征兆,几个船员都没有看到有乌云,但走到这里的时候却下起了雨。

暴雨让海面变得格外凶险,翻起的浪花直接从天上打下来,整艘船都像泡在水里一样。而且随着波浪翻涌,船身也跟着不停地东摇西晃,晃得我又是头晕又是恶心,差点又抱着船舷狂吐。还有几个比我状况更糟糕的人,直接在船舱里就吐了。

我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只觉得走到哪里都不见天日,全是山一样的乌云压着。还有脸淋得我眼睛都睁不开的暴雨。

船长亲自掌舵,使足了劲往远离乌云的方向开。几个船员迅速把帆张开,乘着风力远离浪群。还有几个船员使出了斗气,尽量用斗气保护船身不被浪打翻,虽然仅仅依靠这几个船员的力量没什么大用处,至少让船身稍微稳了一点点。

这时有个人跑到船长耳边说了句什么,船长不知道听了还是没听,仍旧继续打满舵。

好不容易我感觉到晃动没那么剧烈,暴雨在慢慢变小,我也已经吐得快虚脱了。

这时候已经脱离危险,虽然还没有彻底远离风暴区,但船已经可以平稳前进。船长将舵交给了副手,让所有人都站到甲板上来。

我恶心劲还没过,就靠着角落看他们要做什么。

看着人都到齐了,船长提高声音,向着众人道,“各位,我们此次出行虽然遭遇海难,好在已经平稳度过,很快就能离开风暴区。”众人听到这话都放松下来,但船长又继续说,“可是此去东瀛岛十分危险,途中必定要经过风眼之海。这是一片无法预知的海域,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风暴。但是,既然遇到了,就说明,我们之中,有不能登岛的人!”

我看到旁边那几个人脸色很快白了,还有之前那个少年也是。不能登岛?难道是说没有入境许可的人?似乎不是,船长怎么知道谁没有入境许可?

船长继续说,“东瀛岛自古以来受东瀛的三神命庇佑,被神命拒绝的人没有踏上东瀛土地的资格!如今,有弃民混在我们之中。如果不将他找出来,我们还会遇到风暴,并且永远困死在这片海域里!”

船长说完后,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刚才经历过那么颠簸的风浪,每个人都对海的愤怒有了切身体会,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公然站出来违抗海的意志。那么,如果要按照船长所说的办,就必须找到他说的那个“弃民”。

弃民?妈呀,不会是在说我吧?

底下人开始窃窃私语,说话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我能感觉到这股嘈杂之下饱含着不安,人们在用彼此的高声来安慰内心的恐惧。

这时候一个穿着长袍的人走到船长身边,和船长说了几句话之后,走到众人之前,“那位五行为木,名中带土的男性,请自行现身。”

此言一出,一大半的人都放下心,拍着胸口抒气,还有好事的四下去看谁是那个符合条件的人。

我扫了一眼,没看见谁有什么不妥,但是刚才那几个紧张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同一个人——他们一行人中的瘦猴。瘦猴面色惨白,手脚都在哆嗦。

甲板上穿长袍的上前一步,提高了声音,“即使你不主动站出,我也知道是谁。请这位先生的同伴知悉,此举是为了整艘船的命运着想,万勿干涉。”说完,就指示两名船员,直奔瘦猴而来。

瘦猴被一左一右架住两臂,整个人拎在半空,他两脚乱蹬,口中大呼,“勇哥!勇哥救我!”

一行人中领头的那个个头不高的魁梧男人拦住了想要上前的少年,对着瘦猴说,“猴子,你命里有这一劫,没有办法。”

少年着急地呼喊,“不行啊,那……那是人命啊……”

魁梧男人对着他怒号,“这是天意!不想死在这里,就闭嘴!”

“可是……”少年还想说什么,站在上面的长袍发话了,指着船外,“将他扔下去!”

两名船员马上将他举起来就要往外面扔,瘦猴在半空中惨叫,“不要!救命啊!救命啊!啊!别扔我!别扔我!救命啊!”

我看向乘客们,虽然有几个人面色不很好看,但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只有那个少年还想求那个“勇哥”,然而也没有人理会他。至于船长和船员们,都是一副看惯了的表情,甚至根本没有注意这边。那两个扔人的船员更是轻车熟路一样,好像类似的事他们已经做过很多次。

“为什么啊……明明他也是个人啊……”我喃喃自语,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船邦。

旁边有个年迈的老人出声,不知道是在回答我还是和别人说话。

“这就是神命,要想登上东瀛,必须遵守规则。神命不允许踏上东瀛的人,都会被风暴拦在海中,一直到死。死在海里的人,上不达天听,下不入地府,只能成为困在海里的冤魂。这大海啊看着美丽,不知道吞了多少个人。唉,都是命啊。”

伴着瘦猴的惨叫和扑通的落水声,想来那个人已经掉进了水里。他还在水面上扑腾,从船的后方传来拍击水面的声音,还有囫囵的呼救。我不敢看他的模样,和众人一样背对着他。

“救救我!别丢下我!别丢……咳!救命!……”

那声音那么凄厉绝望,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少年捂着脸轻轻地哭泣,低声说着“太过分了”,他的哭泣声淹没在卷动的风暴里。

行不多远后,乌云仿佛奇迹般地散开了,金色的阳光泼撒下来,照亮每个人的面庞。船员和乘客都在金色阳光里长舒一口气,甚至有的欢呼起来。眼看着脱险,每个人都感觉到很轻松,仿佛摆脱掉一个沉重的包袱。

除了那个少年。

他还在低着头啜泣,勇哥照着他的脑袋就打下来,“还哭,再哭把你也丢下去。进来!”

少年哽咽着擦泪,不敢反抗,慢吞吞跟着勇哥走进船舱。

是啊,这里所有人都喜气洋洋,面上带着笑容。那个少年的悲伤实在不合时宜,而且聒噪烦人。

可我笑不出来。我不敢回头看那个被丢下的人,也不敢向众人抗议此举是何等残忍,我狡猾地缄默着,不让别人知道我和那个少年一样软弱。

旁边有几个乘客在聊天,言语中谈到那个穿着长袍的人。

“占卜师都是很灵验的,他们说的绝对不会有错。你看那个弃民被丢下去,天马上就晴了。”

“可是他们怎么知道……难道他们是斗帝还是什么吗?”

“不是斗帝那种东西啦,占卜师啊,就是有神之眼的人。”

占卜师?为什么这里会有占卜师?

“斗帝不就是神吗?斗帝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吗?”

“跟你说了不是斗帝。是三神命,只有被三神命祝福过的眼睛才能看到。”说话的人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其实我也是听说。占卜师能够占卜出你是不是带来灾难的人。刚才那个人就是会带来灾难的人,所以才会被扔下去。”

“所以说三神命到底是什么啊?不是斗帝吗?”

“那是东瀛的传说啦,说最早东瀛这个岛是不存在的,是天神搅动海水里的泥沙,形成了这座岛……”

我走上前去,向那个讲故事的人问,“请问,占卜师到底是什么?”

那个乘客故事讲到一半,被我问得愣住了,“啊,你问占卜师?就是刚才那个穿袍子的人。他们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能够占卜到别人不知道是事情。”

“不可思议,是指什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占卜师不会对别人说这些。”

我还想接着问,忽然有个船员向我们走过来,到了我面前对我说,“占卜师有话对你说,请跟我来。”

旁边那两个人看我的眼神立刻变了,沉默警惕地离开。

我问那个船员,“占卜师要对我说什么?”

船员摇头,“我不知道,总之你去见他,他会亲口对你说。”

就这样,我被莫名其妙带到这个穿着长袍的占卜师面前。我们在船舱里的一个小房间坐下对谈,船长坐在我们旁边。

占卜师是个很年轻的男人,黑色的头发在头顶挽出一个髻,用发绳绑着,两鬓编成麻花辫垂下来,挂着两条穗子。身上披着深色袍子,袍子下面可以看白色衣领。

引路的人只把我带到房间门口,没有进来。我打开房间门,就看到船长和占卜师都在里面,船长还招呼我坐。我们都坐下之后,占卜师先开口,开门见山,“你此行将会遇到非常不幸的事。如果你想补救,只要在到达东瀛岛的时候,乘上返航的船回大陆即可。”说完甚至不等我答话,就扭头对旁边的船长说,“拜托船长先生,可以的话请联络其他船,只要他提出想返航,务必答应。”

如此突然的发言,船长都被说得一愣,呆呆点头,“啊……既然是占卜师先生的话,我们肯定会尽力去做的,何况这件事不难做到。”

我忍不住问,“为什么这么说?我去东瀛会发生什么?是说我会死吗?”

占卜师看着我的眼睛,慢慢地回答,“我无法形容。那是一个巨大的不幸,是全副身心倾注其中的牺牲,是坠入深渊的绝望,是整个世界的背叛。它凝聚着太过沉重的哀伤,是我从没有看见过的沉重。”

“什……什么啊这么中二的话……”我挠着额角发问,“你不如直接说,我是不是要在这里死掉吧?”

占卜师摇头,“或许对你而言,是比死更难过的境地。”

我感觉自己的咽喉一瞬间被人锁住,不由得吞了口口水,声音也不自觉变大变高,“才怪,我这种人最惜命了,只要能活下去,像条狗一样都没问题。怎么可能有比死更绝望的下场。”

可是占卜师根本不接我的茬,他依旧毫无顾忌地自说自话,“也许你现在觉得很奇怪,但请不要怀疑我说的话。有我的承诺在,任何时候你想返回大陆都可以。”

像是怕我忘了似的,他又郑重其事地重复了一遍,“请记住,无论何时,你想要回大陆都是可以的。一定要记住。”

他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内心的惶恐也压不住了,只好木讷点头,说了声谢谢。

本来到这里已经可以起身离开,但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发问,“你们占卜师,到底能看到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么多事?关于弃民,还有……”

我还没说完,船长就打断了我。他似乎想说这些属于机密不能外传之类的话,但占卜师却伸出手拦住他,“你的话,有资格知道这些。”然后对船长说,“可以请您暂时回避吗?”

船长大约从没看到过这种状况,都惊呆了,但还是答应,“好吧,我……我先去外面。”

占卜师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虽然很失礼,不过,如果这个秘密泄露的后果,您明白的吧?”

船长连连点头,行了个礼就退出房间。看样子这个占卜师在船上有绝对的地位。

我像小学生发问一样举起手,“后果……是什么,很严重吗?”

占卜师回答,“如果向不被允许的人透露占卜的秘密,我们占卜师就会失去占卜的力量,成为普通人。从前有一位船长非常想知道,于是将一位占卜师灌醉,打听到了这个秘密。结果第二天出海,这位占卜师便遇上了海难。当晚一共有七位海员得知这个秘密,据他们说,占卜师说出秘密之后,他们亲眼看见笼罩着占卜师的一层光环消失了。而且第二天晨起时,他们都得了失语症,不能再说话。”

“这么灵异的吗?”我抓紧了自己的衣服,“你们怎么知道谁能说谁不能说,谁不能上东瀛岛?”

听到我的问题,占卜师又无奈地笑了一下,“其实,对我们自己来说,对任何人都保守秘密,才是最安全的。可你实在是个例外,你是被允许了解所有秘密的人。”

被允许……了解所有秘密?

或许我从前得到过这个权力……但那个通行证,被我扔了啊……

占卜师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疑惑,他继续说,“你应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来自异界的旅客。”

我浑身一惊,甚至忘了要点头或者摇头。

“这个世界的大门,对你是敞开的,可你真的能背负门后的真实吗?那个担子,对你来说应该太过沉重。”

“门背后的真实……我,我没想过去知道那种东西。”我感觉自己额角有冷汗在往下流。

“是吗……那再好不过了。”占卜师似乎也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啊,答应了告诉你占卜的真相,却不小心说远了。其实,我们占卜师,是从小就接受了神命的孩子。”

我打起精神仔细听他说的话,暂时把自己的事情忘到一边。

“我出生在东瀛扶桑国南部的一个村子,那个村子临海,村中有一座神社。每个孩子出生,都要到神社里去沐神,如果神命选择这个孩子,那么他将会看到与别人眼中不一样的世界。”

这种黑客帝国的既视感是什么鬼……我在心里吐槽。

“虽然我被选择接受神命,可是……我也不知道我看到的,究竟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呢。”这个占卜师挠了挠后脑勺,笑得有点腼腆,“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们看不到颜色。”

“颜色?红黄蓝绿那样子的?”我问。

“啊不不,不是那样。”占卜师摆手否认,现在的他简直就像个接受询问的小孩子,完全没有刚才站在船头指挥船员把一个人丢下海的沉静冷漠。“应该说是……情绪,或者……属性……啊对,就好像,就好像斗气的属性一样。我们可以直接看到每个人的属性。”

“哈?金木水火土那些?”

“不仅仅是,还有,稳定或者不稳定,上升还是下坠,生存或者死亡。”占卜师补充。

“不好意思……我没听懂。”我老老实实回答。

占卜师也开始挠额角,“嗯……的确很复杂,解释起来不容易。就比如,刚才那个人吧。他全身上下都是诡异的黑色,非常不稳定,而且就好像带着诅咒一样,一直一直往下坠那样。像那样的人,神命是不允许他上岛的。”

“那既然如此,一开始不让他上,或者把他中途送回去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我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占卜师摇头,“不,不是那样。就算是占卜师,也只有在风眼之海里才能看到。所以,如果没有遇到暴风雨,整艘船平平安安过去是最好的。如果遇到了,我们就只能指出那个被遗弃的人。而且,”他很郑重地看着我,“遇到什么人都想去拯救,可能是你的一个弱点。有的人,是不能被拯救的,比如刚才那个人,他是被神命指定,必须死在这片大海里的人。如果你去拯救他,你就要承担本该由他背负的东西。你的善良会唤起不可挽回的悲伤。”

“可是……”我的眼泪一瞬间涌了出来,突然到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太过分了,被神命令必须去死……没有人来救你……何其残忍……”那一瞬间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无数面孔,却也只是一闪而过。

“唉,”占卜师也叹了口气,“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如果你想返航,可以随时找船长,或者其他船长们。他们会帮助你。”

一直在构思之后的情节,却不小心想到了黑过头的剧情,大概又会被当成中二处理了吧……

因为太黑了,光是想到要这么写出来都觉得心里堵得慌,可是还是想写,因为这是我能想到的为数不多的糖了,有关萧红和韩云鬼的。(也有可能是最后的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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