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昆仑山。
十大门派围攻陆痴涯。
因为陆痴涯实力太过强盛,即便是十大门派联手,也对于诛杀陆痴涯这件事并无信心。因此,他们便邀请了一些小宗门的人到昆仑山上观摩。
与其说是观摩,不如说是炮灰炮灰。
云岫宗也在邀请之列。
那时,云岫宗的宗主是方越的师父,他收到邀请信,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足足十天十夜,才叹了一口气,骑着一头瘦马,带着自己唯一的徒弟方越,踏上了前往昆仑山的路。
云岫宗离昆仑山实在太远,那瘦马的速度也实在太慢。方越已经不记得他们在路上走了多久,只记得他们到达昆仑山的时候,已经距离约战的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月。
只是他们到昆仑山的时候,十大门派还在苦等陆痴涯。
原先他们是打算箜篌府去围剿陆痴涯的,可是箜篌府地处艰险,易守难攻。他们便修书给陆痴涯,邀陆痴涯到人迹罕至的昆仑山一战。
这么明显的围剿,陆痴涯却也答应了。
因此,十大门派即便等不到陆痴涯,也不敢走。他们连带着那些来当炮灰的小宗小派,足足在昆仑山上又等了半月,才等到了姗姗来迟的陆痴涯。
那一日,他们照常在雪地里等陆痴涯,便见空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抬眼看去,便是陆痴涯虚虚立于空中,指尖轻点,风雪便化为一把椅子。
陆痴涯赤着脚,坐在椅子上,眉间朱砂痣在冰雪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红颜。他穿着单薄的黑色长袍,整个人张扬明媚,便是在冰天雪地里,也似乎并不觉得冷。
方越抬眼看到陆痴涯的时候,眼神里几乎倾泻出痴迷的神色。
这样一个人,说是修真界第一美人也不为过。
陆痴涯不管其他那些,懒洋洋地倚在椅子上,看着他们的眼神似是在看一群跳梁小丑。见无人理他,他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冰冷笑意,同那些人说道:“来吧,听说你们要围剿本尊?今日便让本尊看看,你们的本事吧。”
陆痴涯这副毫不畏惧的样子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骚动。有人大着胆子扬声和陆痴涯说道:“魔头,今日我们十大门派的高手都聚集在此,不是你死,便是我活。还不乖乖束手就擒,我等便饶你一命。”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即便是鼓起勇气放出狠话,面对陆痴涯,却也还是很畏惧的。
陆痴涯听到他说话,更像是被取悦了一般。他的目光落在那个人的身上,就好像是在看一个可怜虫一般:“哦,是吗?”
因着有人出头,其他的人便也开始细数陆痴涯的罪状,昆仑山上常年鲜有人至,那一日却吵成一片,所有人的剑尖直指陆痴涯,似乎要将陆痴涯顷刻斩杀于剑下。
陆痴涯听着那些人细数自己的罪状,看着那些人的眼里却似乎倾泻出几分怜悯。他的目光在人群中一眼扫过,却并没有落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语气狂妄而又自大:“既然这样,那便开始吧。”
而后,便是单方面的虐杀。
那些高手即便是有不凡的实力,一个两个被尊为大能,在陆痴涯面前,却像是三岁幼童一般,毫无抵抗之力。只不过一招,便被陆痴涯看破了虚实,将风雪化作刀刃,横插入他们的心脏。
血液从他们的身体里涌出,将大地都染成了红色。昆仑太冷,那些飞溅的血滴还未落地,便成了红色的珠子,狠狠砸在地上,似乎将风雪都破开了一个口子。
那些被陆痴涯斩于雪刃下的人,从空中重重地坠|落,还未落地,便已经僵硬。触地的一瞬,将地上的积雪都溅的飞起。
天色几乎都要被这样的鲜血染成红色。
风雪声疏忽变大,隐隐夹杂着人的呜咽声。
时隔多年,方越已经记不得当时的细节,他只记得满目的鲜血,似乎要将整个世界都染成红色;只记得陆痴涯衣衫烈烈,上下翻飞,宛如杀神。他哆哆嗦嗦地站在风雪里,看着所有的一切都被染上了红,浑身都泛着冷意。
师父伸手过来,温热的掌心覆盖在他的眼皮上,带来唯一的一点热度。鼻尖血腥味弥漫,几乎让人作呕。
“唉。”他听到师父叹息了一声,那一声夹杂了太多的情绪,复杂到方越如今都参不透。
陆痴涯已然杀红了眼睛,雪刃快速凝聚,将一个个高手都斩于昆仑山上。他在斩杀了数十人后,不经意碰到了腰上的银铃铛,这才露出了恍惚的笑容,终于停了手。
所有人都在等着陆痴涯的下一步动作,他们终于明白,先前以为自己能打过陆痴涯,不过是妄念罢了。每个人都提心吊胆地盯着陆痴涯,目光好似在看阎王。
强大的力量差距已经让他们失去了斩杀陆痴涯的心思,只盼着陆痴涯不要将自己斩杀于雪刃之下。就见陆痴涯收回手,又坐回了先前风雪凝聚的那把椅子上,动作带了几分闲适。
雪刃化成了蝴蝶,在陆痴涯身边盘旋。
衣服上沾染的鲜血将那椅子染红,陆痴涯用一根手指撑起了自己那张俊秀的脸,看着他们的眼睛里染上了一抹兴味。
他缓缓张口,薄唇里说出的,是极为侮辱人的要求。
“如今昆仑山上的,便是各宗各派实力最为强盛的高手与弟子了吧?”他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兴味,仿佛是在说,“如今昆仑山上的,便是各大菜地里最好的瓜果蔬菜了吧?”
偏偏没有人敢说话。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等着一直坐在空中的陆痴涯的宣判。就见陆痴涯握着挂在腰上的银铃铛反复把玩,薄唇轻启,淡淡说道:“本尊本无意为难你们,可你们既然将我约到了这昆仑山上,让本尊足足浪费了一个月时间来找这昆仑山,你们就要付出代价。”
他的声音很轻很慢,却给人极强的威慑力。方越的眼睛被师父捂上,听力便更好,甚至能听清陆痴涯说话时候的每一个转音。
到如今,都记得清清楚楚。
“本尊也不要你们做太多事情,如今昆仑山上雪层太厚,本尊却想看看昆仑山没有积雪覆盖是什么样子。不如这样,你们用自己的脸去融地上的雪,直至雪层融化,可以看到地面为止。”他的声音慵懒,甚至带了几分困意,好像已经很不耐烦了一样。
陆痴涯的声线很是好听,说出来的,却是让所有人都感到耻辱的话语。
“本尊不需要你们每个人都做到,只要你们门派有一个人做到,整个门派便可以下山。若是整个门派无人能做到的话,便都留在这里吧。这昆仑白雪皑皑,点缀些红色,倒也不错。”
“对了,忘了说一句,不许用取暖的法术化雪。否则……”
未竟之语充满肃杀,骇得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有人想要冲下山,却被雪刃割断了脖子,头颅咕噜噜地滚落在地上,身体却随着惯性往前冲了几步,最后扑倒在了地上。
“怎么,不愿意吗?”见其他人迟迟未有动作,陆痴涯掀起眼皮,眼底的不耐烦终于满盈,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他们全部杀死。
终于,有一个宗门的宗主跪了下去。
一向高傲的头颅紧紧贴在地上,一张脸贴着冰雪,用那单薄的热度去融化冰冷的积雪。
他的弟子跪在了他的身边,眼含热泪,看着他们的宗主抛下自己所有的面子,只为了替他们求一条生路。
紧接着,便是第二个。
越来越多的宗主跪了下来,将自己的脸埋在了积雪里面。积雪太深,那点热度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将积雪化开。
陆痴涯高高在上,一双丹凤眼里装着这一切,眼角勾勒出一抹笑意,淡的几乎让人看不到。
后来,方越的师父也跪在了地上。
他的手从方越的脸上拿开,方越就见到所有的宗主都跪在了地上,他们的弟子就跪在他们身边,深深地低下了头。
而陆痴涯坐在半空中,好像在看着一群狗。
他似乎有些兴奋地晃了晃脚,姿态放松又肆意。方越看着自己的师父跪在地上,将脸埋在雪窝里,只为替自己换一条命的模样,又看着高高在上的陆痴涯,口中一股甜腥的味道泛了上来,却最终被他咽了下去。
最后,方越也不记得有几个掌门化开了那厚厚的积雪了。
他只记得最后陆痴涯终于失去兴趣,离开了昆仑山,而他的师父,因为这件事,失去了鼻子——冰雪太过清冷,将他的鼻子冻掉了。即便方越日后寻了药去修复,也再没了法子。
午夜梦中惊醒,方越猛地坐了起来。透骨的寒意几乎遍布了他全身,他哆哆嗦嗦地从床上爬下来,双|腿发软到几乎站不住。
他从自己床头摸出一根熏香,放在香炉里,点燃。熏香的香味弥漫在整个房间里,似乎冲淡了鼻尖鲜血的味道。
方越这才瘫倒在床上,额头冷汗津津,他半晌才想起来动手去擦。
耳边还回荡着师父临死前交代他的话。
“方越,如今我将云岫宗交付到你手上,我不要你将云岫宗发扬光大,我也不要你研究阵法,成为一代宗师。我只要你,日后万万不可得罪陆痴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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