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珂同学，你做了选择，但是他们还没有……”

“你可不能自私啊。”

是李素的声音。

月光暗了暗，是乌云来了。

四通八达的地儿，风吹得狂，凭借着风声，很容易就能辨别这声音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他很快就将自己藏身于黑暗当中。随忽快忽慢的风伺机而动。

作为见证人，这几天因为情书的事情，要瞒，一来二去，好似就把李素这事搁下了。

但是锁骨链被拿走了，他嘴上说毕珂什么事都瞒着他，那就先搁下，但是他知道，他根本搁不下。

“组织那边新研发出来的，是条银白的锁骨链，贵重，珍品。上面镶的都是不能挣脱的钻。”

晋辛眯了眯眼，在月光的斑驳光影下，看到了那条链子。

不是之前那条蓝色的。

他心上默默吐槽：“还珍贵，不就是碎钻嘛。”

“确实很有价值。”毕珂接过那锁骨链，道，“但是我不及他的价值。”

是在婉拒吗。晋辛想着，是有长进了，他很欣慰地拍了拍胸脯。

没价值？”李素把毕珂递回来的锁骨链推了回去，伸出去的手一拐，拍了拍毕珂的右肩，道，“不要妄自菲薄。”

“你这个omega，确实是值得研究的、当然，研究过后，自然是能发现你真正的价值。”

毕珂“哦”了一下，好像是很惊诧，但是晋辛单是这么一听，就知道毕珂压根没那意思，毕珂根本不是在捧李素的话，单纯就是——你讲了一句话，我出于礼貌，应一句。

就算一个出神，李素讲的话毕珂没听见，毕珂也会贯行这个好习惯应一下。

果然，他抬头，看到毕珂那面无波澜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轻易不好辨出的假笑。

别人都不领情，还在这里自我感动，真是烂好人。

他说的是李素，无意识间，又好像是在骂自己。

毕珂是应了一声“哦”，但是下一刻，伸手一够，就把那银色的至尊锁骨链套到李素伸过来的手腕上。

套脖子的和套手腕的圈口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轻轻一挂，晃荡一下就能掉下来，但是毕珂根本不在意这个。

手上的动作结束了，抬脚就走。

“你……等等。”

毕珂没在等。

很快的速度，两人拉开的距离太大了。

可能是腿太长了，也可能是走得快，又或者是两者都有。

“你的小同桌不希望你和我勾搭在一起。”

“Omega就不该这个样子。”

毕珂没有否认omega的这重“身份”，他斜了一眼李素，凉薄道：“那该是什么样子。”

“omega就不该有主见，他只能服从alpha，甚至是beta。”

“beta教官。”毕珂好似很明白李素的痛点是什么，有人拼命研制东西，就是为了摆脱beta的平凡身份，他想成为高阶级的alpha。他一击即中，“三六九等，你要是真的觉得有阶级，那beta也该服从alpha。”

正是处在这个阶级圈里，所以他更容易陷进这个圈子里，一直陷到潭底，或许都不知道。

三六九等，身为beta，他看不起omega，却又羡慕alpha，更是对S9级的“omega”充满了一种奇怪又扭曲的心态。

李素说着，脸色无端地白了一下：“你个omega有什么资格说我。”

“因为、你是畸形的。”毕珂道，余光里折射出的月光色泽带着厌恶的光。

李素的眼里多了几份可怕的猩红。他一瞬间仿佛失去了理智。

他被扒干净了，站在这个omega面前，他接受不了，他绝对接受不了。

他动身了。

“叮当”几声短促的响。紧接着，晋辛从黑暗里钻了出来。

“你还偷袭！”

“李素你没素质！”

晋辛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哐”的一下往李素的肚子上撞，用力太猛，哐的一下，就往后摔。

想象中“屁股蹲”带来的剧痛并没有，倒是李素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晋辛仰头，对上毕珂那双淡淡的眼睛。

风声太大了，都吹到了他的心里，他听见了狂跳的心脏声。

脑袋盯着的胸膛起伏得快了些。

他想着，他顶着的那个胸膛底下心跳必定也跳得厉害。

别跳了。他捂着胸口，想到了什么，道：“还是跳吧，就，别跳太快了。”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他的腰被毕珂扶住了，腰上传来毕珂掌心的温度，不烫，比起淡漠的眼神，真的不烫，但是，他的腰就是很烫。

“你怎么在这儿？偷听吗？”

晋辛站着了，毕珂的手缩了回去，指尖动了动，微微合在裤缝上，比起往日的随和，这会儿多了点正经。

晋辛当然是没注意到这些，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吸引过去了。

他撞到毕珂的胸膛，所以，毕珂早就转过来了，毕珂早就知道李素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别人都不领情，还在这里自我感动，真是烂好人。

他说的是李素，无意识间，又好像是在骂自己。

“死东西！”李素怒骂着，听这声儿就知道他这屁股蹲摔得很严重，都压到他神经中枢了。

晋辛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是神经中枢？”毕珂似好学地问。

“不然他发什么颠。”晋辛说着，给毕珂指了指李素。

毕珂笑了一下。

“你发什么颠？”晋辛看着毕珂问。

还没等来毕珂的回答，先等来了李素的怒火。

“今天晚上，你们俩个一个都别想走。”李素说得狠。

“留下来干嘛？陪他打麻将？”晋辛侧头，同毕珂眼神交流完，干脆交流上了。

但不行，三缺一。

你们胡主任走了，走之前可是交代我了，你们就高二十班就全权由我管，你们俩个今天要是胆敢走，胆敢忤逆，那你俩就彻底完蛋了。

晋辛皱了皱眉，眼见着李素露出他发红了的肚子，心想，胡庐一直都是这样的。肯定会说没礼貌，要尊敬师长。

李素眯了眯眼，晋辛眼见他捡起刚刚摔在地上的银白珍珠锁骨链，不容分说，捏到腕骨，确定无误，带着毕珂的手腕和人，把腿就跑。

“跑！”

晚风不热，但就是有一种魔力，把人的温度从内到外地炙烤，连同心脏，一起如火般炙热。

手腕骨明明是冰凉的，但是又没那么凉了，就像是海水里边坠进了星星。

星星摩擦出星光，不似太阳，让他避之不及。

这是第二次了。

黑暗下，被拽着和拽人的好似永远都逃不住这盛大的黑夜，但好在，月光披身。

毕珂被拽着，眼神仿佛同样被拽着了，盯着晋辛的后颈看了好一会儿，前边迎风招展的人动了动脖子，在即将转头的时候，他匆匆地收回眼，错乱下视线又落在晋辛发了红的耳廓上。

“去那边。”晋辛引路，穿过一片小森林，最后把毕珂带到了后林玉兰佑。

他气喘吁吁的，手掌按在膝盖上粗喘了两声。

“学校里的花总是不败。”毕珂淡定道，长身玉立，神色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他很是从容。

“季节没到吧。”晋辛调整呼吸，扒拉开重重叠叠的枝，想到另一重意思，嘴角往上一扯。

后林玉兰佑处开的不是所谓的白玉兰，而是广玉兰，白色的花瓣绽放得尤为圣洁，叶子肥大，重重叠叠处，人影斑驳下镀上圣光。

他发了红的耳廓动了动，脚步声无了，起伏的胸口这才放松了一点。

“你倒是挺放松的。”

“真不怕。”

毕珂笑了笑，月光将他的笑照得清冷，他点头道：“嗯，挺有意思的。”

“他？”晋辛往重重树影的另一侧一指，以为是在讲李素，暗自腹诽道，“有意思个屁。”

他实在是想不太明白这水产品的脑回路了，项圈都要锢到脖子上了，一看就是心怀鬼胎、图谋不轨……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他瞥了一眼毕珂，靠在广玉兰树粗大的树桩上，思绪跟着他的眼神一飘，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珍珠银粉锁骨链。

他第一眼看到毕珂的时候，就觉得毕珂不是那种会被任何事物束缚住的，不然，人鱼又怎会搁浅在岸边。

要是情愿也还好，但要是不情愿，那真的就很像是个笑话。他想着，突然就把自己想气着了。

以星火燎原之势怒火中烧。

他的手像突然失去了控制，双手撑大、五指张开，擒上毕珂的脖子，毕珂一愣，看向他。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但是不能后退，失去理智是一件很难堪的事情，他不能显露出来，所以将错就错，手指有意无意地碰了碰毕珂的腺体，他面色佯装淡定，道：“这样、还有意思。”

或许晋辛不知道自己下意识要人迷途知返的心是如何炙热，只是觉得下意识的慌乱，但是毕珂未尝看不出来。

冰凉的腺体碰上两个滚烫的食指，冰凉晚风的吹拂下，不让人觉得难受，反而腺体调高了一个调的温度。

“有意思，陆地上的人都挺有意思的。”

“自然，陆地是挺有意思的。”晋辛讪讪地收回手，他胡乱地伸手搭着自己的后颈，随意找补道，“但是陆地上的人可不是个个都有意思的。”

“你不是都觉得李教官是畸形的吗。还不长点心。”晋辛自以为自己是苦口婆心的。但是这副规劝的模样落到毕珂的眼里，却不由让他腺体肿大，信息素悄悄外溢。

“他是畸形的，陆地或许不是畸形的，又或许、真如‘他们’所言、也是畸形的板块。”

晋辛摸着自己的后颈，刚刚摆上去的手一时间挪不下来了，他觉得脖子后边有一点痒，突然其来的痒意，跟此时心里痒痒挠一般难受。

“海洋是畸形的。”毕珂顿了顿，道，“这是我从前说的，但是时至今日，我还是保持着这个想法。”

“所以，我靠近海岸线，想上到陆地来。”

毕珂突然想起盛夏之际，晋辛讲过那么一句话——来大陆吧。无须服从，只要钟爱你自己的心，大陆会满足你一切的幻想。

他承认陆地的空气是自由的，所以他尝试把搁浅的时间延长。

晋辛：“然后呢，上到陆地来，失望了吗？”

“他们说、”毕珂顿住了，眼神又空又满，就像是被投入进一个海洋里边，随着天体潮汐的运作，海水蓄力涨起为满，往下浅浅一斜、水往低处蓄，又是空荡荡的。

“他们说、陆地是畸形的，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的，本质上没有区别，或许比起海洋，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片广玉兰的花瓣落下，畸形的，在某种程度上，就是生病了。

海洋生病了，所以来了陆地，可要是发现陆地也是生病的。那么，‘我的朋友’，是不是就要怀着失望的心情回到海洋。又或者、继续奔赴找寻未曾畸形的处所，天上地下，三圈环流之上，岩石之下，但是他或许再也见不到毕珂了。

毕珂抬手接住了那片玉兰花，似是不满，轻轻碾碎。

“听谢候说，玉兰佑处，认定的朋友，也可以成为保护神。”

晋辛盯着那碾碎的花瓣看了很久：“嗯，保护神要守住信徒……”他话音未落，脚步声近，鞋子踩树杈的声音盖过他的说话声。

旋即，他抬手捂嘴，但是一双冰凉的手比起自己来得更快。

他闻着安心的海水混酒香，抬眼，看向毕珂眼睛。眼睛里边有一个所谓的“畸形”。依旧是又满又空的眼睛，但是他就是看出了不喜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