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没有太长时间的呼吸不畅，他被拽着手腕跑。

“你慢点、你慢点。”晋辛说着，指尖去够毕珂的手肘，一个气喘之下，按捏得更紧了。

毕珂闻声拽着人没松手，但在晋辛的腕口还是留出了空隙。

“你们俩个……还不停下！……”

眼见李素就要追了上来，但两人根本没有丝毫要停的想法，风声裹挟里，晋辛闻到了一种海水的味道，与那日在医院里闻到的出于一处。

他脚下步子没乱，微微偏过头去，目光正好对上毕珂的腺体，腺体涨开，尘封的信息素冲破后颈，疯狂往外逃逸……

海水味应该是咸腥的，但如今这海味里混进了酒味。香浓如故里乡田，后调微刺微烈，在着强大的米酒信息素的硬控之下，原本属于人鱼自身的海咸腥味彻底是覆盖不住了，重重叠叠如迷雾，无处可避，于是乎，一并散进这后林玉兰佑处。

后林的玉兰树种植得格外多，白皑皑的一片，似雪又若晨时云雾。就是此番仙境，也有“破损处”——树洞。

玉兰树洞不是“破损”，那是仙境与人间的通信巢，青鸟携信，保护神的信放在洞穴里，于是乎，自此观了信，焚烧掉，断了天上的联络，焚雅学生得以真风雅。

“毕珂，我闻到你信息素的味道了。”

两人同时拧身，藏进闭塞的洞中天地。

但是空间实在是太狭小了，平日只容得信封摆放，这会儿，站下两个大个儿的少年。不用风拂，衣摆和衣摆也能撞到一起，最后紧紧贴合。

晋辛的鼻息间尽是海盐米酒信息素的味道，他感受到毕珂的反常，手掌心在毕珂的胸膛上推搡了两下，只是想唤醒对方的意识，却断没有把人推远了的意思。

毕珂眉头微微蹙起，很快又微微松动，似避而不谈，他嘴角微微一翘，道：“哦，这样很好，正好说明你已经分化了。”

他说完，睨了晋辛一眼，不忘补道：“恭喜。”

晋辛眸子未动，直勾勾地盯着毕珂看，落在他手腕上的手指一颤。他知道这是‘顾左右而言他’，所以往回抽了抽手，但是没抽动几许。

又被毕珂强势地禁锢住了。

他抬眼，没说话。他听不清李素的脚步声，但是他能听到珍珠银粉锁骨链在晃动，如铃铛震动，由远到近的铃铃响。

眼下不仅因为的处境——一个信息素失控的alpha，还有逼近的“陆地畸形教官”，晋辛不觉得处境难熬，心上因为分化的喜悦也只是一闪而过。

他的目光上挑，心头久久闪躲不开，纠结心痛的是——为什么要受制于人，信息素都乱跑了，执念还是这般深。

“呛得很。”晋辛落下手，半是讽刺道。

“但你的信息素味道就挺不错的。”

晋辛抬眼，下意识地觉得毕珂是在回击讽刺，他“哼”了一声，但细想毕珂的信息素味太浓了，他这才刚分化，毕珂便强压下自己的信息素，他闻不到自己的信息素，也不知道真好闻还是假好闻，于是只能别扭的转过头去。

若不是外边脚步声来回晃荡，怕是他还是要多问一句真假。

但他还是止住了。

“我们俩个人的信息素聚在这里，李、教、官会闻着味儿过来的。”晋辛生怕李素闻着这边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声音，微抬下颚，擦过毕珂的耳廓。

“他来了。”毕珂的声音沉沉的，炙热的掌心抵着晋辛的背，把人往自己那侧一带。

一块挡板遮住树洞，如今，原本被月光裹挟的人彻底藏进了暗夜里——好像树洞还是那个树洞，一阵风过，里边未藏人，只是寻常的残枝败叶往树洞里飘。

晋辛打直的身子彻底一僵。毕珂在他背上拍了两下，他才没有丝毫察觉地放软了上身，微微缩小友好的距离，靠在毕珂胸前。

脚步声越来越重，人工信息素的味道才是真呛人，晋辛不自觉地靠近，人鱼米酒信息素很好闻，只要多靠近一点，离毕珂再近一点，就能彻底压过那呛人的人工信息素味道。

但刚有了俯冲的动作，他才察出不对劲，闭塞的环境才让人恍惚，他往后退了半步。抬眼，只见毕珂凑近，呼出的气在他耳廓转了一圈。

晋辛听到毕珂悄咪咪说的话，突然面色一僵，脸色绯红：“那怎么办。”

“我想想办法。”毕珂以一种不让人反感的方式，把晋辛拉到怀里，以朋友的方式，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那我也再想想。”晋辛刚有点儿恍惚地说完，便又听到毕珂的声音：“想到了。”

“你干嘛！”他见毕珂扭头就往外去，忙抓着人的手腕不让他走。

毕珂撇了一眼被抓着的手臂，用一种“怎么了”的眼神看向他。

“你傻啊，现在出去，这不是白给人训啊。”晋辛气道。

“你听。”

是东方淮珍的声音。

晋辛疑惑地抬眼看毕珂，贴着树皮听。但是拽着毕珂的手始终没放开。

“教官在这儿干嘛？”

“你在这干嘛？”

“我，来逛逛。”东方淮珍嘴角微翘，语气生硬。

李素朝着对面这个alpha眯了眯眼，这个alpha身上红酒巧克力味儿的信息素直接冲了过来，远远不是“逛逛”那么简单。

他在林中顿了顿脚，树影压抑下，多了好几重alpha的味道。

“太晚了，别乱逛，早点回去。”他抬手落在东方淮珍肩上，嗅了一口红酒信息素的味道，转身欲去找寻刚分化出的那个alpha。

那个人鱼不出他所料，确实是个披着omega皮的alpha。但眼下，那个人鱼alpha如何有omega信息素的事他不怎么追究，最吸引他的是那个刚分化出的alpha——

清新的薄荷柠檬味，刚分化还不稳定，要是能占为己有……不占尽，只是拿到一点信息素好好研究一番，没准实验能有一番特殊的进展.。

但是后边的那个红酒味alpha还是没走，他回头睨了alpha一眼，月光下，alpha看了他一眼，眼神晦暗难辨。

“怎么还不走。”李素问。

只听见那声音似从远处来，道：“鬼还没抓到。”

“东方淮珍！”

宿管阿姨踩着人字拖，“啪啪啪”的过来。

“我说了多少遍了，晚上十点半后不要在寝室外逗留，你抓鬼都抓了几天了还抓！”

东方淮珍瞥了一眼暴躁的宿管阿姨，神态未变，似乎就是执着来此地抓鬼的。

“鬼还没彻底显露出来。”他眼神落在李素手上抓着的那串珍珠银粉锁骨链，目光中划过意思狠辣，下一刻又佯装淡定道，“我再等等。”

晋辛听着东方淮珍的言语，就莫名想笑，但是刚分化信息素外溢，整个人又躁又难受，就连刚往外走的毕珂也没的再打算出去了。

毕珂抬手抚上他的腺体：“还行吗？”

“不行啊。””晋辛抬眼，语气不自觉地放软道，“要不你跟上回一样。”

“我那样咬。”

毕珂的目光暗了一暗，察觉到抓着手臂的手已经耐不住地一紧，他才哑声道：“之前你没分化，所以算是普通气息对alpha的啃咬，但是alpha要是对alpha啃咬，不会得到抑制，只是生理原本信息素扯动激发。”

“你想好了吗？”毕珂问。

晋辛躁得喘了一口气，生理课虽然没上几堂但好在他自学过一点生理知识，毕珂说的话他大概也听得懂一点。

omega对alpha的信息素失控帮助，那叫安抚。

alpha对alpha的信息素没有帮助，只有本能遇见一个同类时，本能的防御刺激，相互碰撞下，彻底撕咬开最后一层遮羞布，然后对抗绝杀。

他宁愿绝杀时的刺激，也不要眼下不断地去蹭遮羞布。

晋辛攥了攥手，点头，在毕珂俯身的时候，被攥着的手臂肌肉一紧，他的心也跟着紧跳了一下。

毕珂呼出的气还带着微微的烫，拂过他的耳朵，耳朵酥酥麻麻的，他的心也跟着酥麻，后颈被结结实实地啃咬了一口，他眉心一锁，心上酥麻之余，还有一种奇怪的归属感，如“羁鸟恋旧林”的感觉。

这种莫名的归属感让他有过那么一丝的不适，他拢在毕珂胸前衣襟的手猛然一紧。

他明显感觉到原本属于alpha的侵占张力在朝他远离，毕珂放缓了动作，微微侧开头，从他后颈处起开。

始祖龙鸟alpha的信息素溢遍树洞，毕珂抬眼，问道：“不舒服吗？”，那双又满又空的眼睛彻底变成了蔚蓝色，除了往日淡淡的漠不关心，蔚蓝的瞳孔浮现出关切。

两人藏不了也掖不了，两股信息素比各自主人更加疯狂。

晋辛松开手，摇了摇头。

于是乎，人鱼alpha和始祖龙鸟alpha的信息素以此地树洞为原点，作势，要往方圆十里去扫荡较量。

晋辛虽然还是很躁动，但是比起刚分化那会儿的不适应好多了，就像是一套卷子刚拿到手，开始时因为不熟悉所以不适应，但是同样的套卷做过了一遍，还跟高材生对比过答案了，这之后做题把控虽然离“唯手熟尔”有点距离，但是也算是能够自在些。

两人的信息素一个比一个勇，穿梭到树洞外，进了另一处玉兰林，在没有赛道的人间小路上蹿下蹿地竞争。

晋辛稍偏过头，毕珂离他离得很近，他想，今夜的月亮很亮吧。

顺着看了一圈毕珂脸上的轮廓，最后目光直勾勾地停在毕珂那双蔚蓝的瞳孔里，大海的颜色，像是能抚慰一切的躁乱。

“身上躁的话，那就贴在树皮上。”

晋辛笑了一声，感知到远处的信息素很躁很躁，然后他的信息素躁得跑到远方，然后又被追逐到远方的人鱼米酒信息素给踹了一脚。

晋辛靠在树皮上，难得的躁动降低了不少。

毕珂毕竟分化得比他要早些，所以懂得要多些，也知道如何才能更快地压下燥热。但想到远处人鱼信息素在踹他那副蛮横的样子，跟面前毕珂淡然面皮下慌忙找补的样子一对比，一时间，涌到心头的滑稽感。

“如果、心里躁的话？”晋辛挑眉问，他是在打趣，但是心上确实是有点躁动，因为两重信息素出去了，树洞外边定然是辨不清方向的一团浓郁。

李素若是闻着味儿找到这儿，也就说明了——李素这个beta，李素真的动用了一些人工的手段，“变异了”，如此这般，才能导致他一个beta闻到味道，还能找到他们的藏身所。

“那要找找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

晋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毕珂趁他回过神前，伸手往下掏，食指指尖在他右边的那个裤兜点了点。

晋辛回过神，没再去听外边的动静，身上的信息素自内往外的溢，他无奈地想，真就跟二重奏似的。

因为强大的信息素就在他的身旁反复波及他，所以他用了好大的蛮劲这才浅浅压下心里的不适。

听从毕珂的建议，他翻开那一张折好的世界地图，努力“不闻窗外事”，努力“读圣贤书”。

“你看吗？”晋辛看过两个地图上的知识点，感受道两道视线，这才微偏过头去看毕珂。

但毕珂趁他侧头之前，优雅中又带一丝匆忙地把头拧正，独留一缕发翘被惊险的风带起，在风中狂舞。

晋辛忍住笑，手指碰了碰手中的地图，侧头问道：“一起看吧。”

毕珂把头转了过来，眼前漆黑一片，确实没有这地图好看，他是这样想的，但是下一刻，晋辛又自顾自地替他否决掉了“一起看”的决定，他道：“你不是我、”

……应该不需要。

毕珂原本拧正的脸在这一刻又转了回来，他友好道：“最近在学什么。”

“海沟。”晋辛随意一指，手指尖落在“马里亚纳海沟”上。

毕珂身上散发出的信息素味在某一刻似有微妙的变化，毫无意外，他的视线落在那条“马里亚纳海沟”上。

海沟是又深又窄又黑的。

毕珂看海沟时的目光在顷刻间一沉，信息素波动下米酒味更浓郁，仿佛洒了把酿好的米酒进大海，晋辛好似是在误打误撞但一击即中，劈开藏在蔚蓝下的黑暗。

他想，大海才是鱼的故乡。

很快，毕珂面色如常。他食指、中指一夹，晋辛把地图往他这边递了递。

“你逃什么、”晋辛对于毕珂躲开的行为表示疑惑，“刚才。”

毕珂轻笑一声，佯装真别扭道：“你没邀请我。”

晋辛愣了一下，这才缓过来这话中之意，他笑得厉害：“我这还要给你写邀请函吗？”说着，他脑海中不自觉地想到——邀请函和情书应该都是一样大小的纸张，都是信纸，都要写上同样具有自我想法的文字。

想到这儿，他的笑意有过瞬间的僵硬，他想挑眼看毕珂，于是乎，借“地图”的由头，朝毕珂的方向挪了两步。

毕珂委婉一笑，没那么坚决地道：“那倒、也、不用。我不是李华。”

两人对视一笑，在月亮穿过玉兰花的斑驳光影下，凑近一起研究起那道海沟。

有些藏匿的事情顺其自然就会知道，信息素还在，自会有人接踵而来，但此刻，他们没有逃开，他们都在等待“畸形的be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