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铃铃……”

开学首考在耽误不久后，也到访了。

“距离地理考结束还有一个小时。”

晋辛来回翻腾了卷子，自己反正是看不出错处了，他就一个瞟眼，帮着毕珂看看错处。

“毕珂这卷子非得往我这边甩，这不是引我犯罪嘛。” 晋辛在心里腹诽一番，没有在心里把这场战线彻底拉长，就麻利地多瞟了两眼毕珂的卷子。

考了一上午的试卷，如今夕阳西下，他倚在窗边，手累了，搭在窗框上，好在眼睛还没太累，随意瞟了两眼。

毕珂卷子做完了没？

好像还没有。

晋辛想着琐事，风窗外吹进来的风凉丝丝的，轻轻刮动着他搁在桌上的卷子，他斜着眼继续盯毕珂，手上不慌不忙地把卷子压下去。

“哇……”

隔壁隐隐有要炸掉的趋势。

隔壁为什么放那么早？晋辛微微蹙眉，突然想起隔壁是提前一小时开考的，隔壁提前考那会儿他还去隔壁转悠过呢。

那会儿，他去嘚瑟转了一圈然后回来，这会儿，轮到康南希他们嘚瑟过来。

晋辛眼抡了一圈，果真！窗外廊道上转了小半圈的人。把玉兰树上长出的白玉兰花都给遮挡住了。

他看到廊道上那个姑娘的身影，手指动了动，拨了动胸口焚雅高中的校徽。

胸口校徽上的白玉兰花长得格外旺盛，仿佛在瞬时间要破出这小小的框框。

玉兰佑处，毕珂说的话也在他脑里转悠了一遍。

有的alpha还真是顶好的alpha，到现在都不知道情书是谁给的，还搁那儿维护送情书的姑娘自尊心。

他想着，不自觉地笔尖戳进脆生生的纸张里。霎时间，试卷上进了一堆多余的墨。

第六感告诉他，毕珂在往这边看。他梗着个后背，呼吸一重，装模作样地把试卷翻了个面，看到最后边还没开始的大题。

“铃铃铃……”

他还没再次进入状态，思绪又被突如其来的“铃声”给打断了。

很脆很脆的声音，不是广播里传来的声音，反倒是离得很近的窗边……

他梗着的后背一僵。视线往毕珂那儿先去了一眼，然后，立即撩开深蓝窗纱，阳光透进来金光普照下，西一羲手上捻着的珍珠锁骨链突然就撞进他的眼睛里了。

锁骨链上满是一种人工香水涂满的味道，西一羲还没分化，指定是闻不出什么所以然的，但是他能闻见……毕珂也能。

毫无疑问，他侧头看过去，毕珂握笔的手已经暴了青筋，校服没遮住的半条胳膊青筋连成一片，看着不狰狞，反倒是有一种勾人的力量感。

“啪。”

“bingo，我笔掉你那儿了。”

是椅子拖地拉开的声音，绵长的声音却又带着少年少见的焦躁。

晋辛伸手，黑色水笔重新归扫他手里，趁着这功夫，他在毕珂手上描了个“李”字。

毕珂朝他微颔首。

两人的信息素都不太稳定，但是很明显，毕珂加重的气息绝对是承受不了了。

晋辛盯了毕珂一眼，单是盯着毕珂拉开没往回挪的椅子，就知道眼下毕珂比他百倍难受。

他只是alpha信息素波动。

但是毕珂却是omega信息素和alpha信息素双重受影响。

两者信息素在身体内部对抗，不得平衡。

自身大量的alpha信息素被压制下去，但是人工药剂的omega信息素以入侵者的姿态，被锁骨链上劣质的香水味一挑，便有了蹿天蹿地窜天炮的势头。

晋辛不由在想，那个毕珂口中的“他们”，毕珂口中的最为亲近之人……他们身为父母，以“为你好”的名义，注入omega的信息素，不能远行，强行桎梏在身边，倘若某日，被更为恶劣更为劣质的人乘虚而入，就像是现在，那么他们可会痛心。

他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自己不好受，毕珂也不好受。

他很早就渴望分化，如他自己所愿，分化得也早。但是这一刻，他倒是庆幸自己分化得早，就算是不能感同身受，但是能占得半分感受，也够了。

不一会儿，整个教室里边灌满了米酒信息素的味道。

东方淮珍原本还趴着的，这会儿也往这头的动静给了个眼神。

一声短促的椅子拖地声，不等监考老师反应，毕珂交卷，离开教室，离开时步伐□□，好似看不出异常。

因为考试，他和毕珂同桌的位子强行被拉开了，两人之间隔了个过道。

他拧头看向过道那边，毕珂走得太急了，椅子都没往桌肚那边拉回去。

要跟上吗。

可卷子还没写好。

眼见着转眼间就不见毕珂的人影。

“老师，交卷。”晋辛走到讲台桌旁，浅浅的柠檬信息素绕着他，他没再多想，直接把卷子拍在讲台桌上。

“提前交卷？你写好了？”坐在讲台桌前耍手机的监考老师微愕抬头。

“易如反掌。”晋辛把拍在试卷上的手翻了个面，看似说得骄傲，但是语气还是一急，说完，开了前门，听不见后头的呼声，只知道要跟上前边快要模糊的人影。

“毕珂……”

“走这边。”

因为还在考试阶段，所以晋辛喊到毕珂后，就压下声音了。

阳光越过南方楼道，一格一格的阶梯上都泛着金光，毕珂坐在最上边那阶，他三两步也越了上去，并排坐了上去。

“这边人少。”晋辛朝他道，“所以我知道你在这边。”

“嗯。”毕珂语气放软，但是alpha的信息素外溢，这一丁点的语气放软也是听不太出来的。他攥着拳，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他道，“测量室、封闭室离这儿都还有点距离。”

他看了眼晋辛不太好的面色，讲道：“没事，忍忍就能过去了。”

他拧着眉看着盘旋上顶楼的玉兰花。

要到测量室去，就注定要绕过重重廊道。如今正在考试，毕珂若是过廊道，那信息素真就从顶楼开始传送，一路传到一楼，比这玉兰花香还传得久远。

开学以来，其他班也陆陆续续分化出alpha、omega来了，这毕珂的信息素失控来势汹汹，要是途径其他班门口，信息素作乱，那些正在考试的alpha、omega指定是要受到影响的。

“我去找一西，”晋辛想到了源头的那串锁骨链，但话音刚落，自己身上的信息素就被勾了出来。

两股信息素又开始斗了起来。

“一西是……？”毕珂靠着一侧白墙，认真发问。

“就是你很尊重的那位。”

晋辛撇了撇嘴，还是坐了回去，一班门口站着的那帮人都被出来巡逻的九班教官赶回教室里训了，眼下还是毕珂这边先看着点比较要紧。

很尊重？

随着alpha体内信息素的紊乱，毕珂眼底丝丝狐疑似在瞬时间染上了妖冶的红，好似晕染开的朱砂，又满又空宛若潮汐的眼神霎那间意味深长。

晋辛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莫名奇妙，就像是借着什么场合，特意把藏在心里的别扭给说出来。不过说出口后，对于自己头脑一热的事、他又立马后悔了——

那天他问：“你不想知道是谁给的吗？”

“想说的话，自然会告知。”毕珂说着，把情书折好，把写着内容的那面往里边折叠，直到旁人轻易看不出这张粉色信纸里的内容、他才罢手。

“那你折起来算是什么意思。”晋辛说着，又觉着立场有点不对，忙随处找补道，“我替这信主人问问。”

“没什么意思。”毕珂挪开多余的书，把情书往桌肚最底下那层塞进去，塞稳后，再用其他书给合上挡住，“总归我不认识。”

“那……你这样有点凶了。”晋辛想着，他觉着西一羲要是听到毕珂说什么不认识，是不认识的人，应该会不太开心。

“我不认识，但总归是值得尊重的人、他……确实、很有勇气。”毕珂一顿，笔锋在草稿纸上一戳，笔力遒劲，力透纸背，仿佛在霎时间内，笔锋透过桌上的草稿纸，穿透桌肚深处的那封情书。

晋辛垂头，望着没有光照的一处暗色地板，他知道，值得尊重是高级别的褒奖。

毕珂的想法有时候是和他出奇一致的，尊重是同人相与时最体面的法子，因为尊重利己利人，相互给人留了分寸，也不付出彼此的什么物什，顶多是付出情感，但是他和毕珂都不缺这份情感。

对于他们，尊重是最基础的，也是不需要准备的，他们生来就会，只要付出一份淡浅的情感就能在相处中保持清醒的头脑。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要是胡庐真给安个电梯就好了。”那样的话，去测量室、封闭室的路就没那么远了。

晋辛看了毕珂一眼，从校服兜里掏出个小型的白金色电风扇。小风扇上的按钮一按，扇叶转出的风一股脑地全朝毕珂那边去了。

他盯着毕珂倚靠着的白墙，全都是米酒信息素的味道，墙角的逼仄，把alpha的信息素全都封锁住了……alpha的信息素全都困在这一方天地间。

“给你降降温。”晋辛捏着个小风扇，一脸认真样。

“我不躁。”毕珂颇有种苦中作乐感。但是听到晋辛的一句“你瞎扯”，他靠着墙一笑，垂着的眼帘上一撩，道，“但是你倒是挺躁的。”

“啊？”他手上的小风扇有点失灵的倾向，风没往他这边吹，但又把他给吹迷糊了。

“你的信息素都吹到我这边了。”毕珂补充道，“我闻到了、你的信息素、柠檬的。”

“哦。”晋辛的心乱得更厉害，他把小风扇往回侧了侧，失灵的风肆意的吹在他的脸上，他什么想法都没了，只是在鼻息间闻到很浓郁的米酒信息素味道。

是天涯海角怎么也吹不散的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