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办公室。

晋辛和另外两个alpha并排站，此时，距离胡主任开训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他们仨迎着空调的通风口轮流被说了一轮。

“大小姐，温度调低一点儿。”晋辛趁着胡庐说累了说渴了拿着个水杯灌水去后，顺势朝东方淮珍那儿偷聊了一句。

说来也真是巧。

东方淮珍来焚雅的时候，算是高二这批人里边最早分化的alpha，所以胡主任对他寄予厚望。

alpha就要担当责任。

但是这个alpha和胡庐思考出的“焚雅高二首批alpha”有太大的出入了，简直就是个“人才”——上课趴着睡，下课嘲个人，一天冷脸无所谓，什么都不放心上。

在百般无奈之下，胡主任决定‘改造’一番，赋予这个alpha积极上进的想法。

要上进，就先要有责任。

说来，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东方淮珍在无所谓的情况下，顺利地当上了学生会主席。

焚雅学生会主席掌权，东方淮珍最先掌的就是空调的使用权。

什么时候开教室空调什么时候关教室空调，都由着他一个人来了。

如今胡庐回来了，眼见着这几日间学校电费，尤其是高二这边教室连带寝室的电费猛涨，口中一贯直言的节俭没被听进去，他就来念叨这个alpha。

但是珍珠alpha不为所动，胡庐讲一句，东方淮珍就用一种“你真小气”、“你好烦”、“还有完没完”、“我好困”……的表情看着胡庐。

如此一来，胡庐那训斥型“演讲”就更无止尽了。

“把毕珂叫走，一看就是要搞内讧，内部瓦解。”晋辛往门口的方向稍稍一眺望。

“你、我，算不得内部。”东方淮珍握着个空调板，瞥了一眼晋辛，语气平平，神色未变，但晋辛就是听得出他没由来的傲娇。

“嘿，你这大小姐……”被东方淮珍那么一说，他哪儿能平息下来，忙补道：“谁跟你内部，我当然不跟你内部，我跟你哥内部就好了。”

东方淮珍眼尾又是一瞥，把空调的温度又往下降了三个度。

从原本的25度降到了22度。

“办公室的就是好。”晋辛微微倚靠在桌边，望着往外扑出冷气的空调，“它这个性能比较好。”

东方淮珍似乎在嫌他话多，“滴滴滴”三声后，22度变成了19度了。

晋辛转过头去，盯着东方淮珍的脸看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啧”了一声。

都说是表亲，东方淮珍跟毕珂眉眼间确实有属于表亲的神似，不过也只是很微妙的一点儿。

他想，要是毕珂一直不笑，一直冷漠看人，大抵有五成是这大小姐的样子。

“看什么。”

“我知道你的秘密。”晋辛同东方淮珍语气不明道，“……大小姐。”

“哦？”东方淮珍又睨了他一眼，但情绪上没有明显的起伏，方才是什么样儿，眼下就是什么样儿，嘲讽道，“鸟人耍心机，想要上天堂？”

晋辛不是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无非就是——你要是敢乱说一句，我亲自送你上天。

晋辛见他这反应，像是阴谋得逞般一笑，他也只是逗一逗东方淮珍，没真想要把大小姐高傲的表皮撕下来，他朝东方淮珍靠近两步。

东方淮珍蹙眉，往旁边相反的方向凑了两步。有形中，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颇有种“你近一寸，我退三尺”的意思。

晋辛发现自己遭人嫌了，无奈翘嘴一笑道：“我又不是坏人。”

东方淮珍高贵地一瞟，道：“我不好说。”

“你这个alpha……啧啧啧……”晋辛故弄玄虚道。

东方淮珍好像不吃他这一套：“你难道不是？”

“我当然是。”晋辛盯着东方淮珍看了一眼，道，“我作为蝶儿的好朋友，你做的事情，我还是要跟他说一声的。”

“哦？我做了什么事？……要你告状。”

晋辛双手环胸，总觉得东方淮珍有点心虚得厉害，所以连说出口的话都带点心虚的“可爱”。

想起这些天，因为李素不让这个大小姐把天天开空调，所以把总空调板拿走了。

于是大小姐一言不合、一怒之下，就把总空调板给扔教室后边的垃圾桶里了，呃……

但是扔的时候好巧不巧叫他给看见了。

“大小姐还算有点人性，把电池给扣了。”晋辛想到身为学委的蝶魄因为找空调出故障的原因好一阵繁忙，无奈摇了摇头，道，“但是这真就让蝶魄一顿好找。”

“谁叫他笨。”

“我跟蝶儿说。”

“呵。”东方淮珍冷笑一下，突然抬眸道，“说什么？”

“说你，”晋辛微微错愕，“不是好人。”

“咯吱……”

毕珂先从踏了进来，给东方淮珍使了个眼神，东方淮珍修长的手指一拨，空调上调三个度。

毕珂三两步走了过来。

“主任怎么说？”晋辛微微侧过头去，手指拨了拨毕珂的手腕骨。

“没有那么容易。”毕珂淡淡道。

“大犟种一个，简单的事非得拧巴着来。”东方淮珍道。

毕珂提了把六公里的赛程和三公里的赛程交换一下时间。

先前主任不在，李素教官一人独大。

但是这回主任回来了，但还是拧巴着没同意。

既然没同意，那么否决的原因无非就是‘不符合规矩、不成体统’。

其实，胡主任循规蹈矩到了极点不是什么三言两语就能撼动他想法的人。

晋辛望了一眼毕珂，又有人来了，他再没说话。

“啪嗒。”

茶杯的金属声撞击在门框上，“东方淮珍！……不好好思过，又在讲什么废话！”

“你这个alpha是我带过最难带的。”

“嗯。”

晋辛抬眼，脑子下意识忽略掉胡主任的骂声，他凑到毕珂旁边道：“主任就在你身后，你怎么不提醒一下大小姐。”

“他，”毕珂抬眼，目光在东方淮珍桀骜地眼神一扫，道，“他不礼貌。”

不礼貌，就该刹刹气焰，好好训一顿。

“他，以前在海底也这样吗？”晋辛问。

毕珂：“更离谱。”

好吧。晋辛往深陷“舌战群儒”泥潭里的东方淮珍看了一眼，又默默挪开了视线。

“你的omega信息素，没事吧，”晋辛抬眼道，“他没说你什么吧。”

“没事。”毕珂复道，“主任好像很……”

晋辛：“偏袒omega？”

毕珂体内那股异常的omega信息素反复作乱，体检报告上写了omega身份，所以没什么人会怀疑一个alpha在装omega。除了李素……见谁都要观察一番的‘小李教官’。

“可能是觉得omega势弱吧，所以不看重。”毕珂盯着胡庐滔滔不绝说话的模样，突然罕见地蹙了蹙眉。

或许，在胡庐眼中，alpha就是要有责任心有担当，若是像东方淮珍这样无所谓凡事不挂心的，必得一番劝导，然后拼了老命也要把这个珍珠alpha的品性给扳正回来。

但若是omega，那就随意了，随遇而安，只要留在焚雅安全那就够了……哦不，还得好好学习不早恋遵守校规校训。

“这样算是一种畸形吗？”晋辛问。

毕珂：“怎么不算呢。”

海洋让他失望，陆地让他失望……晋辛怕看到毕珂的表情，尽己所能安慰道，“再看看吧。”

没有大失所望，不敢妄下定论。

毕珂意味深长地看着，还是在期许。

期许陆地能生出灿烂的花。

极致美丽，极致盛大。

如此绝对极致，才不辜负每一寸肥沃的土壤。

说来也倚仗这“扭曲的畸形”。

要不是仗着毕珂有omega信息素，胡庐骂他俩的狠度一定和骂大小姐一样狠绝。

“你提前交卷像什么样……还难如登天，这对你来说是难如登天的事吗？”胡庐先前跟毕珂聊着聊着，就把“新鲜出炉”的这套卷子给搬过来了，这下，又把快完结的事儿重新摆到了明面上来。

“你说说你，alpha，一个alpha，55分的选择题从来没有掉到五十分以下，明明是有实力的，但是为什么后边大题一个字都不动。”

“别说你不会。”胡庐先发制人道。

东方淮珍到嘴边的“我不会”打来个旋儿，嘴角动了动，似真似假道：“来不及。”

“来不及写？你糊弄鬼呢！！！”胡庐大骂一顿，又想到什么，忙气道，“蝶魄都跟我说了，你最近中邪了，大半夜抓鬼，我之前还存疑点，现在看来我们焚雅是要请个道士。”

东方淮珍：“都行。”

胡庐：“alpha要上进要积极，我带出来的，只要是有资质的，就一定要进ROA。”

东方淮珍突然沉默了，好似是被什么话给点到了，但是很快，他又是一副风轻云淡伪装起来的样子。

大抵东方淮珍真是个“无缝的鸡蛋”，胡庐好赖话都讲遍了，东方淮珍到最后还是……用主任的话来讲就是——懒懒散散、不上规矩。

没听进去多少好赖话，总归是又把空调往下调了三个度，站在冷风口，感受着“暴雨冰雹”般的劝阻，还是仍然无动于衷。

“晋辛！你一个alpha，旁的omega同学信息素紊乱外泄，你呆一起瞎搅和做什么，争强好胜要有一个度，怎么连omega同学的信息素你也要比拼比拼。”

“我没那意思。”晋辛狡辩道。

“我看你就是有那个意思。”

晋辛很无奈，摊手耸肩道：“好吧。”有就有吧。

毕珂侧过头来，若有所思，半刻钟后，他开口道：“主任，是我的问题。但是我往日的信息素确实没那么容易就被勾起来。”

胡庐的视线在晋辛和毕珂之间来回转了一圈，最后讲道：“晋辛你勾的？”

还不容他辩解，胡庐似早已参透其中奥秘，道：“你刚分化，信息素不稳，也是难免的。”

胡庐眼中满是期许，虽然方才一通骂，但是这两者并不矛盾。就像有时候爱和训斥总是并行的，即使被爱者被斥者为之不喜，但是存在了就不容易改变。

晋辛想去辩驳，这哪儿跟哪儿，这事赖李素都不能赖他，于是他忙解释道：“我顶多算是热心市民。”

“真正搅乱信息素平衡的另有其人。”

胡庐淡定地叫他们走，但晋辛却又起了一个不该起的临时念头。

“主任，要不还是让我们再留会儿吧。”

站在办公室里，把没写完的卷子补充完，晋辛发出了这样的请求。

仗着教师办公室的空调已经被他们几个调得相当之完美了，冰冰凉凉的，好似能跨时空般、能在这个夏天嗅到另一个夏天的气味。所以他想多留会儿。

比起“人山人海”的教室，这地儿自然是人间仙境。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个什么什么心思，卷子写完了，赶紧滚回教室去。”胡庐道，他说完，瞟了一眼东方淮珍的卷子，离他写完可能还得十天半个月……都是故意的……**裸的故意……

“回去！”胡庐的声音掷地有声，“留什么留，都给我回去。”

“大小姐、走慢点。”晋辛从主任办公室出来，被裹挟着热浪，还不忘去叫唤前边的东方淮珍。

但他说完，迎面撞上一个身形纤瘦的人。

晋辛一愣：“蝶魄？”

蝶魄抱着一摞书，道：“我来交作业。”

晋辛“哦”了一声，旋即热情地朝着主任办公室那边一指，道：“里头正凉快，你找个空档多聊聊多赖会儿。”

蝶魄笑了下。

那头被指屋子里的人仿佛心有灵犀：“晋辛！我要不要在外头再跟你聊聊。”

毕珂拽了拽他的胳膊，解围道：“好了好了，走吧。”

蝶魄进了门又关上门，一层冰凉方气息落在他的后背上，晋辛看了毕珂一眼，讲道，“毕珂，你说，胡主任听出来了没有。”

“他应该不傻。”

“但是万一装傻。”

装傻？还是别了吧。

晋辛笑了笑，暂时将这件事抛掷脑海，他道：“怪不得大小姐走这么快。”

“嗯？”

“原来是做了亏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