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盯着我做什么？”晋辛把头从那一摞书的内侧抬起来。

毕珂的目光越过那一摞书，掠过晋辛的脸，最后往下一挪，落在那张发皱的卷子上。

先前教室是黑的，但自从胡庐进来后，前门大开，在空调风逃出去的时候，室外的光也钻了进来，毕珂在这一瞬间看得无比清晰，他的目光就像是深渊里的水宁静无波，但是只是一个余光，似乎就能看出旁处渊底的拧巴和扭曲。

晋辛佯装风轻云淡地把答案册往卷子上一遮，一脸若无其事道：“反正光都进来了，干脆天光大亮吧。”他说着，伸手去拉一旁的蓝纱窗。

只有一道光。

光还没从这个小角落散出去，毕珂横过来一只手，按在晋辛手背上。

晋辛侧过身，整只手都被一种湿冷的触感包裹中，冰冻的感觉触得他头脑一懵。他微微仰头，光落在他的后脑勺上，烫烫的，余下的光影落在毕珂漂亮的脸上，立体的鼻子协同光影，脸一半落在暗处、一半落在至明处。

“怎、怎么了？”晋辛哑声问，脑袋又冷又热又懵又烫。

“外边有alpha信息素。”毕珂似好意提醒。

晋辛没分化，自然没嗅到。

蓝纱窗被放下了，打在毕珂脸上的斑驳光影也消失不见了，他多看了毕珂一眼，落在毕珂脸上的斑驳光影消失不见了。

他把手重新放在桌子上，道：“你忘了，我还没分化，是闻不到信息素的。”想到了什么，晋辛补充道：“哦对了，你是omega，你不能闻alpha的信息素，是……”

晋辛急着去翻生理书，道：“是……嗯……omega闻到alpha的信息素，容易嗯……发情期，对！发情期。”

毕珂挑眉。

真的，挺好学的。

“你记一下，知识点，是重点！画三颗星！”晋辛在左上方用红笔画了显眼的三颗星星，抬手把书摊到毕珂面前。

毕珂轻笑一声，见怼到面前的生理书，无奈地点了点头。

“记下了。”

“嗯，那就好。”晋辛多瞄了两眼三颗星星下的那行关于“omega发情期”的概念，转而他想到了事物都是有对立面的，于是往后翻了一面，了解一下“alpha易感期”的概念——

易感期可以理解为对另一半的索求，由此引发一种原始**。

晋辛皱了下眉，这句话他好像似曾相识，他自然地往前翻了一页，怎么跟解释“发情期”的话大差不差。

这出书人是有点惰性在身上的。他想着胡主任那么勤奋，手指娴熟地翻到一下生理书的封面，嗯！这本书不是胡庐出的。

晋辛摊开书页，盯着上边陌生又熟悉的字好一通瞧，想到自己没有分化，压根也感知不出什么索求，什么**的，心里就燃了一团阴暗的火……这分化慢也太拖他后腿，太影响他学习的积极性了吧。

想着，他又不服地瞄了一眼毕珂，毕珂这人鱼omega早就分化了，果然天分高的人真让人嫉妒，嫉妒得牙痒痒。

他想得深入，就不自觉地咬了咬后牙。

到底什么是索求？什么是因为**而散发的浓烈信息素？

他心里那个恨啊——

“嘴里又没糖，牙为什么要咬那么紧？”毕珂语气平静地问。

“在研究。”晋辛怕心思被看穿，把摆在面前的书推到毕珂面前，“你是omega，呃……那个……”

晋辛想到毕珂不喜欢别人说他是omega，突然顿了一下，见毕珂面色稍变，他本想不提，但是书都推到同桌桌子上了，他又不好意思特意地错开话题，这样会显得自己很刻意。

毕珂面色微滞，他记得他好像跟面前这个人说过自己是alpha，嗯……他仔细一想，反正就算没说过，那么也一定说过自己不是omega的。他无意去瞒，刚想开口解释——

晋辛硬着头皮道：“你好好看看这一页，对你有帮助。”

毕珂眼尾往书页上一扫，是关于alpha的易感期和信息素的介绍。他看完道：“怎么了？特意给我看？”

晋辛：“你是o……嗯……小心一下易感期的alpha。”

毕珂淡定道：“易感期的alpha应该也不是变态。”

晋辛“哦”了一下，又想到了什么，好学心作祟，紧赶着道：“那门口那alpha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你刚刚闻到了，现在跟我描述一下呗。”

在毕珂的注目下，晋辛补充一句道：“我研究研究。”

毕珂睨了他一眼，语气奇怪道：“你要当研究生？”

晋辛：“……”

“不乐意说算了，我自己闻。”说着他作势就要掀帘子开窗，虽然他可能闻不到，但是他要面子，就是要闻，把鼻子闻烂了，也要闻到信息素。

晋辛满脑子信息素。满脑子的生理考满分。

突然想到了什么，扒着窗回头看了一眼毕珂好心提醒道：“你、omega闻不了，先把鼻子捂上，不要影响我发挥。”

毕珂伸手一把抓住晋辛往外趴的腰肢，他压低声道：“你回来。”

“怎么？乐意说了？”晋辛摆高姿态，背靠着窗边的白墙，仰着脖子双臂环胸。想着还不够，又傲娇得梗长了脖子。

毕珂见状，原本的紧张稍稍放掉一些，他清浅一笑，按在腰上的手也因为这一声笑颤了颤。

晋辛“嗯？”了一声，傲娇脸上有那么一丝不自在。

“不是不乐意说，是我也忘了。”毕珂认真道。

晋辛的眼神像在说“真的？”眸底还是有一点点不信的情绪。他视线往下一挪，原本落在他腰上的手也因为主人的礼貌而轻轻地放开了。

毕珂提醒道：“那外边的alpha是淮珍。”

隔着一扇窗，他听着外头不是很响的争执声，但是有来有回，突然他就悟到了毕珂不让他开窗的原因。

外边的是东方淮珍和蝶魄。可能两人还在吵架，也因为吵架所以东方淮珍情绪一点着，信息素就乱放了。

刚才要是开窗把alpha的信息素放进来，那么胡庐不得急眼。

东方淮珍已经是个成熟的alpha了，怎么吵个架情绪上头就信息素乱放。

“但也藏不了多久了。”晋辛戳了戳毕珂的胳膊，朝半眯着的前门指了指。

“啪！”

毕珂刚低头，放在胳膊上的那只手已经躲开了，此时那双手上已经沾了血。

“看我干嘛！快打！”晋辛说得积极，“啪啪啪”的三只蚊子死在掌中，“夏天还没过，都是蚊子。”

突然，晋辛的双眼睁圆，想到了什么，他扯了扯窗帘。

果真！

刚才情急之下，关了窗帘，但是窗户还留了道缝。

蚊子是从窗户缝里见缝插针地赶进来的。

“晋辛！我在这儿训人呢！你在角落搞什么鬼动静！”胡庐喊道，“别以为你桌上那幢书叠那么高跟‘大厦将倾’似的、就能挡住你什么小动作。我站这儿看得那是一个一清二楚。”

晋辛：“……”

胡庐的面色越发难看，晋辛想到了一种可能——胡主任早已经分化了，不知道那珍珠alpha的信息素有没有被胡主任闻到。

他见胡庐一直往他这边盯，那道窗缝他是没办法了，只能拢了拢窗纱，虽然他闻不到alpha的信息素，但他还是尽力把alpha的信息素拦在窗外。

“还有信息素的味道吗？”

毕珂点头。

晋辛眼见着胡庐骂人也不骂了，朝这边逼近，他小声道：“完了！这下蝶魄和珍珠alpha得挨顿骂了。”他说着戳了戳表盘：“估摸着挨半小时的骂还不够，还得添个十分钟。”

“又嘟囔什么。”胡庐走近，站在毕珂的桌边。

“没什么，胡主任。”晋辛一脸乖巧地回道，手往下一挪扯着窗纱，自己挡在胡庐的视线里。

胡庐：“什么味道？”

晋辛单手朝空气扬了扬，乐呵道：“夏天的味道。”

胡庐：“……别跟我扯皮。”

晋辛：“哦。”

胡庐盯着晋辛看：“是信息素的味道，alpha的。”

晋辛不说话。

胡庐瞪大眼，感受到更加浓郁的信息素，朝晋辛微抬下颚，道：“你扯两句。”

晋辛摇头耸肩道：“主任，你忘记了，我又没分化，闻不到信息素的。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胡庐眉头皱得更紧了，他道：“虽然淡得更白开水似的，但一定是alpha的信息素，毕珂同学，你是omega，先别呆在这儿。”

说罢，他就打算带毕珂离开此处“水深火热”。

晋辛往窗外匆匆瞄了一眼，依旧能瞧见两道人影。

他按在窗纱上的手放下，顺势递给毕珂一个“外边有人，那俩还在”的眼神。

毕珂神色自若，淡定道：“胡主任，没关系的，我信息素等级是S级的，没那么容易受普通alpha信息素影响。”

“您继续您的事，不用管我。”他似意有所指又似随口一说。

晋辛偷偷把视线往后一转，玄机弄坏摄像头的事情已经被揭露，眼下还牵扯打架、带坏班长，三件事并发，这会儿正同谢候一并搁后边罚站。

谢候和玄机同一时间给他眼神示意——希望多来个出头鸟，把锅担走一半。是兄弟就一起挨骂。

他心中所想：能保一个是一个，老谢和玄机多担待吧。他虽然还没分化，但也知道alpha在公共场合释放信息素是要挨罚的，严重一点的都要挨处分。

如今胡主任还在这儿，一个alpha释放信息素的事儿单拎出来都够胡主任说两个小时了。

胡庐扫了一眼后边罚站的两人，扶着毕珂桌上那叠书，似乎在考虑又似乎在感受残留的alpha气息。

突然，窗缝更大了，晋辛透过飘起的窗纱看过去，原先倚在窗边的alpha早已经没了影儿。

空气里原本就不重的alpha气味就想是做了一场梦，彻底没了。

“你们俩姑娘，我眼皮底下涂防晒，准备挺充分的，知道要跑操呢。”

胡庐在信息素消失之际，就近又逮了两个来念叨。最后想不明白，又计划着把毕珂叫出去。

“主任，我有点冷，先穿件外套。”毕珂面无表情道。

毕珂说着，胡庐器重地拍了拍他的肩道：“没事，omega是这样的，容易冷。”

谢候朝毕珂的背影投去一个古怪的目光：“……”小海王冷？他在装什么？没记错的话……他什么时候是omega了。

胡庐说着，朝周围支起耳朵偷听的同学认真打点道：“omega同学身娇体弱的，是需要被照顾的，这也算是以后生理课里要教的，对了，咱们班这学期新来的生理老师还没找好，先由我给你们代生理课……没事的时候多普及一点……”

“一个个的都别垮着个脸，平时潜移默化听我念叨两句，真听进去了，变成头脑里的知识变成自己的东西，没准就是生理考上的重难点‘□□’，五分十分的往口袋里抓都不是难事，回头来，你们还真得感谢我。”

教室里有半晌的鸦雀无声。

“……”

毕珂从桌肚里拿出叠好的白底黑纹校服外套，垂眸在桌上摊开的生理书上落了一眼，想到什么，又瞥了一眼晋辛。

他似随手一翻，但有条不紊。

晋辛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书页声，转而是几道笔在纸张上摩擦碰撞声，他抬头，刚想说——你快点，胡主任还在门口等你呢。

但话还没说出口，他自己的生理书又摊开来推到他面前了。

“这也是重点。”

“你看看。”

椅脚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盖过前一道笔纸摩擦声。

毕珂的笔安静地摆在他整洁的桌面上，同样他的身侧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他抬眼目送毕珂的背影，然后前门开，前门合上。

他低头，入眼所见并不是他的字迹。

是三颗铅笔画的小星星。

三颗星星是他对重点知识点的圈画习惯，但是他一向都直接用黑色水笔圈画的。

晋辛拉长目光，越过中间那摞书，再次看到搁在毕珂桌面上的自动铅笔，又默默地收回目光。

重点吗？

那我弯道超车一下。

三颗星星下边是这么一行加粗字体——

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随意寻问旁的alpha，omega信息素的味道，那就如同性骚扰。

警记，不可如此。不可触底。

晋辛用力回忆了一番，察觉到不对劲后，挠了挠脸颊，又拍死了一直乱叫的蚊子。

他没分化，既不是alpha，也不是omega，那就不算性骚扰，也没关系的。

嗯，是这样的。

我没触底。

没触、道德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