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之前的最后一秒，安辰脑子里只掠过一件事——他的25071.03块白星币医疗贷款。

他必须把贷款一分不差地还上才能安心地死去，否则他就不能死。

然后大脑就在缺乏供电的情况下停止了运转。

*

第二天，上午9点。

小秦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坐在别墅后门的台阶上。

今天又是个阳光明媚的天气，后院小花园里园丁正戴着草帽浇水，浇完一片，把背上的喷雾器放下来，找了片阴凉处就地坐下，扇着草帽歇息。

园丁是从宫里带过来的，跟小秦熟，见他闷闷不乐的，呵呵地笑着说：“小总管，再大的事儿都过去了，殿下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你就别担心了，赶快补个觉去吧。”

小秦正在出神，吓了一跳，他一宿没睡着，整个人都神经质了：“别这么冷不丁的，心脏病都出来了。”

他说完顿了顿，想起一件事，连忙回头伸着脖子看了一圈，才转过来比了个嘘：“家里有外人，我爸不是叮嘱过你们，叫少爷别叫殿下吗？别忘了！”

“哦对对对，”园丁一拍脑袋，“你看我这脑子，少爷少爷——话说那个警察难不成还赖在这儿了？以后都住咱们家里？”

小秦叹了口气：“那是殿……咱们家少爷要把他留下……妈的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哭哭唧唧的，真是个奇葩。我估计殿下今天还得叫我去处理警察局那边的事。”

这事他其实不太在意，他们殿下看起来也不是很在意这警察，也就是怕他被治安大队的那个赵警官打击报复，才把人收留了回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呢——

小秦眉头古怪地皱了起来。

殿下深更半夜给那个仿生人打电话是什么意思？

没事。小秦心里想。

也就是担心他不安全，找个人过去盯着而已。他们殿下慈悲为怀菩萨心肠，下水把人救了还要售后服务，很正常很正常。

可是殿下跟那个仿生人说话的语气又是怎么回事？

那语气都能用温柔形容了。小秦全身抖了一下，后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过也没事。小秦安慰自己。他们殿下对什么人都脾气好，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跟一个陌生人说话温柔时不时笑一笑也正常正常。

全都正常，为了救仿生人得罪本地治安队长，在手术室外全程等候，亲自下楼取药，临床悉心陪护，医院门口温情道别，还让对方把电话号码写在自己手上，并且在半夜三点不睡觉，坐在楼梯上打电话轻声询问……

以上这些，对于一个从小到大养尊处优金枝玉叶的帝国皇子来说，全都特，别，正，常。

小秦抱着胳膊，抬头看了看天：“你说这大夏天的，我身上怎么总觉得寒津津的呢？”

园丁大哥：“？”

一个佣人从内厅小跑出来，一看见小秦，连忙过来：“秦哥，殿下正叫你呢，快过去吧。”

小秦一个条件反射从台阶上跳了下来，边往屋里走边问：“殿下在哪？”

“去餐厅了。管家不是让殿下今天必须睡到九点吗，殿下刚起来就喊你。”

小秦听了这话，脚步一顿，突然压低了声音：“殿下除了叫我，还说别的事了吗？”

佣人一愣：“别的事？你指的是什么事啊哥，殿下就说了句让你找他，然后就去餐厅吃饭了啊。”

小秦啧了一声：“就那个，殿下让人盯着的仿生人。”

“哦这个啊，”佣人想了想，坚决地摇头，“提都没提，好像派去的人也没传回来什么消息——嗨，就一平平无奇的仿生人，咱们殿下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够对得起他了，估计昨天也就是一时兴起，现在说不准都忘了这码事了。”

小秦眼睛一转，摸摸下巴思索：“好像说的也对哈，”他赏识地看向佣人，目光中透露着赞许，“大有可为啊。”

佣人嘿嘿一笑，“哪里哪里，都是秦哥你的栽培，您把殿下伺候得好，我们这不跟着沾光吗。”

俩人说着就到了餐厅外，小秦轻轻敲了敲门，还没说话，里面就传来秦管家的声音：“进来。”

小秦整了整衣服，先把门推开一条缝看了看，然后才走了进去。

偌大的餐桌边上只坐着江遐一个人，秦管家正倒了杯水端过去，回头看见小秦，皱眉道：“怎么鬼鬼祟祟的，让你进来就赶紧的，在外面瞅什么？”

小秦挠着后脑勺：“没什么，没什么。”

秦管家刚要开口，江遐道：“秦叔，没事，”他朝小秦招了招手，“你过来坐。”

秦管家这才没说话，隔空重重点了小秦两下，过来把水放在江遐右手边，又把药瓶摆好。

小秦笑嘻嘻的假装没看见，屁颠屁颠过去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觑着江遐的表情，“殿下，什么事儿啊？”

江遐正在喝一碗粥，是南瓜银耳粥，他拿着银色调羹在碗里搅了几下，才抬起眼看了看面前桌上摆着的早餐。

一个水煮蛋，几块水煮西兰花，几片苹果，一些坚果，还有一杯热牛奶。

菜谱是每天不同的，虽然比较简单，但摆盘相当精致，餐具也精致，秦管家和厨师长的良苦用心一目了然。

秦管家：“殿下，鸡蛋最重要，一定要吃，其他的也尽量别剩，这点早餐也不多，都是为了你的病好。”

江遐舀起一勺粥送到嘴边，没抬头，嗯了声，看了一眼小秦：“今天回去补补觉。”

小秦抚摸一下自己的黑眼圈，叹了口气：“知道了，殿下，我先把您交代的事办完。”

“嗯，”江遐搅着碗里的粥，终于吞下了第二勺，“你待会儿带着骆周去长夏郡治安大队，把离职手续办了——手续他自己处理，你保证好他的安全就行。”

“好嘞，包在我身上，”小秦痛快接令，起身就要出门。

“等等，”江遐突然叫住了他，声音似乎压低了点，指了指椅子，“坐下。”

小秦一屁股坐回去，“咋啦殿下？”

江遐看了眼那边正在忙的秦管家，眼神没变，手指隐晦地动了一下。

小秦根本不用思考，一秒钟就会了意，趁着秦管家转过身，端起拿碗南瓜粥咕咚几口喝干净，然后轻手轻脚地放回了原位，全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江遐默默无言地递过去一张纸巾。

秦管家过来的时候，江遐正把剩下的最后一点米粒划在一起，然后放下勺子，慢条斯理地叉起半块撒了椒盐的水煮蛋。

“快去快回。”江遐低眉敛目地说。

小秦飞速擦干净了嘴角一点疑似小米粒的东西，在秦管家看见之前把餐巾纸揣进上衣里，应了声是，脚底抹油溜走了。

秦管家有点莫名其妙地往门外瞅了一眼，摇头道：“这小子今天一直神神叨叨的，不知捣的什么鬼。”

江遐咳了一声：“……昨天晚上闹到那么晚，可能没睡好，”他顿了顿，看向秦管家，“我现在听您的待在家里不出门，智脑该给我了吧。”

——昨天晚上他打完那通电话之后，智脑就被秦管家收走了，并被勒令必须保证足够的睡眠，别墅里所有人在九点之前都不准打扰，智脑这种东西当然更在违禁物品范围之内。

秦管家在他旁边坐下来，从怀里掏出他的智脑外设放在了桌上。

江遐一动不动，等着他说话。

秦管家：“殿下，先把饭吃完再看消息。”

江遐：“派去的人给我打电话了？”

秦管家丝毫不为所动：“先吃饭。”

江遐闷声咬了口鸡蛋。

秦管家这才目露满意，目光在桌面上巡视一圈，奇道：“粥这么快就喝完了？”

江遐和盘子里那三朵绿色西兰花对视了一会儿，叉起来闭着眼睛咬掉半根，“唔”了一声。

他没敢让话题太久停留在那碗粥上，尽量不拖泥带水地把剩下的饭吃完，喝了口秦管家递过来的牛奶，一边擦手一边问：“他们打电话说什么了？”

“他们说……”秦管家看着他放下了牛奶，说了一半突然住口，道，“你先把牛奶喝完了。”

江遐擦手的动作一顿。

下一秒，他没有任何犹豫，伸手就抓过桌上的智脑，飞速打开了信息界面。

将近凌晨四点的时候有个电话打来，显示已经被接过，通话时间是28秒，此外还有派去盯守的人发来的短信。

——殿下，目标在废品回收站突然昏迷。为了不暴露，我们不敢擅自靠近，情况尚不清楚。

再往下划是4点31分的另一条信息。

——目标苏醒了，据我们观察，是回收站的老板帮忙救治，另外还有几个人帮忙，目前应该没有大碍。

江遐本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指尖点了一下往下一翻，竟然还有，而且是实时播报。

6点47分：殿下，目标苏醒之后，身体状况出现了一些问题，目前观察到的是目标腰部活动出现了障碍，具体情况似乎比较复杂，我们正在持续观测。

8点19分：殿下，目标电量耗尽，正在废品站充电。目前顺利。

8点55分：目标充电结束。疑似顺利。

江遐目光定在“疑似”两个字上，然后看了一眼时间。

9：20。

“疑似顺利”再往下划就没有了，估计是暂且还没观测到后面的情况。

江遐把智脑放在了桌上，秦管家在他余光里表情复杂地望过来。

江遐抱着手臂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突然问：“秦叔，仿生人充一次电一般需要多长时间？”

秦管家正在思考其他事情，根本没想过这茬，愣了一下：“充电？”他想了想，“——从耗尽到充满的话，两个小时左右，充一次能用十几天。”

仿生人做事和人类没区别，最大的好处是不用吃饭，充电就行，这次到长夏郡，秦管家还带了几个仿生人过来，这些东西他都事无巨细地记在脑子里。

江遐：“我想……”

秦管家坚决道：“不行。”

江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