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洵来到院子里，没看见姬珺那小子的身影，应该是出去了。

正好，没在这碍眼。

姜洵是一点都不想待在这破屋子里，以免待会还要跟姬珺碰面。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把姬珺给打死了。

正好随便出去走走。

明明几乎快十年没有回到这个地方，可身体对这里的记忆却依旧十分熟稔。重回故地，他兴致盎然，就连宫墙的碎瓦都觉得十分精巧别致。

结果没走几步路，姜洵就快饿得前胸贴后背，失了兴致。

饿得他有些头脑发昏。只能想着不如去御膳房碰碰运气，捡些剩饭剩菜满足口腹之欲。

姬珺虽是个皇子，因其生母身份低微，还曾经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开罪过皇帝，所以格外不受皇帝待见。

这宫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的，因此这姬珺待遇远远比不上其他皇子，甚至过得比这宫里的宫人太监还不如。

克扣用度这是常有的事，饥一顿饱一顿都是常事。若是实在饿得受不了，姜洵就会来着御膳房门前打秋风。

他当时年纪小，使的不过是些撒泼打滚的小本事罢了。若是运气好，受了几句冷嘲热讽和尖酸挖苦，便能得到些馒头冷饭。

若是运气不好，挨打是轻的。严重点的话，被吊在树下晾个几天。

风吹日晒的，尤其是被绳子捆起来的那双手，疼得好像要从身体里撕裂开了一样。

身体上的屈辱算是轻的。那时候，年纪小，面子才是最重要的。来来往往的人，对自己指指点点。那轻蔑鄙夷的眼神，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当年的他虽然会挺起胸膛，一脸不屑地鄙夷回去。其实脸已经羞得跟锅屁股差不多了。

姜洵可不想在经历前世发生的事情了。凭什么那些人可以这么无耻地羞辱他。

不过还是得想个办法整些吃的。

“好啊。那小子被打得起不了身，你倒是不怕死，还敢来。”太监尖利的声音在院子里响彻，同时还有鞭子抽在人身上的声音。

姜洵动作敏捷地躲到了墙后面，才没被发现。

他趴在墙缝边，往外看。

太监用鞭子抽的那个人姜洵还道是谁呢。原来是姬珺那小子。自己还道他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一鞭子下手可不轻，他那细皮嫩肉怕是不太好受。眼看这院子里的宫人都在这看热闹呢。想必后厨应当没什么人。

如此绝妙的时机，可绝对不能错过。虽然他挺想看姬珺挨打的。但是还是填饱肚子要紧。

他偷偷地挨着墙根走，翻身从窗户翻进后厨里。

桌子上有几碟糕点还有几样开胃的小菜。他连吃带拿，吃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这御膳房的厨子厨艺怎么和记忆里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御膳房的厨子偏好甜口，他其实并不是那么喜欢。而这个开胃小菜倒像是偏辣口些，很符合他的口味。

或许是太多年过去了。他的记忆并不是那么准确吧。

这后厨不是久待之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来了。

他吃得酒足饭饱，撑得实在是吃不下了，还贪心地将没吃来得及吃完的糕点揣进自己的兜里。既然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他顺着原来的路回去，见已经没有太监那难听的责骂鞭打的声音了，院子里的人也已经散了。

看来姬珺是被赶走了。

酒足饭饱之后，他走路都悠闲了几分。在宫里瞎晃悠到晚霞都出来了。

这正是冬日，到了晚间冷了许多。姜洵身上这单薄的衣裳这回子穿着便有些冷。

若是等天色再暗些，想必更冷。若是就在这宫道上待一晚。明天他姜洵怕不是直接被冻死了。

思来想去，就算再不想和姬珺虚与委蛇，他也不能冻死在这里啊。他在这宫里并无熟人，除了回到姬珺身边，他无处可去。

在心里做了无数次斗争，姜洵还是万般无奈之下回到了那破落的旧宫殿之中。

一进院子不巧就碰上了姬珺。

今晚的月色正好，照在院子的空地上亮堂堂的。少年穿着一身并不并不合适的破布衣裳，连袖子都短了半截，露出来了半截皓腕。

姬珺神色认真，一丝不苟，拿着一只从地上捡来的笔直的树枝，沾着水蹲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字。

明明穿得还算干净整洁，脸上却灰扑扑地。

他脸上被鞭子打的印记被他用泥土给遮了起来，定是不想被他瞧见。

姬珺这人故作聪明，可惜这小伎俩在他面前实在是太过拙劣罢了。

眼见了姜洵这么一大个人进了院子，姬珺才有点发觉院子里进了人。

“表哥。”姬珺悄无声色地将袖子扯了扯，将手腕上的伤痕遮了下去，顺手地将树枝扔在地上，怯怯地唤他的名字。

姜洵没理他，就这么绕过姬珺，回到屋子里。桌子上还摆着饭菜，还有两双未动的碗筷。

原来他今天下午被打，是为了讨来这些吃食。

姬珺这傻子。他低声下气地讨来饭菜，竟然不趁热吃，偏偏放在这等它凉了。

姬珺从院子里追了进来，见姜洵盯着桌上的饭菜，道：“我去热一下。”

他可不会接受他这份“好意”。

“不必。”姜洵冷声道。

他本想说他早就吃过了。

可是姬洵却以为他是为了省点木柴，像是为了邀功一般端着饭菜就出去了。

“还是热一下吧。你这身子还未好，吃些热得对身体好些。”

姜洵留在原地不知说什么。

就这么直愣愣地躺到床上去休息，倒显得自己无情无义，不知好歹。

姜洵就这么在椅子上坐着。姬珺热好饭菜，齐齐整整地摆在桌子上。其实姬珺讨来的不过就是些下人吃的东西，一些清粥小菜罢了，没什么油水。

唯一一道有些肉沫的菜被姬珺挪到了姜洵面前。

“你为何要等我，下次你直接自己先吃。”姜洵直硬道。

“可是你以前都是等我一起吃的，绝不会自己先吃。”姬珺给姜洵舀汤的手顿住了。

“不必了，我已经吃过了。”姜洵下定决心，决定狠心一把，毫不留情道，“我自己有手有脚，何须你来给我施恩惠。”

既然已经决心与姬珺恩断义绝，自己也绝不原谅他曾经的所作所为，就不愿再受他一点恩惠往来，也不愿再与他有任何纠葛。

姜洵才不管姬珺什么脸色，自顾自地躺到了床上。他这才发觉自己怀里还有几块糕点，但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

为了不让姬珺再来纠缠他，他将糕点小心翼翼地不让它再碎得更厉害些，随手放在了床边的柜子上。

没什么好语气道：“我都说我吃过了，这些实在吃不下便带了过来。虽然不成样子了，你若是不嫌弃，凑合凑合吃一顿。味道还不错。”

姜洵躲回了床上，翻了身，转身朝墙面，不想看见姬珺那张脸。

他抖了抖身子，将盖在自己身上的两床被子抖下一床被子到地上，还加了一句，“我不想和你睡一张床，你自己打地铺。”

姜洵闭上眼睛，想着眼不见心为静。

他听见姬珺轻声走了过来，将柜子上的糕点拿走了。然后再将桌子收拾好了。再是听见了铺被子的声音。

熄了灯烛，一片昏暗。

姜洵却没什么睡意，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屋顶盯了一个晚上。等快天亮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睡着了。等他再醒来，已是响午了。

姬珺已经叠好被子，不见踪影了，大抵是去听学去了。

姬珺这顿午饭是有了着落。重华殿每日午间都会给皇子王孙们准备吃食。

可怜自己又得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姜洵有些后悔，昨日晚间怎么就动了恻隐之心把那些糕点让给了姬珺。

这下子又得饿肚子。

见今日太阳正好，可以把被子拿出去晒了晒，姜洵才不情不愿地起了床。昨晚盖的这被子湿气也太重了，他捂了好久才把被子捂热，脚到半夜都是冰的。

姜洵将自己身上盖的这床被子往外一搬晾晒好。回到屋子，见姬珺那破麻袋似的被子邹邹巴巴地叠在一堆，实在是有碍观瞻。

心想着姬珺虽然对不住自己，但自己却不能如他一样小人行径。他将姬珺昨夜盖的那床被子也拿出去晒了晒。

自己如今这身子明明才十六七岁，年轻得很，却依旧虚弱无力，就这么扛了两床被子来回走了两趟就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了。

看来自己前世那副孱弱多病的身体，也全然并不是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

罢了，罢了。

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死，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洵就这么跑了两趟，口干舌燥的，想着找点茶水解渴。这才发现桌子上茶壶边姬珺给自己留了些吃食。

这小子并未吃自己带回来的糕点，甚至把他挨打才得了的那些吃食也被他留了下来。姬珺手背碰了一下碗，还有些余温。

是热过的。

姬珺这是饿着肚子给自己留着。他可不要接受他这份好心。自己宁愿饿死也不吃他的东西。

不过，姜洵想那糕点是自己“取”来的，可不是姬珺的功劳。吃自己“挣”来的东西，这算不上受了姬珺的恩惠吧。

姜洵斟酌了片刻，还是心安理得地把那糕点吃得一干二净，连碎渣都没剩下一点。

再将姬珺的饭菜原封不动地盖好。

这糕点明明也是御膳房的样式，可味道却似乎不一样，就是好吃一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饿了些的原因。

姜洵正在回味这味道，却听见院子外有人在敲门，唤他的名字。

“六殿下。”一个小内侍拿着篮子，正望向院子里。

姜洵还道是谁？原来是郑昌那小子。这小子日后可是姬珺的贴身内侍，姬珺身边的第一狗腿子。

此人行事圆滑，长袖善舞。还巧言令色、贪婪无度，和姬珺两个人狼狈为奸，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忠良。

姜洵自己也在他手上吃过不少苦头。此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奸诈小人。自己与他可没什么私人交情。

他这是来找姬珺？

郑昌见出来的人是姜洵，立马想走，但发现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摆出一副谄媚的笑脸，笑脸盈盈地给姜洵递过来一个竹篮子，道：“姜公子，这是一些上好的茶饼，是我近日得的赏赐，我这等俗人哪配得上喝这等珍贵之物，也就是姜公子和七皇子殿下这等龙凤之姿的贵人才配得上。”

姜洵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郑昌手中的竹篮，竹篮里确实正躺着几块方方正正的用油纸包起来的茶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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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恍然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