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第一六二章 军饷案(二一)

昭帝怒及之下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语气说不上是失望多一些还是激愤更多一些:“事已至此,你还不承认?身为一国储君,却无所不为,难道朕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

“父皇!”兰鹤诗急忙膝行到昭帝的脚下,胡乱抓住龙袍的下摆,语无伦次的说:“不是这样的,您听儿臣解释,这案子不是……”

正当兰鹤诗思绪混乱,觉得自己百口莫辩的时候,他脑中突然有一线白光闪过,就像是某种警示,使他后知后觉的捕捉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一箭三雕的计划,是梅擎霜想出来的,可这桩案子里,从头到尾,他的人却都没有参与其中!

不管是劫走军饷还是藏匿脏银,甚至于后来火烧兰松野的府宅,这些能留下罪证的行动,全都是东宫的人去干的!

所以刑部查到的证据,桩桩件件都指向自己!与他梅擎霜毫无关系!

意识到这一点后,兰鹤诗的眼神变得责怨又阴狠——当初梅擎霜提议让刺杀兰松野的那些人去劫军饷,根本就是故意的!

甚至游溪眠为何会莫名其妙的被烧死,一定也有梅擎霜在其中搞鬼,否则他一个大活人,好端端的往火海里跑什么!

而且霓裳记为何突然会被刑部盯上?这么多年了它都隐藏的好好地,怎么偏偏就在限期破案的最后两日被封守了!

是梅擎霜干的!一定是梅擎霜!

这一切他早就算好了!是他设计好陷阱一步步诱导自己迈进去!他谋划这桩案子的真实目的,根本不是如他说的那样,忌惮南重阙,要为晟国除去一个劲敌,而是一开始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兰鹤诗眼中的恨意越来越浓,如同渐渐弥散开的毒雾,吞噬了他仅剩的一点儿悔意,他想通了——他全都想明白了!

昭帝见他说到一半陡然息声,还以为他知道狡辩无用,准备认罪了,谁知自己刚开口说了两个字:“来人……”就听兰鹤诗突然开口打断,厉吼道:“是梅擎霜!此事都是晟国的那个睿王一手策划的!”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昭帝愣了一瞬,而后像是听见了什么荒谬至极的话一样,冷峻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么?”

“是真的!父皇,求您相信儿臣!”兰鹤诗的语气几近咒怨,他死死的拽住昭帝,心有不甘道:“是梅擎霜说,晟国忌惮我朝有南重阙这样一位能将,想方设法都要将其除掉,所以便来找儿臣献计,儿臣也是一时糊涂才受其蛊惑!却没料到事情变成如今这番情形!这桩案子从头到尾都是梅擎霜的阴谋,他实际上想要除掉的人是儿臣!父皇若是不信,可派人将他带到此处,儿臣愿与他当面对质!”

虽然昭帝不知道他这番话有多少困兽尤斗之意,但无缘无故的,兰鹤诗为何偏偏会攀扯上梅擎霜?

就算是狗急跳墙,也该反咬一口他一直视为眼中钉的兰松野才是,怎么会是少有交集的梅擎霜?

昭帝心有疑忌,他低头看着兰鹤诗,面如寒霜一般的说:“好,朕便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还意图欺瞒,别怪朕不念父子情谊。”

兰鹤诗哀求的语气中透露着一丝胆寒:“不敢,儿臣不敢!”

于是昭帝便下旨,让太监去四方馆,把梅擎霜带到朝堂上来。

此事在梅擎霜的意料之中,兰鹤诗不可能一直被蒙在鼓里,不过事到如今他才反应过来被自己玩弄了,也实在印证了兰松野评价他是蠢东西。

梅擎霜带着江吟时三人出门,临行前梅馥霜站在院中忧心的看着他,梅擎霜走过去安抚道:“阿姐不用担心,我没事。”

梅馥霜勉强挤出一个很浅的笑意,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嘱咐的话都鲠在喉中,最后只干巴巴的“嗯”了一声。

梅擎霜对寒漪瑾道:“照看好阿姐。”

寒漪瑾眼神郑重的点了点头:“殿下放心。”

宫里来的人就在外头等着,梅擎霜没有啰嗦太久,带着人就跟黄门进宫去了。

大殿外的尸体早已被抬走,昭帝携百官又回到了殿内,梅擎霜泰然如常的走了进去,在众人的凝眸之下,不卑不亢的抬手揖礼:“擎霜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昭帝眯了眯眼睛,语气不恶而严:“睿王,你可知道朕今日召你来此所为何事?”

梅擎霜笑的很是温和:“想来是贵国将那二十万两欠银准备好了,今日让本王来,就是为了此事吧。”

朝堂上沉默不语,兰鹤诗站在百官之首,恶狠狠的盯着他,恨不得想把他千刀万剐似的:“二十万两欠银?梅擎霜,事到如今你就不必装了。”

梅擎霜皱了皱眉,状似没听懂一般:“太子殿下此言何意?”

兰鹤诗看着他,面色狰狞道:“孤的话什么意思你最清楚!”他心里憋着一口恶气未消,说话也咬牙切齿的:“你打着为晟国铲除南重阙的名义,假意与孤联手,设计了这么一桩军饷劫案,让孤一步步的按照你的计划走,如今事情败露,孤认了,但是你以为你还能置身事外么!”

梅擎霜面露茫然之色:“什么军饷劫案?本王又何时说过要除掉南重阙?”他顿了顿,继而恍然大悟似的:“啊……本王这几日在四方馆,听说贵国的军饷丢失了,太子殿下适才的意思,这军饷……是本王设计劫走的?”

“你何必再装!”兰鹤诗狞厉道:“难道不是你去东宫献计,说只要派刺杀兰松野的刺客劫走军饷,就可以凭借此案一箭三雕,铲除兰松野、南重阙和南烟袅!你说晟国忌惮我朝有南重阙这样的猛将,又说孤不是元子,南氏一族一定不会甘心臣服,便以此为由,煽惑孤按照你的计谋行事!孤一时鬼迷心窍才信了你的话,却疏忽了一点,便是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派人参与此案,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坐观成败的姿态!睿王啊睿王,你可真是好手段!”

兰鹤诗说完之后,朝堂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梅擎霜身上,等着看他的反应。

而梅擎霜认真听他说完这么多话,随后却讶然的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噢……没错,是本王的主意。”

他承认的太干脆,以至于那一瞬间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

兰鹤诗闻言欣喜若狂,他可能是太想拉梅擎霜陪葬了,是以听到这话后都没来得及怀疑梅擎霜是否别有用心,便为了撇清关系似的,急忙对昭帝道:“父皇,他承认了!儿臣没有骗您!此事从头到尾都是他的阴谋!”

昭帝面色越来越森寒,他盯着梅擎霜,震怒道:“睿王,你好大的胆子!”

江吟时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不知道梅擎霜怎的轻易就承认了,又怕昭帝下旨拿人,便默默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刀剑上。

而梅擎霜却无所谓的笑了笑,仿佛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处境一样,语气轻巧的很:“如太子殿下所言,此案从头到尾都是本王的阴谋,那贵国接下来是否就要将本王捉拿下狱、定罪?”

兰鹤诗恶狠狠的说:“你如此居心叵测,孤从头到尾都是被你怂恿利用才犯下大错,如今真相大白,你休想活着离开昭国!”

梅擎霜轻飘飘的“噢”了一声,又问:“既然本王是此案主使,那太子殿下想必不会受到太重的刑罚,至多幽禁几天以儆效尤,而本王却要为此偿命,对不对?”

兰鹤诗刚要开口,梅擎霜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继续说道:“然后贵国大皇子欠下的二十万两银子……就不必还了,是么?”

江吟时三人突然明白了梅擎霜的用意。

满朝文武自然也听出了其中蹊跷——这睿王以为他们昭国要将欠银一事拖欠到底!

兰鹤诗就算再迟钝,此时也反应过来了,他怒视着梅擎霜,厉声呵斥:“你胡言什么!此案本就是你一手谋划,现在却搬出那二十万两欠银作挡箭牌,这两件事根本毫无关系!”

梅擎霜挑了挑眉,饶有兴致的问道:“是么?”他看向昭帝,不急不慢的说:“数日前,陛下以左藏库使抱病为由,说拨银需要遵循章程,让本王耐心等待几日,于是本王客随主便,在四方馆一等就是十日,这十日内,本王既没有催促也不曾过问,本以为今日前来觐见,是欠银一事有结果了,却不曾想是这么个结果。”

他转而看了看兰鹤诗,语气有点儿嗤嘲:“难为太子殿下愿意演这么一出苦肉计,就为了这区区二十万两银子。”梅擎霜的目光似有若无的瞥了一眼昭帝,然后意味深长道:“贵国若实在不想还这笔银钱,直言便是,何必如此煞费苦心呢……二十万两银子罢了,本王还不放在眼里,就当出门游玩一番挥霍了便是。”

“你休要说东道西,混淆视听!”兰鹤诗气急败坏:“你这分明是借欠银一事掩盖真相!父皇临驭万方,岂会拖欠你二十万两银子!这都是你狡辩的托词罢了!”

即便兰鹤诗咄咄逼人,梅擎霜也懒得与他争执,只气定神闲的问他:“那太子殿下说本王谋划了此案,可有人证或物证?嘴一开一合就要将这罪行嫁祸到本王身上,贵国这待客之道,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你胡扯什么!”兰鹤诗怒斥:“当日密谋此事的时候,你这三个侍卫都知道!还有孤府中的幕僚也在场,事实如此,你休要颠倒黑白!”

“颠倒黑白?”梅擎霜讥嘲的笑了笑:“好,既然太子殿下说当日有人在一旁作证,本王这三个侍卫的证词想必诸位也不会相信,那就请太子殿下的幕僚出来与本王对峙!”

兰鹤诗的脸色又黑了几分,含恨道:“游溪眠……死了。”

梅擎霜的表情蒙上了一层嘲讽,像是听到了一个十分拙劣的谎言:“死了?这么巧啊?”

兰鹤诗陡然噎声,他牙关紧咬,竟不知该说什么反驳。

现在的情况相持不下,兰鹤诗根本没有证据能证明梅擎霜一手谋划了此案,若是无法将罪责推到他头上,那自己便只有死路一条,于是他刚压下去的那股子焦躁又如火焰一般升腾了起来。

梅擎霜知道他现在跋前疐后,本着趁你病要你命的想法,便开口问道:“这游溪眠是怎么死的?”

满朝文武谁也不敢掺和进这个案子,但刘君清最清楚案件始末,于是说:“是不甚被烧死的。”

他话音刚落,梅擎霜便流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低喃道:“原来如此……”

这点动静被刘君清捕捉到了,他没听清,急忙追问:“什么?”

梅擎霜从思绪中回神,不慌不忙的说:“噢,本王确实曾受太子相邀去做客,游溪眠也的确在场,可我们谈论的都是一些琐事,半个字都未提及军饷,本王当时还有些不解,毕竟我是晟国人,诸位对我虽不至于避之不及,可也不应该过从甚密才是,以免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可太子却如此明目张胆的邀我前去……如今想来就是为了今日这局面吧。否则太子殿下要如何解释,一个清楚当日闲话内容,能证明本王清白、又知道避开火情的大活人,为何无缘无故被烧死了?”

“你休要血口喷人!”兰鹤诗被梅擎霜激怒,羞恼之下有点儿病急乱投医,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孤从未宴请过你,明明是你自己来东宫拜访孤的!你竟敢贼喊捉贼!”

梅擎霜露出点儿被纠缠的无奈感:“本王与太子素无交集,闲来无事,本王去拜访你做什么?”

“因为你说你可以不要二十万两的欠银,这才去东宫与孤商议此事!”

梅擎霜叹气,他甚至懒得反驳了,顺势问道:“然后呢,不要欠银,本王要什么?”

此时的兰鹤诗已经被逼到了绝境,他双目赤红,像个神志不清的病人,也不管说出来的话可不可信,张口就道:“你……你要我昭国的边圉三县的军饷!”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响起一阵不敢苟同的窃窃私语。

这话……是否有些离谱了?

他一个晟国的王爷,千里迢迢跑到昭京,居然敢肆无忌惮的去东宫,明晃晃的索要昭**饷?

他是活腻歪了么?

而梅擎霜就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摇了摇头,又问:“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本王索要欠银不成,便退而求其次谋划了此案,要军饷以及大皇子和南将军的命?”

兰鹤诗情绪激越:“事实本就是如此!”

梅擎霜的语气说不上是不屑还是嫌鄙:“事实是需要证据佐证的,太子殿下如此轻易的就想给本王定罪,不知贵国有司查案之时,是否也这般儿戏?”

“你……”兰鹤诗刚要开口再骂,梅擎霜却抢他一步说道:“太子殿下拿不出证据,本王却有证据。”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