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梅擎霜没事,便让寒漪瑾来了一趟府里。
寒漪瑾猜着大概是殿下知道兰松野的计划了,此次让自己过去应当是为了恶钱一事,果然,去到府中之后,梅擎霜便让她带着兰松野去找那盗铸之人。
他们在书房议事,兰松野懒得过去听,自己在卧房里歪着躺着,怎么舒服怎么来。
寒漪瑾没瞧见兰松野,便问道:“何时去,现在么?”
梅擎霜摇了摇头:“他想去的时候会去寻你,届时你听他安排便是。”
寒漪瑾点了点头:“好,那属下先回山横晚了。”
“不用急,一会儿你随他们一起,同我去个地方。”
原来还有别的事儿,寒漪瑾随着江吟时和颜松落一同侍立在一旁,等着梅擎霜开口吩咐。
不一会儿后,曲皓星来了。
他长时间潜伏在梅枕霜身边,难得来一次府上,故而一回来见着他们几人倍觉亲切。喜气洋洋的对梅擎霜行了个礼:“殿下!”
曲皓星是为了鬼市修建楼宇一事来的,梅枕霜散朝的时候与梅擎霜擦肩而过,顺道提了这么一嘴,因而他知道曲皓星今日会过来。
梅擎霜不疾不徐的说:“鬼市的楼阁修建的如何了?”
曲皓星将近况如实道来:“工匠们一日也不曾懈怠,按照如今的进程来看,开春之前,即可完工。”
江吟时他们几人都知道梅枕霜的算盘了,这楼建好之后要拱手送给梅擎霜,所赚盈利分文不取,可前期投入的银钱实在所费不赀,即便是工匠们的酬金也不是个小数目了,颜松落便嘀咕了一句:“安王可真有钱。”
这话他们几个都听得清楚,曲皓星“嗯”了一声:“这些年安王经营的产业不少,再加上一些官员逢年过节的炭敬和冰敬,确实积攒了不少家底。”
梅擎霜没管这些细枝末节,他将手中的笔放下,一只狐狸在跃然而出,梅擎霜见着这只狐狸很是满意,对他几人说:“走吧,去鬼市。”
临行前得问问兰松野要不要跟着同去,故而他们走到卧房外的时候,梅擎霜身形一转,往房间走去了。
曲皓星不知道兰松野如今已经跟他们殿下滚到一处了,见此同他们几个玩笑道:“殿下难不成还金屋藏娇了?”
他是压低了声音说的,没料到被梅擎霜给听见了,他微微侧了侧身,也不知是解释给谁听:“没有金屋藏娇,是养了只狐狸。”
狐狸?
外头的四人一脸懵怔,屋内的兰松野也是摸不着头脑。
他在屋里百无聊赖,想出去找梅擎霜,却又嫌外头冻得慌,故而就披着大氅蜷在小塌上,正巧听见他几人的脚步声,就坐起来趴在窗台边,刚好听见梅擎霜这么一句话。
可这屋里就他一人,哪儿来的狐狸?兰松野没有多想,却十分配合的将窗牖推开一条缝隙,对着外头发出“嘤……”一声叫响。
梅擎霜莞尔:“稍等我片刻。”随后十分轻快的转身进屋去了。
曲皓星百思不得其解:“殿下什么时候开始养狐狸了?”
江吟时和颜松落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啊……”
只有寒漪瑾明白了什么,对他们三人翻了个白眼,嫌鄙道:“你们真是不解风情的呆子。”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就惹着她了。
兰松野见梅擎霜进来了,又学着狐狸的叫声,坐在榻上仰着头,对他“嘤……”的叫了一声。
梅擎霜走近了俯下身,动作没有丝毫停留,直接抬起他的下颌去吻他,直到兰松野有些喘不过气了,才将他松开。
梅擎霜抬手拭去他唇边的一丝涎液,温声道:“我要去鬼市一趟,看看梅枕霜说的那座楼宇,你想去么?”
鬼市龙蛇混杂,他二人还是尽量减少一同露面为妙,故而兰松野摇了摇头:“怪冷的,不想出去。”
“好,那你在家等着我,管家在府里,你若有什么事,吩咐他即可,我去去就回。”
兰松野又抬手勾着他的脖颈亲了一下,笑吟吟道:“好。”
尽管梅擎霜已经极力掩饰了,但他走出门后,外头的四人还是能从他脸上品出一丝“春风满面”的意味。
寒漪瑾是个姑娘,心思细腻,转念一猜便知道殿下口中的“狐狸”指的是谁。但其他三个大男人却不懂这些风月上的意趣。
于是当他们抬脚出发的时候,屋里又传出一声娇怜的狐狸叫声,梅擎霜闻言嘴角抑制不住的浮起笑意,曲皓星则一脸惊奇:“真神了,这狐狸还会送人的?”
颜松落在江吟时耳边低声嘟囔道:“殿下何时养的狐狸?”
江吟时:“我哪知道啊,兴许是买来给公子兰解闷儿的吧。”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寒漪瑾摇了摇头,暗骂了一声:“一群白痴。”
兰松野在屋里学狐狸叫学的欢快,而后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珠一转,奔下床就去翻找那个抄本。
他翻到写有自己名字的那一页,对着上面的画细细的认了一番,随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喜滋滋道:“原来是狐狸啊……”
狐狸终于知道自己是狐狸了。
另一边,曲皓星带着他们一行人来到鬼市,径直去往梅枕霜所选定的地方。
此处位置十分隐秘,如同梅擎霜所想象的一样,梅枕霜让他们建造的样式,和外面的秦楼楚馆相同,都是两三层高的楼宇。工匠们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全部是城中最有经验的匠人。
梅擎霜只在近处瞧了一眼,而后问江吟时和颜松落:“挛鞮贞元最近在做什么?”
他们这个几个手下已经知道九方贞元的真名就是挛鞮贞元了,故而梅擎霜一问起来,江吟时便回禀道:“还在原来那个地方藏匿着,这几日没见他有什么动作。”
“嗯,”梅擎霜点了点头,语气淡淡的:“将他盯紧了,他没借到兵,不会轻易罢休,若有什么动向,立刻告知于我。”
江吟时和颜松落齐声应了声“是”,梅擎霜道:“走吧。”五人便离开此处了。
回去的路上,梅擎霜对曲皓星道:“梅枕霜既让你盯着我,你便掂量着同他说即可,除了我养狐狸一事。”
曲皓星不明白殿下为何对一只狐狸这般看重,但还是恭敬道:“遵命!”
梅擎霜又问寒漪瑾:“山横晚的帐如何,厘得清么?”
一提起这个,寒漪瑾就有几分尴尬:“厘得清,就是……一直在亏折。”
自从梅擎霜将山横晚买下之后,寒漪瑾按照他的意思,渐渐不做皮肉生意了,馆中的姑娘们整日就是跳跳舞、弹弹琴、唱唱曲儿,旨在风雅。虽本意是好的,但大多客人去青楼就是想着宿娼的,如今山横晚不做这样的生意,与鹌儿市其它的青楼比起来,便略显几分冷落了。
梅擎霜不在意的笑了笑:“嗯,无妨,等这里建好之后,也由你来管账。”
赚钱的事儿哪有往外推的,寒漪瑾求之不得:“是!”交代好这几件事,几人便各自回去了。
等梅擎霜回府的时候,正瞧见兰松野趴在窗边,看院里的楼东月和燕识归过招。
他们两个缠斗起来十分飒爽强劲,看的江吟时和颜松落技痒,两人抽刀拔剑,与他们一同混战起来了。
梅擎霜由着他们闹,只淡淡扔下一句“别伤了我院中的花”,而后就进屋去找兰松野了。
屋内烧着地龙,故而兰松野又没穿鞋袜,见梅擎霜回来了便同他招了招手:“过来。”
梅擎霜坐到他身边去,轻车熟路的将他的脚放在自己腿上暖着:“怎么了?”
“你说,挛鞮贞元来晟京了,常安锦知不知道?”
梅擎霜摇了摇头:“她应当还不知道,挛鞮贞元心里很清楚,他来到此处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少,所以他是不会主动暴露自己行踪的,上次将你掳走也是迫不得已。”
一提到这事梅擎霜就想把挛鞮贞元千刀万剐,上次若自己去晚了一步,这狐狸还不知道会怎样,敢给他的人喂药,简直上赶着找死。
兰松野不知梅擎霜心里在想什么,缓缓点了点头后又问他:“梅枕霜在鬼市建造的那处楼宇,大约何时能告竣?”
“说是开春之前就差不多了。”
兰松野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那还有两三个月,差不多。”
梅擎霜知道他所说的“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眼下北狄五个皇子正相互倾轧,挛鞮贞元不会在外耽误太长时间,否则等北狄局势尘埃落定,他再回去就晚了。
上次挛鞮贞元威胁兰松野未能得逞,肯定还会伺机出手,而梅枕霜想在鬼市经营皮肉生意,定会提前物色一些少年少女为其牟利,届时还不知会有少多人要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所以除掉梅枕霜,越早越好。
兰松野想借刀杀人,既然挛鞮贞元来到晟京了,就得让他蹚进这里的浑水,既要悄无声息的来,又要如愿以偿的走,想都别想。
梅擎霜捂了捂他的脚:“嗯,挛鞮贞元虽然着急回北狄夺权,可也不会单枪匹马的回去,肯定还会有动作,我们等着便是。况且马上就要过年了,他一个北狄人在异乡缺衣少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一提起年节,兰松野来了精神:“按照晟国礼制,除夕当日是不是还要举办宫宴?”
“对,只不过今年太子被废黜,常安锦又受了牵连,所以估计不会像往年那样铺张扬厉。”梅擎霜见他极有兴致似的:“怎么,你想去?不要我替你推掉了?”
“我才不去呢。”兰松野将腿收回去,又往梅擎霜身边凑了凑,附耳低语了几句。
梅擎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激赏,那是不掺杂任何私心的赏识,有种惺惺相惜的意味。
兰松野看他那表情,不禁有几分得意:“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
“嗯,”梅擎霜冁然道:“是一只特别聪明的狐狸。”
狐狸两字原本平常,经梅擎霜这么一用,就被赋予了一种只可意会的暧昧,像是一种只有他二人才明白的密语,可以将私下里的关系明晃晃的宣之于口,如同一种掩护,让所有人都听不出这话里的情意。
兰松野特别喜欢梅擎霜这样喊他,于是他欢快的扑到梅擎霜怀里,攀着他的肩膀,亲昵的学叫了一声:“嘤……”
梅擎霜被他扑的后仰了一下,单手撑在身后,另一只胳膊环抱着他,忍不住低笑出声。
如梅擎霜所言,年节将至,再过几日就是除夕了。府里早已经开始忙碌起来,江吟时和颜松落整日不见人影,即便是在府中遇见了也说不了几句话就得出门去。
府中上下都知道兰松野和他们殿下的关系,所以对他也十分恭敬,兰松野整日好吃懒做心安理得,楼东月和燕识归却没他这般厚的脸皮,如此白吃白住,多少有几分不好意思。
兰松野能看出他二人的不自在,于是等到除夕前一日,便带着他二人去找寒漪瑾了。
寒漪瑾猜着他应当是为了盗铸一事而来,故而特地换了一身利落的男装,将繁复如云的发髻挽成一个马尾,衬的她整个人英气十足。
楼东月和燕识归看了皆是一愣,尤其是燕识归,不吝赞美道:“韩姐姐,你这样打扮比男儿还要俊秀,我险些认不出来了!”
寒漪瑾被他夸的心花怒放,强压着嘴角的笑意,美滋滋的说:“噢?是么,还行吧,哪就有你说的这么好了。”
如此明显的口是心非暴露了她对燕识归的话十分受用,三人看破不戳破,跟着她就去找那盗铸的地方了。
这种官府明令禁止的生意,自然藏匿在鬼市,兰松野只觉得他们几个最近跟鬼市颇为有缘,仿佛这里有一只看不见的魔爪,暗地里搅弄着这云谲波诡的晟京。
四个人都是带了面具才来的,寒漪瑾带着他们七拐八拐,拐到了一处锻造兵器的铁匠铺内,里头只有一个老翁,除他之外再无旁人了。
寒漪瑾将嗓音伪饰过后,变得粗嘎无比:“钱老六,是吧?”
钱老六迟缓的看过来,慢吞吞的问道:“客官要锻剑?”
他瞧着不过五十岁左右而已,可兰松野却觉得这人老的像是一个年久失修的机甲,哪怕是他的行动已经十分缓慢了,却还是隐约能听见“吱嘎吱嘎”的滞顿声,若是走的稍微快些,怕是要散了骨头架。
私铸恶钱可是个体力活儿,这老汉能行么?
寒漪瑾没有拐弯抹角,直接与他说明来意:“不锻剑,找你是为了铸恶钱,我知道你有盗铸的手艺,今日正好有位主顾,你接不接这生意?”
钱老六顺着寒漪瑾指的方向看了看兰松野,又慢吞吞的说道:“老朽年老体衰,即便是会也做不了多少,不知你想要多少?”
兰松野想了想,反问道:“一个月的时间,你能铸多少?”
“五百。”
兰松野很是诧异:“五百贯钱?”没想到这鬼市还藏龙卧虎的,他很是满意:“成,就这么定了。”
钱老六摇了摇头:“不是五百贯钱,是五百钱。”
四人不敢置信:“五百钱?!”
楼东月不可思议道:“老翁,您这速度也太慢了点吧。”
钱老六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十分费力的样子,让听的人在一旁干着急:“我说了,我年老体衰,又是鳏寡之身,这铺子里只有我一人,一个月铸五百钱,已经是尽力了。”
“行,五百就五百吧。”反正兰松野也不是真的要拿去花,他很是痛快的付了定金,而后没有在此处多逗留,带着他们几个就离开此处了。
我不知道狐狸是怎么叫的,所以在B站搜了一个视频,点开就听见是一声拉长了音调的“嘤……”,可能有点儿草率,但也想不出其它的拟声词了,各位看官见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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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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