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曳醒的时候已经天色还暗，这间屋子的侧窗许久不用，推开后积灰“扑簌簌”往下飘落，薄薄覆在窗台的积雪上。屋里的陈设未变，只是一时想不起应季的衣裳放在哪个柜子里，索性先洗漱清爽。再抬头，镜子里的男人一双桃花眼沾过水，自己盯着自己竟也失神许久。

……

时辰尚早，李曳走到饭堂时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弟子在吃饭。

“掌剑长老？见过掌剑长老！”少年原有些没睡醒，突然瞧见李曳倒是精神不少，一声吆喝引领起饭堂里其他弟子稀稀拉拉开始问安。

李曳便笑：“乖，怎么个个像见鬼似的？”

有个孩子不知道是想起他某天心血来潮布置课业改良术法灭了前山一半草木的往事，还是蹲守在饭堂门口让人挨个尝试催动青帝不试不给午饭吃的光辉岁月，听见这声问，手里的碗便有些没捏稳。

“嘭嗵”一声。

林欢澄看着足足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女孩子，女孩子看着盖在掌门布靴上的木碗。

“是惠怡啊，撞疼了吗？”掌门的声音很温和，名为惠怡的女孩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一头撞进了人家怀里。

被这么一问，惠怡有些眼泪汪汪的：“见过掌门。”

林欢澄俯下身去把碗拾起：“去换一只干净的碗吧，这只弄脏了。”

惠怡道过谢，红着脸一溜小跑去寻同伴。

李曳一向是有地方靠着就不好好站直的，此刻正斜在柱子边，乖笑着问早：“好巧啊，掌门也是刚用过早饭？”

林欢澄心道不太巧，我老远就看见你才进饭堂就跟出来装巧遇。可她一向不是多事多问的性子，微微点点头算作回应，便顾自往外走。

李曳跟上来，身上的月白长衫原本颇有端正儒雅的君子之风，让他一步三晃猛一看像黄鼠狼成精后少长条尾巴：“听说掌门要出趟远门？”

林欢澄不置可否：“怎么了？”

李曳召出青帝，古剑此时只有两寸左右长，乖乖躺在他手心里：“觉得掌门需要个打下手的，过来毛遂自荐。”

这人分明是打算显摆。林掌门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点头应允。

五柳镇位处江州，近千里的路途，御剑而行也用了几个时辰。到达后已过了晌午，不巧正在下雨。

街道宽整，两旁市坊分明，一看便知颇为富庶。林欢澄落了地就随着房檐走，还不忘小心翼翼施避水咒，于是半个肩膀漏在檐外也不曾被打湿。

李曳实在觉得有趣，她一向姿态端正舒展，很难让人忽视。此时一半身子在檐下一半在檐外，且不说她在雨中一派干爽的模样，单是这选路的方式，看着都令人匪夷所思。

好在是午后，街上除了他们并无行人。李曳笑着摇摇头，轻咳一声。

林欢澄回首瞧去，不远处，那人的笑容有些欠揍：“好巧啊，我带伞了。”

林欢澄便不客气地往伞下一挤，手指挥动，伞瞬时大了一圈，李曳故作惊讶：“哇！掌门好厉害！”

林欢澄实在不知道这普通的术法厉害在何处，只嘱咐他：“仔细些找。”

街巷四通八达，两人来回走了一趟，也未见哪家屋舍有特殊的标记。

“姐姐，你们是不是在找画着桃花图案的房子？”

一侧的窄道里探身出来个小姑娘，被这冷天冻得浑身有些发抖。

李曳面无表情： “我们迷路了而已。”

小姑娘有些着急：“那你们怎么在这街上来来回回地走！”

李曳有些好笑：“迷路了可不是要来来回回地找路吗？”

林欢澄瞧着那双浸在水坑里的精致绣鞋，又无声看了李曳一眼，承认道：“是，我们在找画着桃花的房子。”

小姑娘看了看两个人，在雨里走了这么久，衣摆鞋子都是清爽干净的，当即道：“我来带路。”

李曳示意小姑娘走到伞下，她倒有些害羞起来。这伞下堪堪容纳两人，二人中，女子神情温和，却有些让人望而生畏，男子倒是笑眯眯的，直觉又告诉自己要离他远一些。挨着谁都不如淋雨。

林欢澄看小姑娘迟迟不动，扭头看向李曳，眉宇间微微有些疑惑。李曳笑了笑，示意她不必理会。他如何不懂少女心思，特意将未撑伞的手抬高，双指分开：“扩！”

雨伞又大了一圈。

小姑娘看着他变戏法一般，一骨碌跑进伞下，瞬间把李曳视为天人。

林欢澄一路无话，安安静静听小姑娘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大名柳月小字月牙，连带家中人口都一一介绍，待李曳问起她这一番大费周章所为何事，她就闭口不答。

所到之处红墙环绕着飞檐斗拱，月牙这小丫头虽然刻意带二人从后院翻进来，也不难看出此处大约是座寺院或者宗祠。

月牙脚一挨地，就腾腾腾跑到一扇窗前，垫着脚扣窗棂。三长一短。

有人隔着窗问：“谁呀。”

月牙回答：“快到正月了，来给义女娘娘送贡品的。”

木窗微微推开一道缝隙，露出一双疑神疑鬼的眼睛，“啪”一声又合上。

“男人？义女祠怎么会有男人进来？”

“呜呜呜，月牙是不是说出去了？我们都说好了不能说出去的……”

月牙又急又恼，轻轻拍着窗低声喊：“别管男人女人！那可是道法高强的神仙！我没有说出去！你们先开窗啊！”

林欢澄在院中负手而立，她一向耳力极好，窗里窗外，或吵或嚷，听过去都是豆蔻之龄的少女，她神色不由凝重起来。

李曳把伞放回乾坤袋，打算找个水坑照照，如今自己这张脸已经不讨女孩子喜欢了么？

打雷要下雨，雷欧！

下雨要带伞，雷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画着桃花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