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雷电纵横，顷刻之间风急雨密。

柳柏杨躺在妈妈的怀里，车开往去医院的路上。

他的意识晕乎乎的，雷声雨声在耳边接连炸开，却睁不开眼睛。

一注注鲜血从额角的伤口涌出，流经脸庞，由暖变凉。

他满脸是血的样子十分骇人，吓得司机师傅频频回头张望，想开口提醒年轻的母亲千万别把血弄到车垫上，但看她那可怜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

这些柳柏杨什么都不知道，他处于半昏迷状态中，只记得……有种羽化而登仙的感觉。

他好像一只氢气球，乘着风飘向空中，正在云上悠闲地漫步。

慢慢地，柳柏杨恢复了些意识，依稀听到了人声。

“杨扬……儿子……”

他感受到了妈妈的怀抱。

妈妈的双手那样有力，一边捂着他的额头，一边把他紧抱在胸口。

最后各路感官一齐醒来，柳柏杨差点儿又被疼晕过去。

啊，他的脑袋，好像要炸成烟花了。

稍缓过来后，记忆便像进度条般飞速加载，他想起来了……

今天是他的六岁生日，本该是他的生日的。

妈妈一大早就打电话过来祝他生日快乐，她对他说抱歉，因为今天必须加班赶不回去了。不过她保证，明天上午一定会赶最早一班车回去看他。

姥姥看起来心情也很不错，临出门的时候特地嘱咐他：

“杨扬啊，今天外面会下大雨，你就不要到楼下去玩了，可别被浇感冒了，在家乖乖的啊，等姥姥回来给你带蛋糕吃。”

他下意识地往柳俊丞的房间望去，想起大舅今日没出摊，然后听话的点了点头。

姥姥走后，柳柏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静静的等，时不时转头看下墙上的钟，希望时间可以快一点走。

柳柏杨晃了晃沙发上两只悬空的小脚，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最开心的时刻，生活中多了期盼的理由。

大舅端了一盘水果经过，走了两步后，又迂回去分给柳柏杨一块苹果，然后才送去了柳俊丞的房间。

柳柏杨意外地低声道谢，捏着那块儿苹果小口吃了起来。

没过多久，柳俊丞房间便里传出了打骂声和哭喊声，舅妈从隔壁屋里闻声而来赶紧前去阻拦，舅舅舅妈又开始争吵。

柳柏杨还是继续吃着苹果，佯装什么都没听到。

不过就是柳俊丞偷玩游戏机又被大舅抓到了。这种事情，大家都很习惯了，不是吗？

他要是但凡能放一点心思在学习上，也不会一边上着补习班、成绩一边挂倒数了。

争吵声停了下来，舅舅愤愤地走出了家门，一时间房间里回荡着委屈的呜咽和柔和的安慰声。

柳柏杨吃完苹果，抬眼望向窗外阴沉沉地天空，心中忽然升起一些不安。

他几乎出于本能地跳下沙发，快步走进姥姥姥爷的房间，然后直接从里面把门反锁。

就在柳柏杨关门的一刹那，柳俊丞房间的门砰的一声被甩开了，有人气呼呼地冲了出来。

听到门外声响，柳柏杨登时被吓得浑身一激，心里无比庆幸自己反应够快，直觉又救了他一回。

柳俊丞按了按门把手，发现门被反锁了，便堵在门外威胁叫嚣着。

“柳柏杨！你给我出来！”

“缩头乌龟，你沙楞给我把门开开！”

见屋里的人毫无动作，柳俊丞渐渐失了耐性，从伸手砸门到抬脚踹门。

砰砰砰——

“狗杂种，你赶紧给我开门！听见没有！”

“你聋了吗？赶紧滚出来！”

砰砰砰——

屋里，柳柏杨躲进被窝，捂住耳朵，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

随着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大，他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柳柏杨在等，等到柳俊丞喊累了，等到姥姥回来了，他就安全了。

砰砰——

“柳柏杨，我数三个数，你要是开门我就不打你，要不然，我特么弄死你！”

狂喊了一会儿后，柳俊丞明显体力不济了，学会转换策略了。

柳柏杨闭上眼睛，纹丝未动，只冷冷地嗤笑一声。

我现在出去才是找死，当我傻吗？这种当还会上第二遍？

“三、二、一……开门！”

“开门啊！”

砰砰——

柳俊丞气急败坏，又开始踢门。

“给脸不要脸，死杂种！等我抓到你看我不打死你！”

柳柏杨还是一动不动，紧握着双手，深深地呼吸。

在等等，明天妈妈就回来了，再等等……

突然间，柳俊丞的叫骂声停了，门外一时也没了动静。

柳柏杨机敏地抬起头，目光望向门口，是不是柳俊丞喊累了放弃了？

虽然有这样的猜测，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从被窝里冒出来，猫着腰走到门口，支起耳朵仔细着外面的声响。

他听见有人走了过来，轻声对柳俊丞说着什么。

是舅妈。

“儿子，消停点儿吧，别把门给踹坏了。”

听到这里，柳柏杨终于松了口气。

“妈这儿有钥匙。”

轰隆——

窗外雷声大作，下大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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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很暗，窗外密集的雨点像幕一样遮住了大部分阳光。

柳柏杨躲在床底，感觉自己即将被漆黑的无力感吞没。

钥匙插入锁芯旋转半圈后，门开了。

暴怒的柳俊丞三并两步径直走到床边，肥厚的熊爪抓住柳柏杨细弱的胳膊，用尽吃奶的力气把他一把薅了出来。

被抓出来后，柳柏杨握住自己的肩膀，躺在地上疼得直吸气，眼泪夺眶而出，一时间竟忘了挣扎。

他还没反应过来，柳俊丞碎乱的耳光和拳头就随着辱骂声一齐而至。

“狗|杂|种，你还敢躲啊，我打死你！”

柳柏杨自知逃不出去，便抱着头抵挡，像一团砧板上的死肉任对方泄愤。

这种事情，已经很习惯了，不是吗？

等到柳俊丞打累了消气了，一切就结束了。

柳俊丞今天本来就有气，怎么会那么轻易放过他，胡打乱骂了一通后还不解气，嵌在肥肉里的小眼睛阴沉沉地盯着柳柏杨，琢磨着怎么好好治他。

柳柏杨见柳俊丞停了动作，以为又扛下来了一回。

他卧在地上一动不动，等着柳俊丞先走。

可柳俊丞非但没走，还在他身旁一直踱着步，发出桀桀的笑声。

他不敢抬头和柳俊丞对视，但他知道柳俊丞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游走，如芒在背的感觉让柳柏杨直觉出了危险。

逃，要逃。

不然，他真的有可能被打死。

下定决心后他迅速起身，在柳俊丞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鼓作气地往外面冲。

柳俊丞看他要往外跑，下意识的一抓，没抓到，赶紧跟在后面追。

最后利用身高优势在柳柏杨跑出屋之前拽住了他的肩膀，然后像甩糖人一样把他推到了地上。

“还敢跑啊你！”

柳俊丞走过去，猛踹他的肚子。

三下、五下、十下……

柳柏杨弓着身体，躺在地上痛到喘不过气，脑子里却清晰地记着数。

直到他两眼发黑，已经没有力气呼痛了。

他如此多余的一生，真的要结束了吗？

一边恐惧，一边释然。

可求生本能已经先于理智做出了选择，柳柏杨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快速抱住柳俊丞飞踹过来的一只脚，然后往后用力一拽——

“啊！”

霎时间，柳俊丞肥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崴了脚，然后又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墩儿，坐在地上抱着脚脖大哭了起来。

“妈——”

之前一直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赵金莉从屋里急忙走了出来。

见儿子摔倒了，她赶紧走过去，想把柳俊丞从地上扶起来。

谁料他的体重太沉，她扶到一半手脱了劲，把柳俊丞又摔倒了地上，伤脚又被重重地挫了一下。

柳俊丞尖叫了起来，“妈妈脚！脚崴了！”

吓得赵金莉赶紧低头查看他肿胀的那只脚，又皱着眉头揉了儿子的尾巴骨。

柳俊丞稍稍缓过了劲，看柳柏杨捂着肚子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又抹着眼泪叫嚣着：“妈你杀了他！狗杂种！杀了他！”

这时赵金莉才转过头注意到他，一脸肃杀地朝他走了过去。

柳柏杨暗道不妙，竟咬紧牙关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向门口跑去。

就在他马上要够到门锁的那一刻，身体突然不受控制的后仰，身后的大人扥住了他后脑勺的头发，然后狠狠地往旁边一推。

砰——

柳柏杨的头撞到了门口鞋柜的尖角，失重地倒在了地上，像一只折了翼的飞雀。

鲜血顷刻涌出，世界重归一片黑暗，他被吞没了。

目前打算周更六章，周日休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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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血色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