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浣楚一惊，忙道：“就是这个声音！”

两人急速听声辨位，季清方向感尤佳，动作较快，他开口道：“在山顶！”

山顶较之郁郁葱葱的山坡则显得空阔寂寥多了，由于常年下雨打雷的缘故，顶部的树木被雷劈得只剩焦黑的根部。放眼望去，唯有光秃秃的一大片。

二人一口气不歇爬至山顶，便见小黑和小白静静地躺在地上，除了它俩之外，还有其他的猫！

季清定睛一看，即刻认出这些猫都是小黑的玩伴。它们双眼闭着，尽皆卧倒在地，就连躺倒的姿势都一模一样，而腹部仍在一起一伏。还活着！

季清再仔细一瞧，觉察出猫群虽然躺得横七竖八，但也颇有些规律。还未认出是什么规律，便见又有一只猫循着铃声缓步而来，走到猫群里时，寻着一个空位躺下。他立即拉着白浣楚躲到一旁的草丛中。

空位补足后，季清瞬时就看出来了，他轻声道：“取血阵。”

“取血？取猫咪的血能干什么？！”白浣楚也跟着轻言轻语起来。

“我不确定。但有些修道者会取动物血精吸食，加以修炼，不排除这种可能。”季清直视着前方说道。

“那猫咪会怎么样？”白浣楚问道。

“猫咪被吸干就死了。”季清语气极轻。

季清指向前方，目不斜视道：“你看正中央，那处是卦眼的位置，小黑和小白躺在那里，一黑一白充当引子，其他猫咪则围着它俩摆在卦位上。小黑小白会先取血，而后是其他的猫，等全部取完后，猫咪们躯体也就都干瘪了。”

“这么狠毒！”白浣楚心中骇然万分。

“小白应是取血之时逃脱了，你在山中正好遇到，只是没想到它又被铃声给唤回去了。”

“如此说来那铃声就是陷阱，用来诱惑它们的？”

“不错，铃声是号令，猫咪听了会丧失心智，一切活动全凭铃声指挥。”

此时正好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只见小黑和小白从地上缓缓升起，升到约莫半人高时停了下来，悬在了空中。它们脑袋支着，四肢下垂，样子看着十分可怜，白浣楚不忍道：“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吗？”

季清眉头紧蹙道：“有。我正在想。”

白浣楚焦急道：“那你快想啊，它俩就快没命了！”

季清双眉越拧越深，脸色愈来愈凝重。不消片刻，他重重拍了一下脑袋，就在白浣楚以为他想出了办法而为此欣喜时，季清出声道：“师傅教过的，他说有一个方法可以让此阵立马停下来，令猫咪即刻苏醒过来，但我给忘了！”

白浣楚猛地倒吸一口气。

这时，一阵脚步声缓缓而来，铃声也随着脚步声的靠近而逐渐明显，季清马上按下白浣楚的肩膀，两人一齐蹲下了。

脚步最后停在了群猫边上。视线上移后，两人俱是一颤。

白浣楚忍不住悄声说道：“没想到有人比你的脸还黑。”

季清也忍不住道：“打扮成这般模样是在避雨吗？”

一个浑身上下蒙着黑布，手举着摇铃之人正面朝着猫咪们，整张脸由黑布覆住，连眼睛和鼻子都不放过。季清实在想不通他是怎么看路的,又是怎么呼吸的。黑衣人站着，看不见其表情，但季清能感觉出他正在清点猫咪的数量。

清点完毕后，黑衣人举起摇铃晃了晃，一声相当短促刺耳的铃声立时响起。

小黑小白的脖颈处出现了一道血线，绕在脖子上围成圈，缠绕处鲜血滴答滴答不断坠落。

白浣楚方要站起身阻止，季清却猛然伸手压下他的头，“借你斗笠一用。”

季清扯下斗笠，急速起身，使出全力将手腕快速一翻一甩，斗笠当即飞向黑衣人。

黑衣人自然注意到这般大的动静，他侧身一闪，躲过了斗笠的撞击。

斗笠受了大力飞出去，没撞到东西，又绕了个圈飞速旋回来，在季清惊讶之时，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他登时倒在地上，鼻血直流。

白浣楚看得心惊肉跳，赶紧扶起他道：“你没事吧？！”

黑衣人哼笑出声，幽幽开口道：“你们是何人？”

白浣楚转头骂道：“你这个王八蛋！猫咪做错了什么，要被你拿去取血！”

黑衣人冷笑一声，“你说对了，我就是王八蛋。”

季清赶紧拉住白浣楚，“药箱快拿来！”

白浣楚紧张道：“你要扔药箱？！不行啊！里面都是珍贵药材，可以救人的！”

“不扔你的药！”季清一把抢过他身上药箱，打开后，捻起布包里的银针，无比灵活地急速甩动着右手，想往黑衣人身上扎。

黑衣人见一排针袭来，慌乱不堪地上下左右躲避着，铃声变得杂乱。

季清只顾着朝他甩针，也没掌握好方向和力度，好几枚针直直插向了小黑和小白。用于医病的银针针头较粗，扎人尚且疼痛，更别说体型小的猫咪了。霎时就把小黑和小白扎得嚎叫连连，硬生生醒了过来。

白浣楚火急火燎喊道：“你能不能行啊？！都扎到猫了！”

“我不是故意的。”季清一脸抱歉，讪讪说道：“不过让它们醒过来也好。”手中动作依然不停。

哀叫声一起，其他躺倒在地的猫咪纷纷苏醒过来。季清见状，赶紧喊道：“咬那个穿黑衣人的！他就是要害你们的混蛋！”

猫咪们此刻仿佛听懂了人话，一只只起身往黑衣人身上扑去，张口便是咬。

黑衣人扯着身上的猫咪，勃然大怒道：“你竟敢坏我好事？！我本不想取人性命，现在是你们咎由自取，那就取你俩的血吧！”说罢，摇起手中铃。这次又与之前有所不同，铃声空灵绝耳，绵延不休。

季清心道不好，赶紧捂住双耳。转头却见白浣楚安静呆滞，双手垂下，双眼目视前方，迈开脚步直愣愣地往黑衣方向走去。他连忙揪了一把旁边的杂草，揉成团塞进浣楚耳里，又使劲晃了晃浣楚的手臂，硬是晃得他回过神来。

季清咬牙切齿地转过头来，快速捏起一根指头粗的针甩向黑衣。

下一刻又哈哈大笑道：“你来啊！你有本事就来取我俩的命啊！我师傅就在上山的路上，他可是能降妖除魔，能捉鬼震妖，能手打猛虎，更能脚踩恶龙，拳脚功夫十分了得。对付你这种歹毒之人更是手到擒来！你有本事就来取啊！”

黑衣人身形一滞，随之笃定开口道：“你骗我。这山中只有你们两人。”

季清笑道：“我又何必骗你？我说他来就会来，你不信啊？那我喊他出来！”随即他大喊出声道：“师傅——！”

“哎徒儿，我马上就到，你先把他拖住！等我到了定要好好修理他！”一股低沉有劲的嗓音稳稳传来。

黑衣人闻言快速扒开身上所有的猫咪，随后往山的另一侧狂奔，逃走了。

季清俩人皆是松了一口气，捡起地上的银针和斗笠，一起为小黑和小白包扎伤口。白浣楚寻来几根枝丫，为小白脱臼的后腿做了简单的固定。

季清左手抱起小黑，右手拖起小白，向山路一侧摆摆头道：“走吧。”

白浣楚道：“我们不在此地等你师傅吗？”

“等什么师傅呀，他出去帮人降妖还未归家呢！等了也是白等！”季清叹道。

“啊？刚刚不是……”白浣楚不明所以。

“哦你说那个啊！那个其实是我略施小计骗他的。”季清嘿嘿一笑。

白浣楚道：“不对呀，我听得那声音明明就是中年男子发出的！”

季清又是一阵得意的笑，“你仔细听听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咳咳浣楚…白浣楚，我叫你名你怎么不应？”低沉有力的男声又响起。

白浣楚提起双耳认真倾听，听着听着耳朵就贴在了季清肚子上，他震惊问道：“是你肚子！你会腹语？！”

“哈哈哈哈没错！我学了好久才学会的，方才也是第一次派上用场，没想到竟给蒙混过去了！”季清沾沾自喜。

白浣楚竖起大拇指，忍不住开口道：“你可真是多才多艺！”

两人在林间走着，往山下而去。

路上，季清自来熟般，熟稔地打开话匣子：“你家住在哪里？”

白浣楚面色闪过一丝落寞，他道：“我家在白水城。”

“白水城？不是中碧平洲和东嵩胜洲的交界地吗？这里在中碧平洲的西北，你家在东南方向，相距万里之遥呢。”

白浣楚双眸垂下，涩然出声道：“爹娘去世了，家中就剩我一人。我不想留在家中睹物思人，两年前就出来游历人间，如今以四海为家。”

季清转过头来，故作惊讶道：“那你四处行医，为人看病。不就是传说中的江湖郎中？！”

白浣楚瞧他头发直竖的滑稽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摘下斗笠戴在他头上，“算是吧。那你呢？你是和你的师傅一起住吗？”

季清道：“我从小和师傅相依为命，在山脚下的破观中住着。”

“原来你也没有爹娘……”白浣楚轻声说道。

“师傅是在溪边捡的我。当时正值初春，溪水解冻清澈见底，故给我取名清，随他姓季。”

季清不以为意，夹着两只猫慢腾腾走着，继续开口说道：“现在天色将晚，还在下雨，行路多有不便。你不如今晚和我一起回观中歇息吧，待改日天晴再上路。”

白浣楚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季清抬起臂膀往浣楚肩膀撞了撞，抢过话头道：“不用跟我客气！我和师傅不会计较这些的，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而且你不是说要给我看看脸上的伤口吗？正好回观中给我治治吧。”

白浣楚笑着点了点头。

来到山脚，白浣楚才知道季清所说的破观是真的一点也没谦虚，是真的破，是特别的破。破到他怀疑这里真的是否能住人的程度，一派摇摇欲坠的样子，简直就像几片茅草跟几根残柱随手搭起来的，连路旁的旱厕看着都比这强。

季清仿佛看出白浣楚心中所想，嘿嘿笑道：“它虽然破，但也是能住人的，你就放心吧。先前的样子更破，现在修缮完已经好很多了。”

白浣楚不禁联想起来，“更破？不会是露天的吧？”

季清惊讶道：“你咋知道？！先前确实没有顶，尽是残垣断壁，师傅捡了我后决定在此居住，这才一点点修缮起来的。不过光靠我们两人可建不了这么好。”

他顿了顿，道：“师傅经常帮村里捉鬼降妖，邻居有什么事他也热心帮忙，所以村民也乐于帮我们，像这些石头木柱茅草之类的还是村民自发搬来的呢！”

白浣楚内心颇有触动，“你师傅也是心善之人。”

他随着季清跨进院子，疑惑道：“怎么没有门？”

季清解释道：“观中只有一扇门，就在里屋呢。先前我和师傅本想合力造一扇大门的，哪知师傅钉钉子时钉到手，就没做成。”

“那你呢？”白浣楚忍不住问道。

“我？当时师傅手中的斧头不小心飞了出来，当场就把我的手砸骨折了，养了好一阵子才好呢。”季清回忆起那钻心的疼痛，仍是心有余悸。

白浣楚咽了咽口水，安慰道：“没有门也没关系，反正贼也惦记不上，没准他来了还得留些东西给你们。”

季清不可思议地看着浣楚，一脸震惊道：“你真的太神了！当时确实有贼进了观中，什么都没偷，还留下了几枚铜钱！”他嘻嘻一笑，继续说道：“此事过后我和师傅就决定不造门了，盼着能多来几个好心的贼。”

白浣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