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制定的很完美,执行起来似乎也看不到任何问题。
伯妮丝在某次指导大家耕种时‘不经意’地提起:“我在南方有一位学识渊博的黑发朋友,我曾经向她提起如今斯莱德发生的一切,并寻求她的建议,若她能来斯莱德指导我们,该是多好的事啊。”
这话在求诊的民众间悄然传开,令人意外的是,大多数人的反应是:能教出伯妮丝大人这样的充满智慧的人,想必是位了不起的学者。
只有少数老人嘀咕着黑发可是会招致神明厌恶的,但这种言论并没有在城内激起太大波澜。
与此同时,工坊的表彰墙上,迪伦的画像被挂在最显眼的位置,画像特意突出了他深褐色的头发,下方的铭文写着:以智慧点亮前路,用双手创造价值,向最优秀的工匠致敬。
当然了,他的努力值得这样的赞誉。
在授奖仪式上,安特莱尔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工坊:“在斯莱德,我们评判一个人的标准,从来不是他与生俱来的样貌,而是他能够创造什么价值。”
他转向站在一旁的迪伦,目光落在他那只残缺的手上:“你们都看到了,迪伦的手并不完整。但这从未影响他成为最出色的工匠,他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工作方式,在碱液提纯环节的贡献无人能及。
这份奖赏,是对他智慧与勤勉的认可,与他的身体是否健全毫无关系。”
他环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语气愈发坚定:“在我们工坊,不论你是何种发色、来自哪里、身体是否完整,只要你愿意付出,能够解决问题,就一定能获得应有的尊重与回报。”
这番话像种子般落入人们心中,渐渐地,工坊里开始流传这样一句话:管他头发什么颜色,能解决问题才是真本事。
这句话很快成为工坊里不成文的信条。
人们开始学会用新的眼光看待彼此,不再关注谁的眼睛颜色太深,谁的头发颜色太浅,而是关注谁能在碱液沸腾前及时控温,谁又能从苦卤中提炼出最纯净的芒硝。
一个月后的深夜,塞西莉和莱尔在书房里复盘进展。
“比预期顺利。”莱尔欣慰地说,“尤其是年轻人,对新观念的接受度很高。”
贫民窟本来就是信仰薄弱的地方,大多数人忙于生计,教会也清楚这里榨不出油水,因此懒得费心。
而这如今恰恰方便了塞西莉。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报告:“还是不能过于乐观,我注意到,金色和银色的头发本来就是贵族偏多,贫民窟的人则是褐色的头发更多一些,所以他们对深色头发的接受度更高。
但是斯莱德城中很多人,当话题从远方的学者转向身边的人时,他们的接受度就会下降,这说明他们能容忍远方的异类,却难以接受朝夕相处的同伴与众不同。”
“那就需要下一个阶段的计划了。”安特莱尔若有所思,“让他们对身边的黑色习以为常。”
“我有一个好主意,你知道,在工坊、商铺,甚至是农田难免有一些光线不好的时候,只要我们巧妙的运用视觉的错觉来让大家有一个心理预设。”
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好主意,但紧接着安特莱尔就自告奋勇,表示自己可以担此重任,第一步可以从工坊开始。
塞西莉凝视着安特莱尔那头在月光下流淌着银辉的长发,忍不住扶额:“视觉错觉?担此重任?我亲爱的圣子大人,我完全理解您的心情。
但您这头标志性的银发,就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也能自己发光,要让人们把它看成黑色,恐怕得用上真正的魔法才行。”
安特莱尔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光彩:“别说这种丧气话,办法总比困难多,况且……”
他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体验一下黑发的感觉了。"
这直白的夸赞让塞西莉耳根微微发烫。
“难度确实很大。”她努力维持着专业的口吻,“你的银发本身很耀眼,若是遮掩或者染成其他颜色,实在有些可惜。”
“谁说需要改变它?”安特莱尔笑得像只偷到鱼的猫,顺手抄起旁边不知从哪里搜罗来的黑麻布,三两下就将那头耀眼的银发利落地包裹起来,在脑后打了个结。
“看。”他转过身站在远离灯光下地方,昏暗的灯光照在黑麻布上,此刻任谁看去,都只会以为这是个黑发的工匠。
塞西莉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个绝妙的主意。
更让她暗自惊叹的是,即便裹着这样粗糙的布料,眼前这人依然难掩出众的气质—张英俊的脸,果然连这种‘工坊限定造型’都能轻松驾驭。
“既然如此。”她压下心头的悸动,快速制定计划,“明天傍晚工坊光线最昏暗时,我会安排你去检修西侧的装置,那里背光,正好可以让你这个‘黑发工匠’好好体验一番。”
“荣幸之至。”安特莱尔隔着黑布捋了捋头发,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我已经开始期待,当'黑发'的我和黑发的你站在一起时,会是一幅怎样的画面了。”
这样的期待,很大一部分程度的打消了塞西莉的忐忑,她也忍不住开始期待光明正大的走在斯莱德的街道上。
这一整日,工坊的运作都按部就班,塞西莉仔细检查了新一批纯碱的纯度,指导工人们调整了芒硝的结晶温度,又验收了刚出锅的食盐,吩咐工人们做好出售的准备。
仿佛一切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那份隐秘的期待正随着夕阳西沉而愈发清晰。
她只需将已经伪装好的安特莱尔安排到西侧那个光线昏暗的角落,接下来,他自然会用他独特的方式吸引众人的注意 。
等到被发现后,他也许还会即兴发表一段关于发色的演讲来抨击根据头发评定一个人的行为,工人们一定会哑口无言,想到这里塞西莉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就在她收到安特莱尔‘已就位”的暗号,准备按照计划安排工作时——
“砰!”
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孩,为了追逐一只闪着金属光泽的甲虫,猛地从原料堆后窜出,踉跄着撞翻了墙角半人高的稀碱液桶。
这孩子是工人塔克的儿子,塔克和迪伦一样,是第一批被招进来的工人,他也是工坊中少有的婉拒了舒适的宿舍,坚持每日回家的人之一。
而他的妻子汉娜,也就是孩子的母亲便带着其他孩子去野外寻找有用植物,希望能够换取一点奖赏的物资,唯独这个因前日摔伤膝盖而被留在工坊托付给父亲照看。
塔克以为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黏滑的液体倾泻而出,孩子脚下一滑,眼看就要向后栽进旁边正在用余温缓慢蒸发浓缩的滚烫卤水池!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塔克吓得目瞪口呆,僵在原地。
“危险!”
尽管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一个小孩子,塞西莉来不及思考,不假思索地飞身扑去。
她最终赶在灾难发生前阻止了这一切。
只不过她俯身将孩子牢牢护在怀中的瞬间,终日严密系着的亚麻兜帽被这剧烈的动作猛地甩脱,如浓墨般的黑发在夕阳残存的光线中骤然披散开来,宛如一道撕裂暮色的瀑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她单膝跪地,稳稳地将吓傻的孩子护在臂弯里,自己的左臂却被飞溅的碱性液体灼得迅速泛红。
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束发的绳结也已松开,鸦羽般的长发垂落肩头,将那抹被视为禁忌的纯黑,彻底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整个工坊陷入死寂,只能听见卤水池中液体缓慢沸腾的咕嘟声。
每一道目光都凝固在她身上,凝固在她怀中安然无恙的孩子,和她那头再无遮掩的、被视为不祥象征的黑发之上。
就在这片死寂中,安特莱尔拨开人群快步走来,他依然裹着那条黑色头巾,此刻却毫不犹豫地在塞西莉身边单膝跪下,仔细检查她泛红的手臂。
“需要立刻用清水冲洗。”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这句话惊醒了呆立当场的塔克,这位父亲连滚爬爬地端来一盆清水,声音带着哭腔:“大人、大人……您的伤、我很抱歉……”
“不碍事。”塞西莉轻声说,却任由安特莱尔帮她冲洗伤口。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震惊的面孔,最后落在怀中停止哭泣的孩子脸上。
“看来。”她唇角泛起一丝苦笑,“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黑暗之民……黑发黑瞳、这是黑暗之民的血脉!是黑暗神明的信徒!”
一句话让本来安静的众人骚动起来,他们纷纷让开一条路,说话的是老工匠赫曼,工坊里最年长的工人之一。
安特莱尔站起身,挡在塞西莉面前:“所以呢?赫曼先生是要指责刚刚救下孩子的这只手吗?
大脑开始混乱了,明日修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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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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