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番外5·生命不能承受之情 三)

“你觉得迪特里希怎么样?”

威尔曼愣了一下,他缓缓合上书,思索着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脑海中顿时浮现一个人的面孔。

“……你指的是哪一个?”他开口问道,喉咙忽然有些发痒。

“嗯,”劳拉点了点头,“阿德里安。”

威尔曼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想起了一些事情。

“优秀的男人,无论是作为前辈还是长官,”威尔曼顿了顿,打量了下他姐姐的神色,“英俊体面、出身良好……为什么要这么问?”

“没什么,”劳拉淡淡地说,“我觉得我有点喜欢他。”

“真、真的吗?”威尔曼迟疑了一下,确认道。

“从医院回来之后,我一见他就觉得心里不对劲,”劳拉面色平静道,“哦,对了,昨晚我梦见他了,我们抱着睡的。”

威尔曼被这惊世骇俗的发言震惊到无以复加:“……你确定你不是在耍流氓?”

“不,”劳拉严肃道,“在梦里是他先动的手。”

“……”

威尔曼觉得,他永远也不会有像他姐姐一样的勇气。

那位年轻军官身上有着独属于容克的傲慢,英俊却冰冷,但这样一个高傲的人,却会对她露出那样温柔的笑意。

如果不是阿德里安的默许,谁又能撩拨得动他?

或许此时的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心意,但以劳拉的性子,既已起了念头,必将在一次次互相试探和博弈中,无限拉近双方的距离。

可对于威尔曼而言,沉默相对已是他们彼此最近的距离。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威尔曼以为他们又会恢复往日那种僵持的状态,毕竟海因茨离开的时候,脸上写满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决心,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不能只让他一个人恶心”的话。

几日后的一个早晨,两人在训练营偶然碰面,在擦肩而过时,目光有了须臾的交集后又迅速分开了,海因茨率先别过了脸。

威尔曼扯了扯衣领,觉得勒得脖子发紧,他颈间还有未消散的淤青,两人那晚掐着脖子打了一架,彼此怒目而视,仿佛苦大仇深。

为什么非得要惹怒这位少爷?威尔曼苦笑了一下,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做。

把弹匣里的子弹全部送进靶心后,威尔曼便离开了射击场,他只想尽快离开,现在只要有海因茨在的地方就会让他感到莫名焦虑。

从前是海因茨一见到他掉头就走,实在是不行对上了不得不说几句话,开口就是阴阳怪气和冷嘲热讽,威尔曼沉默以对。

如今时移事易、攻防相转,却是威尔曼一见到他掉头就跑,因为比起见一次就被对方羞辱一次,威尔曼宁愿自己主动离他远远的,再也不自找苦吃。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么?

但在逐渐意识到这个事实后,海因茨莫名更恼怒了。

“你竟然敢无视我?”他心想,“明明是你对不起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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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后,冬去春来,1939年,德军攻占捷克。

战场上多的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军官,像威尔曼这样刚从军官学校毕业没多久的毛头小子,连正式上前线的资格都没有。

但这无疑向所有德国年轻人释放了一种信号:元首这场“伟大的”对外扩张战争只是刚刚开始,未来他们每一个人必将为德意志第三帝国的荣耀而战。

再次和海因茨心平气和地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共进餐,还是因为阿德里安刚从捷克前线回来,威尔曼不清楚未来还会有多少场这样的聚餐,但因为他姐姐的缘故,他不得不参加。

威尔曼坐在狭窄的过道上,为了不阻碍进出,他坐下时往里挪了挪椅子,脚却冷不防碰到什么东西,他下意识往回缩了缩,想要低下头去看。

“别动,”坐在他对面的海因茨忽然冷冷地开口了,“你踢到我了。”

这场晚餐迄今为止所有人都聊得很尽兴,只有威尔曼如坐针毡。

从威尔曼坐下开始,海因茨就用那种“你再敢动下试试”的冰冷眼神威胁似的看着他。

两个青年男人面对面坐着,原本宽敞的空间也变得狭窄起来,两双被马靴裹得紧紧的修长笔直的小腿只能交叠着放在一起。

两人双膝微微分开,对方的一只膝盖抵着中间的缝隙,腿挨着腿,肉贴着肉,彼此身上结实蓬勃的热量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传来,一动就要四处磨蹭。

维持这种姿/势太久,威尔曼觉得自己曲起的双腿都要失去知觉,他小心翼翼地提着一口气往前伸展右腿,试图舒缓僵硬的关节。

他缓缓地挪动着,忽然,冷不防蹭到对方的大腿内侧,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膝盖就被人伸手牢牢地攥住了,阻止他进一步往前。

威尔曼吓了一跳,接着被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用手帕掩饰着失态的同时,他用余光不可置信地看向对面的海因茨。

海因茨的右手放在桌面上,正拿着餐刀,他的左手却伸到了桌子底下,牢牢地攥住了威尔曼踩在他双腿之间的膝盖,坚硬修长的五指张开,那是个极具掌控欲的动作,正搭在对方的大腿上。

“别乱动。”海因茨以眼神威胁他。

那种温热的触感正源源不断地通过十指传来,他近乎是在赤露地抚摸着他了,但他的力道大得像是要在他腿上留下痕迹。

威尔曼连大气也不敢喘,直到他僵硬着微微点了下头,对方才缓缓松开了桎梏住他的手。

海因茨的双膝微微分开,右腿长长地伸出去,微微屈膝抵在威尔曼双腿之间,坚硬的靴子踩在他椅子底下,叫他动弹不得,一动,就要四处磨蹭。

“你想干什么?”威尔曼皱起眉用眼神无声地询问。

海因茨没有理会他,而是稍微坐直了身子,正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擦得很仔细。

威尔曼的目光落在他擦的手上,一时觉得自己差点心梗。

那分明是他刚才攥着他膝盖的那只手。

把擦过的手帕丢在一旁,海因茨微微抬起下颌看向他,眉头微挑,那神情好似挑衅,那张年轻俊美的脸上,端得是促狭和无赖。

接下来的时间里,威尔曼一动也不敢动。

好不容易中场休息,海因茨起身离席去厨房,威尔曼才得以伸展他几乎完全僵硬的两条腿,缓了一会儿,才起身去了盥洗室。

水流缓缓冲刷过手掌,带来一丝清凉的慰藉,威尔曼关了水龙头,用布擦干净手。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他摸不清海因茨的想法,只觉得这个人今夜对他似乎是存了一丝戏弄的念头,恶劣至极。

难道这是海因茨报复他的新手段么?

就在这时,几声突兀的叩门声响起,威尔曼一怔。

接着,门外传来海因茨可恶的声音,隔着门听得不真切:“你好了么?”

威尔曼忽然有些烦躁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今晚为什么要这样窘迫,也恼极了将他至于此等尴尬境地的人,他的温和与沉默如今却成了纵容对方戏弄他的理由。

门外的人有耐心,但似乎不多,半晌,又响起了敲门声,威尔曼真怀疑这个少爷就是专门来给他找茬的,为什么非得跟他抢一个盥洗室?

他猛地拉开门,迎面正对上海因茨的脸,对方垂眼懒懒地看着他。

海因茨这两年似乎是又长高了一些,威尔曼已经不能完全平视他了,须得微微仰着头才能和他对视,这种认知让威尔曼感到很不自在。

“磨磨唧唧,”海因茨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哼,看起来有些不耐烦,接着绕过他就走了进来,“等你等得我快要……”

看见威尔曼还杵在原地一动不动,海因茨挑了挑眉,冷笑道:“怎么,你要留着这里看着吗?”

这少爷是怎么做到让人随时随地有想暴揍他一顿的冲动的?

威尔曼思索了一下在狭窄的浴室内把和他身量相当的海因茨抡翻的可行性,觉得不大可能,但他迄今为止已经忍得太久了。

因此威尔曼决定做点什么,真的恶心他一次。

于是他忽然笑了起来,用那种海因茨说过的恶心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那目光有如胶质,在昏暗逼仄的室内,显得黏稠而潮湿。

轻飘飘的视线缓缓下移,意有所指地滑过某一处,威尔曼抬眼笑道:“抱歉,我比你还……”他用两根手指在空中虚虚比了个弧度,“所以,我对你没有那种兴趣。”

“……”

说完威尔曼没再看他,便径直走了出去。

海因茨脸都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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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被基佬暗恋的直男更令人心痛的是,被基佬嫌弃的直男。

这顿晚餐前半场吃得威尔曼如坐针毡,后半场吃得海因茨无比煎熬。

结束后威尔曼先离开了,但他还没来得及走下门前的阶梯,就被人叫住了。

“急什么,”身后忽然闪现年轻男人高挑的身影,其实看起来比他更着急的海因茨咬牙笑道,“等等我,一起走。”

“这是你家,你不住这里?”威尔曼移开了视线,觉得这少爷匆匆忙忙追上来的场面有些滑稽。

海因茨往前走了两步,闻言回过头来看他,那声音里仿佛带着笑意:“你姐姐的眼神,看起来像是快要吃了我二哥,我就不留在这当电灯泡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虽然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事实,但威尔曼很不爽他那种理所当然的表情,更不想别人妄加猜测议论。

“她喜欢阿德里安,”海因茨装出一副异常震惊的模样说道,“你看不出来么?”

威尔曼隐约觉得这个少爷又要开始作妖:“也许吧,但那又怎么样,他也不正在看着她么?”

“没怎么,”海因茨点了点头,意有所指道,“噢,只是需得为我可怜的哥哥祈祷,希望她的热情能持续得更久一些。”

“你说什么?”威尔曼猛地停下了脚步。

“别这样看着我,威尔曼,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海因茨看了一眼他,似笑非笑道,“轻浮的人,总惯于把情爱放在嘴边,惹了别人……却又不管不顾了。”

威尔曼攥了攥拳头,不知道这个少爷突然又发什么疯,但他再次忍了忍:“劳拉并不是那样的人,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传闻,但我不允许你这么污蔑她。”

“我从哪里听来的?”海因茨顿了顿,似乎被激怒了的威尔曼更让他兴奋了,“我不需要道听途说,威尔曼,我对于她所有的轻浮印象皆来自于你……因为,她是你的姐姐。”

威尔曼的脑子瞬间被气得嗡嗡作响。

他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未有像此刻般的愤怒,他猛地上前攥紧了海因茨的衣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听着,海因茨,或许我对你做错了一些事情,但这不意味着我可以无止境地纵容你对我进行羞辱。”

“我姐姐喜不喜欢你哥哥,那都是他们的事情,你不必迁怒于她……说到底,我轻浮不轻浮,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和我确实是没关系。”僵持半晌,海因茨偏了偏头说道,那张写满了欠揍的脸仍旧漂亮得不得了,威尔曼举起拳头又放了下来。

他最终松开了手,仿佛后知后觉般往后退了一步。

明明这人说着是那样厌恶他,不知怎么的,今夜他们却不知不觉地有了这样多的肢体接触,真叫人烦躁。

海因茨站在昏黄的路灯下,逆着光看不清这年轻男人的神情,只有身影被拉得很长,沉沉的压下来,叫人忽然喘不过气。

威尔曼下意识往后又退了一步,离他更远了些。

“不过……”海因茨忽然笑了,夜风送来他的声音,有些模糊,听不出情绪,“我记得两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晚上,有人对我说过类似于‘喜欢’的话来着,你忘了么?威尔曼。”

这样的话竟然被他如此轻易地说了出来,威尔曼呼吸一滞,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他不知道海因茨到底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是羞辱还是怒火,但他确实已无路可退。

半晌,威尔曼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艰涩地开口:“……你说过那很恶心。”

“我确实说过那很恶心,”海因茨很高傲地站在那里,英俊而冷漠,“那你有因为我觉得恶心,就不继续喜欢了么?”

威尔曼沉默了。

夜渐渐深了,起了的露水在空气中凝结成薄薄的雾,呼吸时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部,寂静在空旷的街道上蔓延。

“海因茨,”他顿了顿,像是有什么堵塞在喉头,酸涩无比,但他继续说道,“你能不能就当我从来没有说过?”

“不能,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但你似乎经常忘记我对你说的话。”

“……我忘记了什么?”

“我让你好好看着我,威尔曼,”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海因茨的语气似乎是在失望,听起来像是叹息,“可是你做到了么?”

威尔曼看着他,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我不知道,我不能这样做,但你……你会希望我这么做吗?”

海因茨沉默了,像是在犹豫着什么,但他最终没有开口。

深夜的街道空旷,偶然一对嬉闹着的露水鸳鸯从熄了灯的酒馆里推门而出,在街头旁若无人地拥吻,痴缠一阵后相拥离去。

威尔曼转过了头,那种浓重的失落和疲惫感忽然再次涌上心头。

今夜,就到此为止吧。

“你和人接过吻么?”

就在威尔曼即将转身离去之时,身后的海因茨忽然问道,他的语气平淡,仿佛随意问起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威尔曼顿了顿,喉结微微滚动:“我……”

“我试过,”海因茨好像并不在意他的回答,随即自问自答道,“和女孩子。”

“触感是柔软的、湿润的,带着香气。”

海因茨看着他,在昏暗路灯下,眼神忽然生出些许晦暗不明,目光落在他唇上,“……但她吻我的时候,我总是会想一件事。”

威尔曼移开了视线,觉得自己实在没心情听这位少爷猎/艳的故事,但有一股冲动隐隐作痛,心忽然跳得厉害,于是他耐着性子问道:“什么事情?”

“我总在想,应该不是这样的。”

海因茨转过头去,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清冷干净,“这个吻应该是温暖的、干燥的,富有力量感的,但同时也是酸涩的……你明白那种感觉么?”

后面再更一章番外,海因茨和威尔曼的故事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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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番外5·生命不能承受之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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